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邢一苒握着沈确手腕,将他帶往枯井。
沈确用力将手下壓,甩開了“仲虎”,見自己身上白色的胡服沒有出現髒污,這才咽下了罰俸的話,他将雙手背到身後,批評道:“衣冠不整,成何體統。”
邢一苒拍了拍身下的草屑,覺得這芥末黃的長褲很好看,上面印染的孔雀羽毛也十分清晰,不算丢人,但看沈确一臉不忍直視,還是出言解釋了一番,“事急從權,才不得不如此。”
“這般模樣,你還想去何地?應顧輛馬車,回府更衣才是。”
邢一苒輕啧一聲,“我發現猴妖的線索了,知他逃亡的路線,還發現了他縱火行兇時的器物與衣裳。”
沈确一聽,當即不顧周圍人怪異的目光,大步跟上“仲虎”,和“他”走進了州衙斜對面街巷。盡頭是一堵磚牆,剛才邢一苒就是從這裏翻出來的,她用餘光悄悄瞄沈确,起了壞心眼。
“郎君,線索就在這牆後院中。”
沈确看着一人高的灰牆,沉默地停住了腳步。
“郎君莫怕,我給你示範如何爬牆。”邢一苒走到牆角,扒住一塊微凸的磚體,腳尖踩住岩點,很快攀上了牆頭。
沈确沉默地看着“仲虎”坐在牆頭,與他揮手招呼,又看了看過路人被吸引來的目光,沉默地轉過了身。
邢一苒沒想到沈确竟會為了儀表臨陳脫逃,“郎君!你不查案了嗎?你可是大……”
“別嚷了。”沈确的臉冷得可以凍冰,他找到一塊大石,重新走了回來,大石置于牆角,墊了墊,這才一腳踩石,一手學着邢一苒靠在牆上。
邢一苒先翻了進去,想伸手去拉沈确,沈确坐在牆上,看了她一眼,還是選擇接受了。
他們翻進的小院相當荒涼,顯然長時間無人居住,邢一苒把沈确帶到井邊,指了指下面,“徐府假山裏有條密道,其中一個出口就是這裏,線索我都收在密道裏了,”她看向沈确,用眼神指向旁邊的稻草,“郎君,要不我給你編條草繩下去?”
沈确沒理會邢一苒,袍角一卷,親自下了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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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一苒看沈确生疏的動作,還以為他會摔落,沒想到沈确動作雖慢,卻有驚無險地到達了井底。
“郎君既然會,剛才為何不幹脆地翻進來?”邢一苒下了井,拍掉手上的灰,走到沈确前面帶路。
沈确面色不虞,“外間人多,若讓人知道大理寺少卿身形狼狽地爬牆,我以後還怎麽去州衙?”
邢一苒有些想笑,她掏出火折子點亮,提醒沈确小心,不要踩到地上的腳印,順便問起了陳四娘的案子。
沈确:“她承認在陳大酒中放了風茄,陳大喪命多半與此有關,佐官認為徐府的火也是她所縱,但她只能說出送肉的後門,不知徐府其他地方,我故意說錯兩處位置,她也一并認為是對的,可見縱火案與她無關,待徹查陳大之死,陳四娘若清白,自會将其無罪釋放。”
邢一苒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們穿過小道,到達岔路口,剛想說些什麽,手中的火折子卻熄了。
世界宛如掉入黑洞,邢一苒想再次引燃火折子,卻發現自己胸口似有暗光,她摸出來,發現是自己的金手指。
沈确對此沒有一點反應。
透明的鉛筆游動着極其微弱的光,光只有整只鉛筆的五分之一,仔細看,還能發現它如沙漏一般,正在緩緩下降。
光又燃了起來,是沈确拿出了自己的火折子,他看向“仲虎”,有些奇怪“他”的動作,邢一苒拿着鉛筆,突然冒出了個想法。
“郎君,此處甚黑,恐有危險,不如我牽着你。”不等沈确回應,她拿着鉛筆挽住了沈确的胳膊,沈确眉心狠狠一折,想甩開“仲虎”,邢一苒卻先放了手。
金手指為何會沒反應?
邢一苒想起上次戳仲虎的經歷,于是将手繞到了沈确身後,拿着鉛筆怼向沈确露出皮膚的脖頸。沈确眸中不滿更甚,瞪向“仲虎”,邢一苒卻順勢把手搭到了沈确肩上,開始沒話找話說,“郎君,我們關系挺好的吧。”
“是挺好的,好到你都敢以下犯上了。”
邢一苒裝作沒聽懂,繼續唠嗑,而沈确忍無可忍,用力将“仲虎”的手打了下來,火折子将他面龐映得輪廓分明,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而那雙澄靜的眼眸,總會讓不設防的人,輕易溺于其中。
“目無尊禮,從即日起罰三月月例,站樁一時辰。”
邢一苒毫不在乎,大不了穿後她替仲虎取消這個處罰,她低頭看向鉛筆,偏白的膚色已到達第二個刻度,但距離第三個刻度還有一段距離。這些刻度到底代表了什麽?是否刻度越高,魂穿的時間就越長?
她輕輕抿了抿嘴,決定試一試。
“郎君~”
郎君二字被“仲虎”喊得一波三折,沈确聽了一陣惡寒,表情都不自然地扭曲了一瞬。邢一苒兩手握住沈确的手,抓得死死的,“郎君我錯了……”
沈确額角青筋直跳,“放手。”
邢一苒并未去看沈确神色,而是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鉛筆,只見顏色緩慢上升,逐漸接近第三條刻度。
“郎君的脈搏怎如此混亂,莫不是剛才下井時磕到手了,讓我仲虎來為郎君把把脈,恰好我最近研習了幾本醫書……”
沈确的臉黑如鍋底,“我說放手。”
顏色即将到達第三條刻度。
“郎君的手如此修長,與我仲某人一點也不同,如果有長成這樣的偏方……啊——疼死了……”
邢一苒被迫松了手,沈确拿着火折子疾步走到前方,和她遠遠地拉開了距離,語氣十分憤怒,“扣一年月例,非我允許,不得離我三尺近。”
邢一苒看向手中的鉛筆,顏色剛漫過第三條刻度,正當她以為大功告成時,筆身上卻浮現了一列銀色的字。
「宿主是否願意現在出讓身體」
什麽意思?
邢一苒看着那列浮動的字,沒有回答,而後鉛筆閃爍幾下,重新變回了透明,就連原本的顏色也消失了。
看着重置的鉛筆,她突然有些後悔,快步追上沈确欲再試一次,第一或第二刻度都行,但沈确防備得厲害,邢一苒擔心真的牽連到仲虎,于是主動與沈确保持了一米距離,并誠懇道歉。
沈确沒給回應,邢一苒默默地在心裏對仲虎說着對不起。
兩人就這般無言地走到了木桶處,看到竹筒,沈确才明白“仲虎”消失的下擺究用作了何處。見沈确想嗅聞竹筒裏的香油,邢一苒好心提醒被老鼠咬過了,沈确驀地凍住,頓時聞也不是,放也不是。邢一苒主動給出臺階,開始說明猴妖Cosplay外衣和兩個木桶,沈确也順着臺階去檢查兩桶液體。
“似乎是某種膏藥。”他晃着有黑色沉澱的木桶,聞到了一點藥味。
邢一苒想起猴妖那黝黑的面皮,若是膏藥,便能解釋為何看起來既像面具又像人皮了。
邢一苒:“膏藥易黏于皮膚,也容易被水清洗。猴妖若從密道進入徐宅放火,而後又通過密道逃脫,在這脫下猴妖外衣,并洗去臉上塗抹膏藥,便能輕而易舉混入人群,且枯井離州衙很近,州衙投毒也有地理優勢。”
沈确贊同“仲虎”的想法,他提上兩個桶,讓邢一苒拿剩下的,現在得把證據送出去做更精細的檢查,“哪邊是徐宅?”
邢一苒指了方向,并說明兩處出口均被堵的事情,但沈确還是決定親自看過後再做決斷。
拉杆無法動彈,沈确看着上方的出口,首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你在此等候,守好線索,我去徐宅開門。”
“郎君,”邢一苒下意識想拉住沈确,但手擡到一半又放了下去,“你不會生氣到把我留在這自生自滅吧。”
沈确冷臉依舊,但願意與“仲虎”說話了,“不會,君子重諾,我說會來就一定會來,罰俸之事也一樣。”
邢一苒表情耷拉了下來,對不起啊仲虎,等我換回原本的身體,身上的錢和以後的錢,一定都全數賠你。
沈确從枯井中爬出,在州衙借了匹馬,又在限速的範圍內先回宅邸,他叫上家丁六人,又命其帶上長木棍等工具,與他一同前往徐府。
房門看沈确的架勢,急忙通知了府中管家。
管家徐通此刻正站在假山裏,他的手邊有只鳥籠,籠裏是只白鴿。有人匆匆來報沈郎君帶着家夥上門,看樣是來找茬,他聽後毫不訝異,而是打開了籠子,将裏面的白鴿放了出去。
“且将這鳥籠放回主君書房,”吩咐完,又見人遠去後,徐通才三步并作兩步走到立石旁,扭動了立石下面的小石子,然後氣定神閑地走出假山,前去迎接沈确。
面對沈确的質問,徐通一問三不知,就連面對仲虎的消失,他也表示疑惑,沈确不與他廢話,直接走到了假山,按照“仲虎”說的方法,想要打開密道。
可那塊立石竟紋絲不動,壓根無法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