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
距離有點遠,花驚初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只見周圍的人一邊尖叫着一邊往山下跑,有的慌不擇路摔倒直接滾了下去。
“陳寶珠她們呢?”肉眼沒看到紅色的身影,心裏擔心。她趕忙順着人群逆流的方向前行,很快便看到了這一幕——熊咆哮站立,熊掌“嘭”地朝下揮去。女子用力一滾堪堪躲過,但身形遲緩顯然是躲不開第二下了。
幸好,不是她。
花驚初松了口氣,但馬上又緊張起來。
女子馬上就要喪命,當真要眼睜睜看着她死嗎?雖看不清面容,但不難判斷身份。她應該是賈青萱……顧不得那麽多,花驚初随手撿起一塊石頭丢過去。
她大喊:“嘿,熊熊看這裏!”雙手揮動,又攥了個雪球丢過去。白色雪花兒“啪”的一下在棕熊背部散開。那邊的暴行終于停止了。
熊的目光,盯了過來。
雪變大,紛紛揚揚被風吹在面上。
賈青萱感到寒冷,卻不能動。她奄奄一息躺在血泊中,感到腹部劇痛……應該是被撕咬導致的吧……側頭看去,一個聲影正蹦跶着吸引熊的注意力。
冷笑了一下,竟然是她?
花驚初不是莽夫。周圍不停有信煙升起,應該是學子們遇險在紛紛向山下報信,獵戶和軍人一炷香的時間就能抵達。
她立刻把身上所有的裝備丢下,兩腿綁着的沙袋用小刀“咔咔”兩下利落的割斷。整個人一身輕松。黑熊朝她襲來,她扭頭就跑。
棕熊的耐力很出色,能以四十五公裏的速度狂奔一刻鐘。耗是耗不過的,只能智取。花驚初一個勁兒往山下跑,她記得有一處山澗,大概一丈寬也就是外國的3.33米。雖然雪地跳遠有點危險,但只要趁它不備沖過去,就能将此處當陷阱使用。棕熊身體笨重,速度又比她快,中招的概率十有八九。
心中有門路,自然不緊張。
直到那一道紅色的身影突然出現。
紅衣女子搭弓射箭,餘光中一道寒光閃過“咻”的射中了棕熊。
母熊吃痛嘶吼一聲,血跡濺在雪上。它的速度太快,花驚初向下俯沖的慣性還未消失,它卻已調轉目标朝紅色身影襲去!
“陳寶珠!”
“你在幹什麽,你瘋了嗎?”
花驚初又驚又懼,剛才的如意算盤全數落空。
可她無法責備這個家夥,隔了十幾年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這種心亂如麻。上一次是父母的死訊傳來,她凍在雪人中奄奄一息。那這次呢,陳寶珠會死嗎?
紅色身影一路逃竄,摔了個趔趄和熊的距離便驟然縮短。花驚初撿起地上的弓和箭囊,快速朝他們跑去。
“你、你走開!”
陳寶珠癱坐在地上,不停向後移動。盡管她狩獵的經驗不足,但也聽老獵戶提到過——熊會折磨獵物,會生食人肉。并且挑最柔軟的部分下嘴,腸子和內髒。
“花袅袅你他媽的個混蛋,我為什麽要救你?”她無力的發聲,咒罵着;“你為什麽要讓我陷入如此境地……”淚流滿面,畢竟是個妙齡少女,哪裏真正面對過死亡,心髒狂跳,看着棕熊一點點朝她靠近。
她只是想陷害賈青萱。
她只是想,讓貪心的人受到一點懲罰。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這是一處較為平緩的山壁斜坡。紅衣女子雙手撐地往後挪動,很快靠在了崖壁上,再無退路。母熊離她只有兩米遠了。
陳寶珠閉上了眼睛。
“咻”,已到風聲。
睜開眼睛,一支箭飛來正中母熊左眼,熊“嗷嗚”一聲慘叫倒了下去。
陳寶珠又驚又喜,又憂傷又着急:“花袅袅,你來幹什麽?!”
“廢什麽話,當然是救你啊。”花驚初氣喘籲籲,搭弓的手放下:“我引開棕熊給獵戶争取時間,你搗什麽亂?”
“我、我……”陳寶珠詞窮,突然注意到她手中的弓箭一愣之後驚詫道:“你射中它了?花袅袅你怎麽會……”
“行了,都什麽時候了還在想這個。”花驚初瞥了一眼熊,剛才的一箭只是将母熊射瞎但并未造成太大傷害,還有的要鬧。“一會兒解釋。”她擺手迅速進入作戰狀态,就如同這十幾年受訓的內容一樣。
熊被激怒,朝她跑來。花驚初再次搭弓射箭,“咻”的一下卻因為它的閃躲射了個空。“啧,果然實戰更難。”迅速拉開距離,但熊在後面緊追不舍。
看見旁邊有個山澗縫隙堪堪能一人側身進去,花驚初立刻大喊:“陳寶珠,你左側有個山縫兒,趕緊鑽進去。”
陳寶珠聲音是啞的:“那你呢!”
“別管我!”花驚初後面的話來不及說,熊逼得太急,熊爪擦地而過險些掠到她的腳踝。眼見着紅色身影鑽入了山澗縫隙中,她立刻也朝着那邊疾馳。
然而腳步剛到,下一秒熊爪“啪”的拍擊岩壁。她閃過攻擊,但震落的碎石卻将縫隙堵上,不能進人了。
陳寶珠大喊:“花袅袅!”
花驚初原本心煩,此時卻鎮定下來。
之前一直躲避,是怕受傷後被被淘汰無法再參與“鳳林将軍遴選”,如今受傷無所難免,那便戰吧。渾身氣勢變了,搭弓上箭。
“花、花袅袅……”
陳寶珠從未見過她這一面,如此鎮定。就好像面對的不是一只喪子發瘋的母熊,而是清風、花鳥,是吃一碗飯加多少醬油鹹了還是淡了,她露出的神情就如同日常和她打鬧一般,甚至占了上風。
熊掌擡起,馬上就要拍到她臉上。
她突然手腕倒轉從袖中拔出一枚匕首,“噗嗤”一下刺入熊右眼。兩眼俱瞎,熊嗷嗚一聲側翻在地。爪子還是劃傷了花驚初的手臂,血流了不少。
陳寶珠擔心:“袅袅,你的胳膊!”
“閉嘴啊,寶珠。”
花驚初苦笑了一下,原本辨認不清方向的熊立刻調整狀态,朝着聲音攻擊。
“……”陳寶珠立刻捂住嘴,才明白過來現在出聲就是活靶子。眼淚不停流出來,只能旁觀者看一人一熊搏鬥。
距離太近,無法拉弓射箭。花驚初失去了優勢,而近身搏鬥是熊的主場。險情飙升,匕首還插在熊右眼上,可以說她現在沒有任何防身的東西。
掌擊,又是一輪掌擊。
熊發瘋似的攻擊,盡管看不清目标可它龐大的身軀仍能給對方最大的壓制力。森林裏的某種不知名的鳥在不停“嗚哩哇啦”給同伴報警,耳邊風聲簌簌,帶着肅殺的寒冷。
花驚初閉眼,回想起密室裏訓練的情景。将熊比做人,突然一個側翻揪住熊後頸毛發騎了上去。第一件事拔下匕首,熊吃痛劇烈抽搐,下一秒就開始像狗甩水一樣,快速聳動,想要把她甩下來。
雪水融化,熊毛濕滑。她完全沒有依附力,堅持幾秒便被甩在了地上。摔得不輕,背部受傷有點發麻。熊沒給她任何反應時間,立刻張開血盆大口撲了上來。
熊嘴大張,帶着人肉和血的腥臭味兒撲面而至。
“哈!”花驚初突然向前,雙手握緊匕首直直朝着熊口上颚刺了進去。人的口腔有一處最脆弱的牙齒,上颚第一磨牙。類比野獸也就是第三顆獸齒。她想也不想,對準地方刺下。匕首割草一般刺入後橫向切割,到了颌骨的位置才卡住。
很順利,棕熊倒地徹底死去。
可她的手臂鮮血淋漓,也被獠牙刺穿幾個窟窿。匕首掉在地上,她跪倒在地因為激烈的搏鬥而瞬間脫力,遲遲未動。
陳寶珠一看,大叫出聲:“花袅袅!”
“花驚初你怎麽了?”
“你說話啊,你回答我!”
累得不行,寒風迅速帶走體溫。花驚初忍不住皺眉,低語:“好煩啊。”掙紮着踉跄站起來,一步一個血腳印走到崖壁旁邊。靠在上面才能勉強支撐不倒下。
她開口:“身上的信煙還在嗎。”
陳寶珠擦了擦眼淚,趕緊從身上摸出來:“在、還在。”
她感覺到頭昏沉:“聽好了。熊是你殺的,獠牙是你的,你贏了。如果下面的人問起話來,你就這樣回答,知道了麽。”
“不!”陳寶珠聲音嘶啞,拼命搖頭。趕緊點燃信煙放出去,看見紅黃色的焰火直沖上天,她哆嗦道:“花袅袅,你在說什麽屁話。你等着,人很快就來了。”
苦笑了一下,花驚初突然雙手撐在崖壁縫隙兒上,面對面,正對着陳寶珠露出一個燦爛得笑。她長相清秀,不愛施粉黛。皮膚粗糙幹燥,鼻梁兩側還有曬出來的小雀斑。花驚初唇上沾血,不知是熊血、還是人血。
她開口:“寶珠啊,這是我們的秘密。”
陳寶珠被震懾到了。
她們面對面,灼熱的呼吸噴薄着。
這個女孩,為什麽能如此淡定說着這些話……
陳寶珠腦內思緒翻飛……
就如同那年,她吃着糖葫蘆在院子裏跑着玩,突然注意到院子裏有個雪人。透過兩個結冰了的空洞,她朝裏面看。雪人裏有個同樣小小的家夥,紮着兩根小辮子。陽光折射在雪上又投射在裏面,很閃亮、很美。
小寶珠剛想喊她,她突然睜眼。
瞪大的眼睛全是血絲,像是要脫落出來一樣。登時吓了小寶珠一跳,“哇哇”大哭!“死人,嬢嬢,這裏有死人!”
仆人聞風而至,趕緊從裏面把凍僵的了小女孩挖出來。女孩仿佛失去了感覺,問她“怎麽回事?”“冷不冷、疼不疼?”也毫無知覺,只睜大着雙眼,好像死不瞑目一樣。
小花袅袅開口說了她們之間認識的第一句話。
她說:“我娘死了,我爹也沒了。”
小寶珠不理解,只能将手中的糖葫蘆遞過去,情深溫柔到:“你吃嗎?糖葫蘆,加了蜂蜜、姜汁,可好吃了……”
她咧嘴笑,仍然很吓人。
小寶珠趕緊伸回手,哇哇坐在地上大哭。耳邊是她虛弱絕望的聲音,一字字微弱卻清晰:“今日,我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