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林花謝的話音落後,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空氣凝固,落針可聞。
好半天,韓崇才像是聽清楚,僵硬地收回想要給林花謝夾菜的手。
“我想搬走。”林花謝又重複了一遍,擡頭看韓崇,“明天早上。”
韓崇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在以往是他要生氣的先兆,往往這種時候,林花謝會放下所有的事情來哄他。
可這次是例外。
“我的飛船還在倉庫裏。”林花謝盡量忽視心中的難受,“你明天早上幫我開一下倉庫。”
韓崇靜靜地注視了他一會兒,低聲問:“搬去哪裏?”
林花謝不是聽不出來韓崇聲音中壓抑着的情緒,他并不想真的讓韓崇生氣,最後一晚上,他想能夠有一個好的告別。
“房子還沒找。”林花謝盡力笑了一下,“我準備先把飛船賣了再說,買來還沒多久,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為什麽搬走?”韓崇看着他,慢慢重複了一遍那天周卓的話,“你過得不好。”
“沒有。”林花謝用最快的速度否定,認真地說,“我過得很好。韓崇,從孤兒院出來之後的每一天,我都過得很好……謝謝你。”
“謝謝……”韓崇用一種不可置信的、令林花謝感到悲傷的語氣念了一遍這兩個字。
他們之間一共說過兩次“謝謝”。
一次是林花謝同意韓崇帶他離開孤兒院,代表着他們關系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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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次就是現在,林花謝對韓崇說謝謝他當初的收養,代表着他們關系的結束。
林花謝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數據卡,這是當初韓崇收養他時的資料備份,紙質資料在韓崇那裏,備份則由他保存,這是孤兒院的特殊規矩。
剛剛在房間裏等韓崇時,他專門找出來的。
他把數據卡放在桌子上,扯出一個笑,“當時院長把這個卡交給我,囑咐我好好保管時,還不知道自己以後會過得很好。”
韓崇盯着那張卡,深呼吸了一下。
紙質資料和數據備份相當于兩個信物,他們各自保存,是他們關系的證明。
現在林花謝把它拿出來,是在向韓崇說明,他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三年前。”林花謝有些艱難地說,“在名義上,我們已經不是收養關系了。”
“……沒有收養關系。”韓崇緩慢地問,“就要搬走嗎?”
當初賀城在林花謝簽完字之後,确實說過他還可以繼續住在這裏。
這種“繼續”可能是一種好心,即使他們已經解除了關系,韓崇仍然可以讓林花謝接着住在這裏。
“嗯。”林花謝點點頭,“其實住在哪裏都還好,我覺得賣飛船的錢,應該足夠買一個小一點的房子,一個人住剛剛好。”
以前有收養關系的時候,他住在這裏,是因為這裏是“家”。
現在沒有收養關系了,他當然不能再住,這裏已經不是“家”了。
“沒有……感情嗎?”韓崇忽然輕聲問。
林花謝愣了一下,感到心裏的難受猛地加重,他竭力忍住眼眶的酸澀,再次點了點頭,“有的。韓崇,我當然有。”
“有感情。”韓崇輕輕地說出這三個字,問他,“也要走?”
林花謝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不是他想走,是韓崇不喜歡他。
所以他要走。
他們之間有感情,可以是一開始相遇時,因對方同樣失去了親情而産生的同情,也可以是後來相處,漸漸滋生的相依為命的親情。
但絕不可能是愛情。
韓崇有愛的人,不會愛上林花謝。
“我想走。”林花謝低聲說。
韓崇有些痛苦地閉了閉眼,手不受控制地顫抖着,他用力握緊了,拼命地壓抑內心的情緒。
林花謝想走,想這樣簡單地、輕描淡寫地告訴他一聲,然後離開。
甚至已經想好了離開之後如何生活,計劃賣掉飛船,買一個房子。
韓崇以及這麽多年的感情不重要,可以說不要就不要,說走就走。
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在林花謝心裏不重要。
可以輕易且随意地丢棄。
“走了之後呢?”韓崇深吸了口氣,聲音低沉地問,“和誰聯系?周卓?”
“他是我的朋友。”林花謝輕聲說,“以後當然會聯系。”
韓崇點點頭,“……他在你心裏更重要。”
林花謝不知道他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皺起眉,“和他沒關系。”
“那和誰有關系?”韓崇低聲問,“不是周卓,沈立思?”
林花謝聽他提沈立思,一時間頓住。
“還有誰。”韓崇冷着聲音,“給你遞彩球的人,送你煙火的那個賣東西的學生,給你表演魔術的那個大學老師……”
林花謝感覺韓崇的情緒過于冷,他從來沒有見韓崇這樣過,像是已經生氣到了極致,有些無措地叫他,“韓崇。”
“這麽多的人。”韓崇冷冷地說,“總是有這麽多的人。”
“你別這樣。”林花謝緊張地說,“……你別生氣。”
“把飛船賣了買房子。”韓崇似乎不想吓到林花謝,放緩了一點聲音,“飛船在倉庫,我會把倉庫上鎖。不在這裏住,要住在哪裏?”
林花謝看着他,感覺到了一點害怕,“韓崇……”
韓崇突然站起身,“晚飯再不吃就涼了,甜品今晚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不好消化,睡覺的時候記得把窗簾拉上。”
他交代完之後,就朝着門口的方向走。
林花謝愣怔地坐着,聽到屋門開了又關上的生意。
韓崇走了。
屋子裏上一秒還是兩個人,下一秒就剩下了林花謝一個人。
林花謝茫然地看着韓崇的位置,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韓崇為什麽會那麽生氣,說出那麽多他不理解的、帶着情緒的話。
當初讓林花謝簽解除收養關系協議的是韓崇,愛着沈立思的是韓崇,不愛林花謝的是韓崇。
現在林花謝只是想搬出去,莫名生氣的也是韓崇。
林花謝以為他提出要搬走,韓崇應該會輕易地同意,最多出于曾經的感情,挽留一下。
可韓崇竟然這樣生氣。
他摸不透韓崇在想什麽了。
屋外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窗戶上,聲音朦朦胧胧的,像極了賀城來讓林花謝簽協議的那天晚上。
林花謝一動不動地坐着,手腳冰涼。
他想不清楚剛剛發生的事情,想不清楚韓崇奇怪的反應,更想不清楚他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就這樣坐到了天亮。
外面的雨下了一夜,玻璃窗上都是水。
林花謝身體僵硬,緩了好半天才從位置上站起來。
他迷茫地站了一會兒,忽然想回孤兒院看一看。
他在那個地方待了三年,在那裏留下了他大部分的痛苦、無助和眼淚。
他一輩子都不想再回到那個時候,卻也一輩子都忘不了那裏。
不知道為什麽,離開了之後,在每次他感到痛苦迷茫時,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反而是那裏。
他将桌子上的飯菜收拾了一下,甜品沒吃完,扔了很可惜,就先放着了。
他沒胃口吃早飯,只簡單地換了個衣服,洗了把臉,準備出門去孤兒院。
結果剛打開屋門,就發現遠處的大門口站了兩個士兵。
士兵面朝着院子,像是在看守裏面的人。
林花謝瞬間有些手心發冷,走出屋門,站在濕漉漉的院子裏,擡起頭,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兩臺攝影機。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雨夜過後的風吹得他渾身發涼。
大門口的士兵眼睛敏銳地盯着他,一眨不眨。
林花謝緩慢地朝他們走過去,不等他靠近,一名士兵就果斷地伸出胳膊,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您不能出去。”士兵高聲說。
林花謝問他,“你們什麽時候在這裏的?”
士兵回答,“昨天夜裏。”
林花謝點點頭,“辛苦你們,半夜守門。”
他轉身往回走,頭頂上空的兩臺攝影機無聲地跟随着他。
不知道韓崇此時是不是正在攝影機的另一頭看着他。
林花謝回了自己的房間,坐在床上盯着收拾好的行李發呆。
他出不去了。
韓崇想讓他不能出去,實在是太容易的事情。
在這個方面,他根本沒有力量和韓崇對抗。
只是他不知道韓崇要這樣困他多久,是一天?還是三天?更或是一個月?
無論是多久,他都只能等,沒有任何辦法。
只有韓崇說了算。
他永遠都是被動的。
他真的很想問問韓崇是怎麽想的,好不這麽困惑。
可他都不知道韓崇現在在哪裏。
窗外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天空陰沉沉的。
林花謝就這樣待了三天,門口的士兵始終都在,時時刻刻把守着。
天也一直沒有晴起來。
他的通訊器倒是接到了幾條信息,一條來自沈立思,另外三條來自周卓。
林花謝簡單回複了,之後把通訊器關了。
他一個人待着,沒有事情幹,大多數時候都看着窗外出神。
到了第四天,下午的時候,林花謝聽到了門鈴響。
他有些遲鈍地下樓開門,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賀城臉色凝重,看到林花謝後,直接地問:“花謝,我能和你聊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