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說完,陳寶珠踹了一腳在寒風中搖搖欲墜的門。
她力氣不小,這一腳用了全力。木門承受不住,“吱嘎”一聲裂了道縫兒。陳寶珠得意笑笑,邁大步離開,撂下句狠話。
“花袅袅,你拿什麽跟我比。”
徹底沒了門扉的遮擋,冷風呼呼灌入房內。吹得地上的白紙畫像到處亂飛,就如同葬禮上被抛入空中的方孔圓形紙錢。白慘慘,陰冷凄涼。
“……”花驚初沉默,彎腰将一張張畫紙撿起來。
摞在一起用硯臺壓在桌上。心裏又憋屈又氣惱,突然心裏某處位置空了,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來。
一道黑影從床底下“咻”的蹿出。
蓬松的長尾巴,拖在後面!
它瑟瑟發抖,心道:大魔王又發瘋了!
每次她發瘋,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大笑。簡直喪心病狂,簡直……嗚嗚嗚,鼠鼠害怕。
身後突然一陣寒氣。它還沒來得及找新的藏匿點,就被一下揪住尾巴倒拎起來。大魔王的眼睛冒光,笑得陰惴惴:“花鼠鼠,你要去哪兒啊?”
它:……
鼠鼠今日要嗝屁啦!
——
身上這件短袖胡服灑了茶水,又在地上跪着蹭了灰塵,必須換下。
從櫃子裏掏出一件淺粉色襦裙,還有一件長款白羊毛襖衫。她裏面穿的薄,外面就要套的厚,這樣才保暖。坐在銅鏡前簡單擦洗了臉頰,不知今晚會發生什麽,保守起見,她散掉發髻,簡單紮了個三股辮馬尾。
除了腰上挂着的一枚藍田玉佩,沒戴任何飾物。
“吱吱!”
屏風旁挂着的銀籠子裏,小東西已經乖乖站在木棍上了。
花驚初笑眯眯,添了一點水、放了點榛子在食槽,親昵地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花鼠鼠,乖一點哦。”
“吱!”它噎住。
(大魔王怎會如此好心)
花驚初:“不乖,拿你去喂魚。”
“吱!”它噎的更厲害了。
(果然是大魔王,嗚嗚嗚……)
府上的木工過來修了門,幾個丫鬟送了熱茶和糕點。花驚初吃飽喝足,最後整理了一下打算赴約。披上鬥篷,整個腦袋蒙住。
冬天,萬物凋零。院子裏的樹挂了厚厚的冰條,假山和石徑上的積雪還在。
“?”蔓春端着一碗紅棗銀耳湯,正在廊下走。她忽見後門處有一道黑影晃過。停住腳,心道:這麽晚,誰啊。在鬼鬼祟祟的幹什麽呢。
從将軍府出來,門口停着一輛青紫色轎子。四個男仆雙手交疊置于腹部,正恭敬等候。
花驚初緊了緊白羊毛絨外衫,心道:這些人讓宋錦塵調教的越發聽話了,不知裏面有幾個是錦塵的愛寵。
掀開轎簾坐進去,轎子立即被擡起“吱嘎吱嘎”動起來。她對今晚要發生的事情感到又期待又忐忑,一雙杏眼霧蒙蒙帶着水汽,臉頰緋紅如同含苞待放的桃花。
她心裏問了自己。
若他揭下面紗之後姿容普通,她該如何?
韓陌、韓陌……
将軍府外的雪地上留下雜亂的腳印,伴随“吱吱嘎嘎”的聲音,青紫色的轎子變成了一個小點,消失在視線內。
“表小姐?”
蔓春此時,才從牆後露出狹長的蛇眼。她眼中滿是困惑,難以置信:鬼鬼祟祟從後門離開的竟然是表小姐!
“這麽晚出門?”蔓春皺眉,嘀咕了兩聲。不過轉念一想,露出了個放松的笑。這紅棗銀耳湯表小姐是喝不上了。
端起碗,咕咚咕咚幾口灌完一抹嘴。
她笑嘻嘻心道:這不是觊觎主子的東西,這是不浪費。
——
轎子在一處石洞前停下。
花驚初掀開轎簾,彎腰低頭,從青紫的轎子裏慢步走出。打量了下石洞,裏面黑黢黢的,深不見底,有風的呼嘯聲。旁邊有一條水溝,溝裏的水被凍成了乳白色。
花驚初抿嘴笑了下。一般人若是見到這個石洞,還真不敢進去。倒讓她們三個讨巧兒,尋到了個秘密之所。
自從宋錦塵八歲那年出了事故,她們聚在一起形成了小團體。并且在宋錦塵及笄後,開始了“獵豔”活動。
花驚初和楚玥,一個負責物色人選,一個負責下藥。
當然,她們有幾個規矩不可犯——
1,年不滿十五者,不可。
2,有妻室者,不可。
3,有婚約者,不可。
除了這三類人,其餘的一旦被盯上,她們便會使盡各種手段将人擄來。
就像今夜,“韓陌”便是獵物。
眼見天色越來越黑,已然到了亥時,可楚玥卻還沒來。這讓花驚初有點不安,心道:莫非有什麽變故?
“阿玥?”
轎夫已經離去,此處只有她一人了。
花驚初這樣想着,開始朝周圍呼喚。黑洞裏的冷風呼嘯,倒有點吓人。
就在此時,她全然不知。一個身披黑色連兜帽風衣,如同一棵樹般粗壯高大的男人,正從後背靠近她。男子步伐輕緩,腳步聲如同風吹落葉,輕且微。
“阿玥,你來了嗎?”花驚初毫無察覺、只是覺得夜深了有點涼,緊了緊白羊毛襖,還在呼喚着摯友。
男人近在咫尺,伸出掩在披風中的大手朝她抓來,幾乎摸到了她裸露在外的白皙後頸。就在這時……
“袅袅!”
花驚初微愣,奇異的第六感猛地從四肢百骸蹿上腦袋,立即讓她手腳冰涼,猛地回頭。
——無人。
石洞口前除了她,沒有其他人。
地上的雪腳印雜亂,有轎夫的、有她的,也看不出來是否有人來過。花驚初攥拳扣在心口的位置,心髒在那一瞬間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兒。
“袅袅!”
楚玥的聲音還在叫喊,離着老遠。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帶着一絲上揚的調皮,即便是石洞呼嘯的風聲,也掩蓋不住少女的嬌俏。
楚玥從城牆的另一側繞過來,一看見花驚初就樂得蹦高。她揮動手臂!“袅袅,嘿……”穿的仍是白天的衣服,手腕的紫色镯子刺目。
“啊!”花驚初剛被吓了一跳,正覺得可怕。看到楚玥來了,心裏騰地湧上一股暖意,手腳再冰冷僵硬。連忙揮手回應道:“阿玥,快來!”
楚玥“噠噠噠”一陣小跑,氣喘籲籲。
“袅袅,你來的好早。”
花驚初心道這都亥時三刻了,究竟是我早、還是你太晚了?心裏吐槽,可楚玥這家夥經常遲到,她也習慣了。
“進去麽?”花驚初從懷中掏出一根火折子,吹了吹,在黑夜中亮起火星。她心中隐隐有期待,杏眸閃爍着光:“鑰匙沒丢吧。”
楚玥嘻嘻一笑,解下腰間的紫色荷包,從裏面掏出暗褐色的銅鑰匙捏在指間,舉起來道:“袅袅,我才可不像你那般丢三落四。”
之前,确實因為花驚初丢三落四的毛病,害得她們有過一些曲折的故事。被戳中痛點,臉上因羞愧而發燙。
花驚初嗔怪:“好了,阿玥!”
兩人掀開石洞旁邊幹枯的雜草叢,裏面有一個木箱子。木箱打開,是幾根火把、匕首、還有鐐铐。她們輕車熟路,撿出兩根火把,一人拿一個。用剛才花驚初吹的火折子點燃拿在手中。
明亮的火光映照着她們的臉。
對視一眼,楚玥在前、花驚初殿後,兩人默契的走進了風聲呼嘯,黑黢黢深不見底的石洞裏。
——
此處石洞,連通皇城地下水牢。
水牢很早被廢棄,需要鑰匙才能打開。花驚初舉着火把,在黑暗的隧道中走了好久,才見到遠處有白光。
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攔在通道處,鐵門旁站着一個身形高大的侍衛。臉上戴着銀面具,露出來的嘴部肌膚像蚯蚓一般猙獰。他束發,腰間帶把宮刀。
他肩上扛了一個人。
這人的腦袋被黑布口袋蒙着,癱在侍衛肩膀上毫無反應。蘇青色束腰長衫全是褶皺,束腰的發帶垂在他身下亂晃。
花驚初咬唇:韓陌果然被擄來了。
楚玥将手中火把插到牆壁的鉗口裏,從懷中掏出銅鑰匙揚了揚,對侍衛道:“喏,瞧見了嗎?你家主子今夜有事,把人擱進去,你便走吧。”
面具遮住了侍衛的臉,卻沒遮住那一雙犀利深邃的眼睛。他冷冷的看過來。
楚玥心道,這人還真謹慎,竟還沒放下戒心。她和他對視一笑,聳肩,拿着銅鑰匙插到那扇鐵門的鑰匙孔裏,只聽“咔噠”一聲,門開了。
楚玥:“現在總行了吧?”
侍衛一聲不吭,推開鐵門彎腰朝裏面走去。
花驚初手心裏都是汗,和這種人待在一處狹小的地方,心裏不安。韓陌身高九尺,雖看上去削瘦,也是個成年人的體重。可這侍衛扛着他、卻像扛麻袋似的,不喘氣、不佝偻,輕輕松松。
戴面具的侍衛将肩上的人擱到牆壁邊上,從懷中掏出鐵鏈将他手捆好,一邊一個懸在半空中。做完這一切,他沉默的從鐵門走出。
楚玥挑眉:“謝了。”
他不吱聲,徑自朝外走。
“等等!”
花驚初将手中的火把遞給他。
這麽多年來,他就像一個麻木的、沒有知覺的傀儡,聽從宋錦塵的話,将畫像上的人一一帶來。花驚初和他接觸不多。
他頓足,面具下冰冷的眸子朝她瞥過來。沒接火把,看了她一眼後重新轉過頭,朝隧道深處走去。聽不見腳步聲,黑暗吞了他的影子,宛若幽靈。
楚玥:“你不用管他。”
花驚初将手中的火把插到另一頭牆壁的鉗槽裏,笑道:“我可管不了他。”
楚玥推開栅欄門,走了進去:“是啊,他是宋錦塵的狗。”
花驚初沉默:“……”
楚玥:“我們也一樣。”
——
水牢裏不需要光源。
頭頂上,懸挂着一顆青白色的夜明珠。
夜明珠發出來的光亮柔和、朦胧多情。這是宋錦塵特意布置的,說要有情調。
“……”
韓陌倚在牆壁上坐着,雙手被鐵鏈捆住吊在牆壁上,頭歪向右側。黑色布口袋捂得腦袋嚴嚴實實,他即便醒了,也看不到她們。
“袅袅,你先退後。”
楚玥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擰開,在他旁邊灑了一些。很快,黑色布口袋裏有了動靜,是男子的呻#吟聲。她将瓷瓶擰上,重新放回懷中。
花驚初驚奇:“阿玥,這是什麽。”
楚玥用腳踢了一下韓陌的肩膀,他蘇青色的衣衫立刻留下一個黑乎乎的鞋印子。她解釋道:“這是芬芳劑,能夠加快桃花散在體內的發作。”
說着……
男子的呻#吟聲更大了。
他似乎醒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