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花驚初腳步踉跄,一下栽倒在雪地裏。
“袅袅!”陳寶珠整個人都慌了,扒在縫隙裏大喊大叫:“花袅袅,你怎麽了?你醒醒啊!”喊着喊着,突然感到脫力,眼前發黑竟昏了過去。
一截黃色如拇指般粗細的香,捏在白皙的指尖從崖壁一側熏了幾秒。陳寶珠立刻倒了下去,頭“咚”的一聲砸在石壁上。那人仿若沒看到一般,将迷香在雪中碾滅後裝入袖兜中。
素紗鬥笠,淺黃長衫。他披了件領子圍滿墨藍狐絨的毛裘大氅。從遠處走來,大氅擦劃在雪地裏發出“飒飒”的聲音。
“……唔,痛。”花驚初受傷,動彈不得。聽到聲音後迷糊睜眼,看見這人來到自己身邊解下大氅裹住她,半抱起來摟在懷裏。味道很熟悉,但心裏還不确定。再仰頭瞧,她白紗遮面,露出來的肌膚卻像梨花般柔白。忍不住試探性開口。
“白姐姐?”
那具身軀僵硬了一下,腳步頓住悶悶應了一聲:“嗯。”
“果然,是你啊。”确認之後渾身放下戒備,便整個人松軟下來。花驚初終于控制不住眼皮陷入沉睡。
自上次醉仙樓一別,他們已大半個月沒見。韓陌心中始終無法忘記那個夜晚,她兩只光潔藕臂像是蝴蝶翅膀從軀殼中剝離一般,朝他飛來。白衫滑落,這個女人用炙熱的眸子看向他……吻住他。
此時回憶,仍會體會到當時小鹿亂撞一樣的感受。
他忍不住低頭凝視她——泛白的嘴唇上,一滴血幹涸凝固在正中央像點了枚唇珠。她小小的巴掌臉,皮膚被風吹得粗糙,兩頰泛着紅血絲。那麽脆弱,就如同等待雨水滋潤的一株春草……
韓陌呼吸急促,他覺得體內躁動不安。即便是高山上的冷風也無法纾解的燥熱。趕緊用大氅将她的頭蓋住,幾個縱躍下山去了。
——
草廬中飄着濃郁的藥味兒,炭火燒得正旺,一位青年挽着發絲、赤着胳膊,手拿竹扇正在扇風,突然一道勁風将門扉掀開,白影閃了進來。
“薛懷,救人。”
直到那人喊出他的名字,青年才晃過神來,露出一個微笑。
風月城的勢力早已滲透了朱紫國,任誰也想不到邺城最大的傷藥鋪子“薛字商號”,隸屬于韓陌麾下。商號的主人,也就是面前這位青年——薛懷。
薛懷笑得溫柔,問:“這位姑娘是?”
不怪他這麽問,風月城出來的人都知道,韓陌這位小世子,自從數年前母親喪命便不與任何女子親近,連乳娘丫鬟都不能近身。成人禮時,有大臣擅自揣度他的喜好送了個美女到床上,隔天這位美女便被剃光頭發送去了尼姑庵,連帶大臣也被貶職。從此,沒人敢在他身旁玩味女色。
可今日,他竟抱着這個女子進入只有自己人才能知曉的暗門,全然不顧洩露的風險。甚至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救人”。
薛懷走過去,瞧了一眼。姿容普通,不是傾國傾城的美女。
韓陌道:“路上遇到,順手便救了。”
“哦?”薛懷搖頭笑笑,額前兩縷發絲飄動。他熟練的搭脈問診,然後查詢傷口,聲音不緊不慢道:“世子莫非不知,欲蓋彌彰?”
韓陌神情一凜,挑眉看過來。雖然白紗遮面,可仍能透過薄紗感受到那股寒冷。薛懷趕緊裝作不懂,調侃道:“哎呀,随口一說嘛。”
韓陌:“……”
“沒什麽大礙,送醫及時外傷并未感染,傷口不深應該是刻意錯開了致命的地方……這姑娘懂得保護自己,不簡單吶。”薛懷搖頭晃腦,從櫃子裏翻出金瘡藥和一些繃帶紗布,藥酒。一件件擺在塌邊。
韓陌點頭,将床帳兩側的紗布帷幔放了下來。
韓陌:“你下去吧,別來打擾。”
“是。”薛懷笑眯眯點頭,他身形虛弱,面色蒼白挂肉很少,一笑起來雙眼就眯着、像條蛇。半鞠躬退下,直到關上門,他才直起腰。
七尺身高,此時才有實感。如同一根立着的房梁木頭戳在門口。他不發出聲音,揚天大笑,雪落在嘴邊又融化。他小聲捂嘴輕哼,露出享受愉悅的神情……到最後,他一言不發的盯着白雪飒飒,雙目無光。
——
下雪天,只有爐火照明,床兩側的帷幔放下更是顯得室內灰暗。花驚初難受得哼哼,迷糊着睜開眼睛,一眼看到來人正解自己的衣裳。
“……”
韓陌本想給她包紮上藥,沒料到人突然醒轉。此時雙手正解扣子,兩人目光相對,這是怎麽也解釋不清了:“我……”
“白姐姐?”她松開攥着他的手,并未慌亂。反倒是一臉乖巧的反問道:“是要上藥嗎?”一邊說着,一邊自己便乖乖将衣服解開了。小手解開內搭扣子,直接抽衣帶兒“咻”的一下便散開。內衣料子輕薄,滑開的時候像內酯豆腐被刀刃輕輕劃開一般,散作兩瓣兒。
韓陌仿佛又嗅到那股清甜的味道,令他無法冷靜,只得錯開頭,變聲道:“是,上藥。”吞了下口水,幸好白紗遮面她看不到。
整個室內唯有床頭的部分有高窗投下來的自然光,花驚初的上半身便看的清楚,傷口的地方也明顯。而其餘,都掩蓋在室內的昏暗中,所以此時,她不知道白蘇煙是個什麽神情,只當她是生氣了?
“白姐姐可是生氣了?”
半坐起來,花驚初傷口抽痛嘶了一聲。
“沒、沒有。”韓陌呼吸加速,那股香甜的氣息惑人心神。只得,不動聲色離她又遠了一些。将手中的藥酒和紗布遞過去。
她聲音委屈:“那為何離得這麽遠?”接過藥酒,繼續不滿的嘟囔:“而且還不肯看我一眼,是血污肮髒,不堪入目麽。”
“并非如此……”
韓陌趕緊解釋,卻更加煩悶。平日裏淡然如他,竟會被她耍的團團轉。正要放點狠話,突然面頰傳來冰涼的觸感,是她的兩只小手覆了上來。
自上次分別,花驚初也問過自己——“對白蘇煙的情感到底是什麽”。她想了半天,覺得自己應該給對方一個正式的告白。
忍着痛坐起來,湊上去雙手捧着對方的面頰。略微用力讓對方看向自己,她沐浴在光下,白蘇煙的一雙墨藍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回望着她。
花驚初問:“喜歡上一個女子,是什麽可恥的事麽?對一個女子表達心意,是世俗不容的事麽?”她仿佛捧着易碎的寶貝,湊過去耳鬓厮磨,親了他一下。
他呆住了,呼吸緊張。
可他不是一個女子,他是一個男人。
花驚初輕輕啄吻,一邊吻,一邊輕聲問着:“吶,白姐姐。你喜歡我嗎,你是否在夜深人靜之時……也會想這樣擁抱我。”
她突然用力摟住他的脖子往後一帶,躺倒在床榻上,陽光撒在她的臉上神情笑得狡黠,她哼唧:“白姐姐,嫁給我吧。”
韓陌猝不及防被帶倒,最後的理智便是雙手撐在她頭兩側。黑順的發絲從一側垂落,像水墨畫一筆勾勒出的尾巴。
她在流血,傷口還沒處理。
可她也在求偶,那麽明顯的暗示着他……
“不行。”
韓陌渾身燥熱,終是理智占了上風。将她環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輕輕拽下來,捏在手心中。他聲音輕輕:“乖,先敷藥。”
她噘着嘴,哼唧着搖頭。
他就假裝看不見,一點一點給她用藥酒消毒,然後敷上金瘡藥,再一點點用繃帶纏好。韓陌動作很輕,饒是如此她也痛得額頭冒汗。
“白姐姐……”花驚初躺在光亮中,靜靜看着給她上藥的人。那人隐蔽在黑暗裏,飄着一股對她充滿誘惑力的芳香。她說:“白姐姐,有的時候我覺得你不像個女子。更像是個……男子。”
韓陌一抖,手下重了些。
他:“為何?”
“嘶!”花驚初痛得一咧嘴,趕緊賠笑:“姐姐,別生氣嘛,我不是故意說你的……”
他輕嘆一口氣,剛想說什麽。可耳邊卻聽她繼續道:“只是有時候,比起将你壓在身下,我似乎更想……被你壓在身下。”
“生病”真是一個肆意撒嬌的借口,就比如現在。花驚初覺得自己腦子也有病,才會說的這麽直白。但嘴裏的葷話像把不住門,一個勁兒往外倒。她也确實想對白蘇煙這樣做很久了。只能說不愧是畫小黃圖、并暢銷于坊市間的大手嘛……竟然在短短幾秒內,腦補了很多姿勢。
她幹笑兩聲,閉了嘴。
韓陌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竟能說出如此出格又放縱的話。比起她,他更像是相反的一個人。壓制,內斂,不能對外表達,想要的東西,只能靠手段、靠心機,甚至連到手了都不能表達出喜愛,因為會被奪走。
他開口:“若是你想……”
“我想。”她毫不猶豫。
雙手伸開,像是花瓣盛放一樣。兩條藕臂攀附上來。他這次沒有拒絕,順着倒下,一吻印在了她的唇上。隔着薄紗,灼熱的呼吸糾纏。
光與暗的交界,讓一切變得不那麽清晰。“白姐姐,我的好姐姐……”花驚初的手滑到他耳邊,想要摘下這層紗:“讓我看看你,就看一眼。”
然而,就在即将解開的一瞬間。
門“吱嘎”一聲響了。
“他是誰,他長什麽樣子?”活潑的聲調。來人推門而入,一點禮儀都沒有。“床幔裏就是傳說中的太子……麽。”她正要上前,薛懷出現了。
薛懷阻止:“阿玥,別放肆。”
“阿玥?”
花驚初早就覺得聲音熟悉,此時聽到這個名字,立即将床幔掀開道:“阿玥,莫非是楚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