第27章 鹿竹即是李可馨

鹿竹即是李可馨

2020年清明節,家裏人拉着我回大荔掃墓。

已經是很多年沒有回來過了,這座熟悉的小城如今也變得陌生。

原來的陝棉十三廠早已破産,如今家屬院小區也不再是一間間的平房,取而代之的是低層住宅。

廠裏終于開始供應飲用純淨水了,想當年我小時候這裏的自來水水質很不好,每次用壺煮沸以後壺底總是凝絮着一層雜物,所以我們這邊的人喝水總是留個杯底,從來不喝完,大家的牙齒狀況也都很糟糕。

在小區裏和奶奶閑逛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中年婦女,她滿臉皺紋,身形佝偻,散發着與她年齡并不相符的滄桑。

奶奶見了她愉快地打招呼,大家當年都是在同一個廠裏工作的同事,那個人也擠出一抹微笑回應着。

“葉藏,快叫鹿媽媽。”奶奶突然跟我說,“小時候她還抱過你呢,咱們當時住平房的鄰居。”

這下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李可馨的媽媽麽。

我連忙走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鹿媽媽好,這麽多年沒見了。”

我們這個有一個習俗,不叫阿姨,習慣性的叫法是在女士的姓氏後面加上媽媽兩個字,用來稱呼兩家關系走的非常近的女性長輩。

“葉藏現在多大了,在哪裏上學呀?”鹿媽媽問我。

“20歲啦。在西安建築科技大學,也就是曾經的冶院。”

“我家可馨也在那個學校!她馬上畢業了,已經大四了。”鹿媽媽欣喜若狂,“你在學校見過她嗎?哦對了,我跟孩她爸離婚以後孩子就跟我姓了,現在戶口本上叫鹿竹。”

鹿竹……李可馨……

一瞬間我大腦一片混亂,我曾設想過無數種可能,但從未想過李可馨居然就是鹿竹。

我忽然想起那時候鄰居的叔叔和阿姨總是打架,每當這個時候李可馨就站在家門口哇哇大哭:“爸爸媽媽,你們別打架了。”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阿姨從背後死死抱住渾身酒氣叔叔,叔叔掙脫不開從地上撿起了兩塊板磚死命向阿姨的背後砸去,阿姨疼痛難忍,卻依然不松手,牙齒咬在叔叔的肩膀上,紅色的鮮血染透了衣服:“那是給女兒交學費的錢,你不能拿走!”

“喂,你這娃發什麽愣呢,你鹿媽媽問你話呢。”奶奶拍了拍我,打斷了我飄忽的思緒。

“嗷嗷,見過見過,我們經常一起玩呢。”

“那就好,你從小就是乖娃,幫我看着點可馨,我們從小沒時間管她,她上中學的時候就開始學壞了,天天跟那幫不三不四的男生混在一起。”

“鹿媽媽您放心,鹿竹在學校表現可好了,我們老師經常表揚她。”想必到現在她也不知道鹿竹在學校的那些“豐功偉績”,我也肯定不能說。

告別了鹿媽媽,我心中一陣酸楚,兜兜轉轉這麽多年,原來妳依舊在我身邊。

我叫葉藏20年了,她一定知道我就是那個從小跟在她屁股後面的小屁孩,可是她為什麽要一直瞞着真實身份不肯告訴我呢?

會議結束了,我扛起書包飛快溜出會場,只是害怕和鹿竹的正面相遇。

我沒有勇氣。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小跑聲,節奏熟悉而明快。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走這麽急幹啥?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這麽多年沒見面了。”

我回頭看,是鹿竹,耳邊的碎發一縷如故。

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麽放不下的了,于是滿口答應:“行啊,李可馨小朋友,好久不見。”

鹿竹表情呆住了,像是雕塑一般僵硬,過了幾秒鐘,她嘴唇微動:“你知道了?”

命運的安排總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誰又能想到小時候寵我保護我的姐姐,會在離別了十幾年之後重新出現在我的生活裏,雖然後面又帶給了我無盡的傷害,不過沒關系。我說過的,貪心就是懲罰,不貪心就是獎勵,如今我把那些經歷通通視為獎勵。

“前兩年清明回縣城掃墓,我還碰到妳媽媽了,她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

鹿竹低着頭,抿了抿嘴唇,随後拉起我的手腕走在了前方,我也默契地沒有出聲。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她拉起我的手說:“跟姐姐走。”

我們走進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點完單鹿竹在我對面坐下,四目相對,我在等她先開口。

鹿竹一直以為我不知道她就是李可馨,始終隐藏着自己真實的身份,如今我出乎她意料地點破了這件事,不知道她又是怎麽想的呢?

鹿竹盯着我的眼睛,旋即又低下頭,像是全場的燈亮了又滅。

忽然她笑了,笑聲很大,打破了咖啡店的靜谧。

周圍幾桌顧客的目光紛紛射向她,有不解的,嫌棄的,好奇的,還有等着看戲的……

笑着笑着,她眼眶濕潤了,眼淚拆作兩行從臉頰滑落。

奇怪,鹿竹的嘴角明明是翹起來的,為什麽眼淚在掉?

“你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不知道現在告訴你故事的全部,會不會有點晚?”鹿竹擦了擦眼淚說。

“你說吧,什麽時候說都不算晚,只要我還活着。”我用勺子攪動着咖啡,并不急于喝掉。

“你開學報到的那一天,我在迎新的地方負責拍照,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我是18級新生葉藏。”鹿竹揉了揉紅紅的鼻子,抽泣了兩聲,“我那時候像被電到了,大腦一片空白,我的第一反應是這家夥該不會是以前跟在我身後的小屁孩吧?兜兜轉轉這麽多年,終于把你找回來了。”

我攪動咖啡的手停住了,忽然想起來開學報道那一天,總覺得有什麽人在跟蹤我:“原來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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