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廬山真面

廬山真面

第五章

本是日光傾城的好時光,屋內卻昏暗一片。

“嘩——”厚重的窗簾被蔔螢猛地拉開,大把大把的陽光照射進來。将病房照得明晃晃亮堂堂的,怎麽看怎麽舒爽。

床上的文宣皺了皺眉,将手擋在眼睛上,不耐煩地指揮道:“關上關上。”

這本就是采光最好的病房,在這時候絕對是一個得天獨厚的條件,不加以利用簡直是浪費。蔔螢不想躲在黑暗中長蘑菇,便勸說道:“多曬曬太陽,促進鈣的吸收,你的傷口好得快。”

“沒事,讓它慢慢長。”文宣對她勾了勾手指頭,示意她拉上窗簾。

“……”竟然還有這種人。蔔螢無語了一會,但還是忍不住開口,“為什麽呀?”

“不想給它太大壓力。”

“……”蔔螢認命地拉上了窗簾,坐回黑暗的角落長蘑菇。她心裏不樂意這樣被敷衍,便嘟哝道,“竟然還有怕自己傷口恢複得快的。”

文宣翹着一只腿躺在床上,捧着一個平板電腦悠悠道:“被直接照射容易曬黑。”

您老都被裹成那樣了……能別想那麽多嗎?!

“哎呀小文宣,你那邊怎麽會這麽暗啊,我都看不清你了。”一個略軟的中年女聲從平板電腦裏傳來。

小文宣……

不小了,床都快不夠他躺了。蔔螢在心裏腹诽道。

“姑姑,我這邊光線不好,不過你那邊很好,看得出來又變漂亮了。”文宣聲音輕快,語帶笑意。

“我看看我看看,哎呀文宣你也別裝神弄鬼了,光線暗我也看得出你纏了滿腦袋繃帶呀!不過你這紗布裹得倒是挺藝術的,我猜幫你包這個的醫生小時候肯定常常幫媽媽纏毛線球。”另一個纖細活潑的少女聲音從對面傳來。不同于剛剛那個滿是疼愛憐惜的聲音,這個小姑娘聲音中充滿了調侃和幸災樂禍。

蔔螢在前面一聽,頓時覺得這孩子講話太形象生動心直口快了!

文宣聽了她這話态度略不好:“你怎麽又不上學?”

那個中年女聲聽了自己女兒那話便十分關切地問:“怎麽了?不是說快好了嗎?怎麽又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的确沒什麽大礙啦,只是樣子看起來比較吓人。”蔔螢聽得出來,這個慈愛的姑姑對于文宣來說是很不一樣的,他講話的語氣都變得溫柔。

“那你好好養着,沒事讓人多照看着,凡事別操心那麽多,家裏頭個個都能幹,有些事就交給他們做就成了。”

“放心吧,我能應付得過來。”文宣撫慰道。

“哥,我快過生日了,我二哥拍了一塊玉給我,我把照片發給你看看。”那邊的小姑娘并未對文宣的傷勢感到震驚難過,反而十分歡快地跟他展示自己剛得來的玉。

文宣點開照片,楊蒙蒙頸子上挂了一塊玉,小姑娘有點嬰兒肥,笑得十分恣意。而她身上那塊玉,色陽性潤質地純,一看就是一塊上佳的美玉。這玉造型雖古樸卻精雕細琢,散發着柔潤的光澤。

文宣懶洋洋地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眼坐在前面背對着自己的蔔螢,她雙肩微顫,身體抖動,肯定是剛剛聽了妹妹的話笑話他呢。

“怎麽樣怎麽樣?”那頭已經亟不可待想到得到誇獎了,便不停催問,“哥你覺得這玉怎麽樣?”

“我說楊蒙蒙——”

“恩?”楊蒙蒙在那頭立刻做洗耳恭聽狀。

“你讓我看玉的成色又不是看你,能不用美顏相機嗎?”

“……再見!”惱羞成怒。

文宣看着已經黑掉的視頻,再看看蔔螢,她的雙肩,顫動的幅度好像更大了。

*

終于到了拆紗布的時刻,病房裏醫生護士站了一堆,蔔螢理所當然地被擠在了最外面。不過她也沒什麽怨念,就随意地倚坐在桌子上,雙手撐着桌沿,看着一屋子的人圍在文宣病床邊,心裏有點好笑:這麽鄭重其事,不會真的毀容了吧。

說起來,我好像還沒看過文宣的真面目哎。蔔螢忽然很好奇,他這樣的人應該也是大家矚目的焦點吧,他到底是長什麽樣子的?說做就做,蔔螢就在大家把目光都放在文宣的身上時,她卻低下頭開始上網搜文宣的照片……

在搜索引擎上剛打了“文宣”,就跳出許多詞條。

“文宣接班人學成回國,文氏董事會再掀波瀾。”

“假日巴黎私會女性密友,對于訂婚傳言文宣不作回應。”

“曠日持久的商業剽竊案文氏成功勝訴,鑫源被判賠償十二億,對此文宣表示将捐一億建小學,從娃娃抓起,提高義務教育水平,避免此事再次發生。”

“……”

蔔螢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文宣,包裹着他臉的紗布就這樣一圈一圈被醫生繞開。就像是一件被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終于被揭開遮住光芒的帷幕。

她瞬間就挪不開眼,直直地盯着他瞧。漂亮的眸子像是能攝住別人的心魂一般,偏偏還有種不自知的随意感。他像是感受到了蔔螢眼睛中強烈的X光,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挪開。蔔螢覺得他跟纏着紗布時候的他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

以前他是窮極無聊的病人,現在卻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

可就在她分辨這兩者具體的區別時,他攬鏡自照,摸了一下下巴,然後懊惱道:“好像沒以前那麽帥了。”

蔔螢一個趔趄,好像……他這兩種感覺是能随時切換的。

自從文宣拆了紗布,就不再像以前那樣喜歡逗蔔螢了。而蔔螢整個人的心态也産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蔔螢不能再單純地把他當做一個愛發脾氣的病人,而是文氏的接班人,發自己薪水的老板。這種感覺就像是昨天還在你身邊跟你吵架拌嘴的同學今天轉身就變成了你的班主任……而且這班主任長得還……這麽不接地氣。

而拆了紗布的文宣自覺自己也是一個要臉面的人,不能跟這麽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計較。以前看不到臉可以沒臉沒皮,現在可不能。這其中也有一點微妙的情緒,以前她不知道自己的長相的時候有種想要扒着她的耳朵大喊:“老子很帥的!老子沒毀容!”的欲望,現在大仇得報沉冤得雪了,卻忽然有種算了你就因為我的美貌對我另眼相看說明你這個人太膚淺,我要是像以前那樣多看你兩眼你要是愛上我那多麻煩……的憂慮。

總而言之,蔔螢忽的一下就拘束了,文宣猛地一下就高冷了……然後就産生距離感了。兩人之間變得冷淡但是這之前鮮少有人來打攪的病房卻熱鬧了起來,這一切歸因于文宣拆了紗布覺得自己能見人了……

文宣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疤痕,也沒有明顯的受傷愈合跡象,怎麽會讓紗布纏住了整張臉呢?蔔螢心裏頭納悶,趁着醫生給他檢查腿傷的時候她拉住了走出來的小護士,問道:“文先生臉愈合得挺好呀,怎麽一點疤痕都沒留?”

“愈合?”小護士疑惑地看着她,“他臉上本來就沒受傷吧。”

“那幹嘛真的纏了滿頭的紗布,不會真的為了保暖吧?!”蔔螢一下子想到了文宣自己給出的答案……匪夷所思奇思妙想另辟蹊徑……神經有病!她一連想了好幾個四字成語來形容這一詭異的行為……結果最後那個挺适合,可惜不是成語。

“不是啊,他撞到了額頭和右眼的眼尾處,蘋果肌偏上一點的部位,當時我們主任給他只是包紮了額頭和眼尾,結果包紮完了文先生嫌棄纏得太難看,要求盡量簡潔,我們主任又順應他的要求只是在傷口處貼了紗布,後來文先生看了說活像是在臉上打了補丁,太挫了影響他的形象,最後……索性直接整張臉都包紮起來了……”小護士提到這個便饒有趣味的八卦了起來,臨了還賤兮兮地補充了一句,“我們主任那張鐵板臉從來沒那麽心酸過。”

“天啊,怎麽會有這種人啊,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啊!”蔔螢大驚小怪起來。

“是啊!我們都不懂!後來聽我們護士長說,這可能是……他心裏虛無的完美主義作祟。”這小護士左一句我們主任右一句我們護士長,俨然是醫院裏權威的小跟班。

“我覺得他這樣太不正常了!”蔔螢下了結論。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小護士握拳點頭。

“那他豈不是好久沒洗臉了……”

文宣躺在病床上正在接受檢查,結果一擡眼,門口的蔔螢跟着小護士倆人正縮頭縮腦目光複雜地看着自己。

他淡定地轉過頭去,心裏想着:再帥的人被你這樣盯着也會減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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