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猶豫就會敗北,邢一苒決定相信直覺。
就你了,新開鑿的小路。
她将火折子小心地放在地上,挽起袍角,塞到了腰間蹀躞帶裏,防止待會遇到危險逃跑時衣袍被挂住,就像之前被坊鄰拽住時一樣。
火折子光不甚明亮,邢一苒邊往前走,邊留意地上與牆上,看是否有遺留線索。小路并不寬敞,僅能容一成年男子彎腰通過,牆壁微微潮濕,地面散落着未清理的沙土和碎石,周遭十分安靜,靜得邢一苒能清晰地聽見她的腳步聲。
沒走多久,她就看見了地上腳印。
濕潤的土上,前腳掌印記較為清晰,兩腳間距不大。邢一苒比了比,腳掌大小與仲虎的差不多,此人多半也是男子,她又在空白的土地上走了走,若同為男子,同樣躬身行走,此人的步伐倒有些小了。
她小心地繞開留下的腳步,繼續往前走,不一會,便聽見了細小的聲音。
她停下腳步,側着耳,一動不動。
有東西在滾,還帶着一點沙沙聲。
她即刻吹熄火折子,将其放進衣兜,然後拿出仲虎随身攜帶的短刀,摸着牆,盡力不發出聲響,緩緩靠近。
聲音越來越清晰,還能聽見一種持續的、刮磨的動靜。
前面就是折角,聲響已經大到仿佛就在耳邊。
邢一苒還未邁步,那聲卻突然消失了。
她心跳如鼓,下意識屏住呼吸,握着刀的手卻隐隐出汗。
黑暗裏,人的五感被無限放大,她甚至感覺,牆的那邊,有東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只要她将頭探過去,就能和那邊撞到對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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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邢一苒剎時閃身出去,撲了個空。
只見前方并沒有人,只有幾雙發着光的眼睛正瞄着她,見到邢一苒,吓得“吱吱”幾聲,飛速四散逃走。
原來是老鼠……她放下手,将匕首插回刀鞘,重新挂回腰間,然後點燃火折子,低頭去瞧那些老鼠啃食的東西。
三個竹筒,其中兩個在左邊,都是空的,但能看到有東西殘留,另外一個在右邊,被咬開了小口,看不清裏面是什麽。右邊明顯要比左邊的髒,還帶着滾動的痕跡。
邢一苒掏出手帕,隔着手,将空竹筒拿了起來。
裏面是些黃色的粉末和偏白的小碎石,她将竹筒拿遠了些,這似乎就是當初見到猴妖時,對方想向她扔來的東西。
不過她沒帶東西裝,怎麽辦?
邢一苒看了看自己,快速做了決定。
丢人的是他仲虎,與我邢一苒何幹?
她将竹筒和火折子都放在地上,拿出匕首,快速割下了自己塞好的袍子。
雖然不知裏面裝的是什麽,但在打包的時候,邢一苒聞到了油的香氣,猜是麻油,估計猴妖就是用它引發的火災。
都收拾好後,她繼續往前走,沒多久便看見了隐隐亮光。
出口是一個枯井,邢一苒熄滅火折子,小心地鑽了出來。她站在井底,擡頭望向上方,井口被稻草蓋住,陽光從草間絲絲縷縷地漏下來。這裏沒有長梯,只能徒手爬上去。
幸好她為考警局專門鍛煉過體力,攀岩也學習了不少,她觀察井身,确定了幾處方便攀爬的岩點,這才開始檢查周圍。
地上是枯葉和稻草,厚厚地堆在井邊,可見有人頻繁往來,這才讓腳步将這些枝葉掃到了一旁,她沒看見紅色的猴毛,但從落葉的位置推斷出了別人行動的軌跡,她走到落葉較少的地方,往上看去,這裏恰好有一條适合攀岩的路徑。
井身長滿了滑膩苔藓,也只有這處苔藓甚少。
不過她并不準備馬上離開,猴妖明顯是從這條路逃跑的,那另一條路又通向何方?邢一苒拿起兩個竹筒包袱,重新走回了之前的岔路。
隧道漆黑,不似之前的羊腸小道,微弱的火折子仿若螢火,照不亮腳下的路,“哐當”一聲,邢一苒好像踢到了什麽,她把手放低,見是兩個木桶。一桶只剩淺淺一層,而另一桶則裝了大半桶,液體稍顯渾濁,底部沉澱了一層黑色。
她沒上手去摸,而是将火折子湊近了一些,只見那近乎空桶的桶壁上,挂滿了白色的晶粒,十分微小,像是一層極細的鹽,雖然聞不到氣味,但她猜這就是白礬,而另一桶,暫時看不出是什麽。
木桶的不遠處,還有一團紅色的東西,赫然就是那天她所見的猴妖。
邢一苒扶着匕首快步走上前,見只有衣服沒有人,心才徹底放了下來。
她撚起毛全打結的猴妖Cosplay外衣,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
好熟悉,好像在哪聞見過……是了,是她當狗狗時在假山裏聞到的……難不成,猴妖真是女子?
邢一苒翻開外衣,未曾發現其他有用線索,她又仔細看了看周圍,同樣沒有收獲。她将兩個竹筒包袱放在了這裏,決定繼續往前走,等出去了再通知沈确,讓他過來搬證據。
密道似乎格外悠長,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前路依舊沒有盡頭,手中火折子越來越暗,正當邢一苒思索要不要打道回府時,突然聽見了腳步聲。頭上的土地在震動,似有人在跑馬。
她這是……走出城了?
邢一苒加快步伐,甚至跑了起來,大概五、六分鐘後,她身邊的通道開始越來越窄,邢一苒知道,自己就快抵達終點了。等她重新彎腰走路時,終于發現了那個熟悉的拉杆。
她拉動扳手,斜上方的道口緩緩打開,剛一打開,邢一苒就發現了不對,道口怎麽被大石堵着?
随着道口越開越大,不斷有碎石掉落,有些差點砸到邢一苒,她連忙松開手,讓密道口自然合上,還未弄清現下情形,頭上又傳來了腳步聲,紛雜且快速向她而來。
邢一苒心下不妙,立刻往回跑,準備往徐宅那個假山口出去,可她跑到時,卻發現徐宅密道的拉杆動不了了,仿佛有人在外故意卡着。
*
沈确走進審訊室,錄事坐在上方,佐官站于他身側,而下方的差役正在拷打陳才。
佐官見到沈确,忙行禮,“下官錢明見過沈少卿。”
于楚回也跟着行禮,他咳嗽幾聲,白皙的臉上咳出了紅暈,“少卿請上座。”
沈确俯了俯手,“旁觀而已,諸位繼續。”
見沈确來了,佐官審得更加賣力,“說,是不是陳四娘下藥謀害陳大,且一并謀害了徐府?”
小男孩的手似脫臼了,疼得面色煞白,滿額冷汗,他閉緊了嘴,要說也只是在重複她娘親無罪的話,佐官見狀,讓人将他胳膊複原,欲再次命人将其扯脫臼時,沈确皺了皺眉,他還未開口,于楚回先阻止了佐官。
“錢明,既然他不說,就先審陳四娘吧。”
陳才聽見,想要喊住佐官,可佐官壓根不理他,帶着沈确等人徑直走向了另一個審訊室。
陳四娘呆滞地坐在地上,見有人來才多了絲神采,“才兒與此事無關,他什麽也不知道,要關就關我,請官爺們放了我的孩子。”
佐官見此,眼珠微動,“這麽說你與此事有關了?”
陳四娘低下頭,默了聲,佐官餘光去看沈确,見他冷着臉,怕自己辦案不力,就此惹怒了大理寺少卿,忙出言刺激陳四娘,“你兒子都交代了,是他下藥謀害的陳大和徐府,你還要替他隐瞞到何時?還不速速招來。”
陳四娘一聽,頓時慌了,又聽佐官列舉謀害生父及五品以上官員的罪罰,她的臉快速褪去了血色,手指也跟着顫抖起來,“你若是能如實交代,本官或可酌情處罰。”
“不是才兒……是、是我……”陳四娘像朵頹敗的花,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顏色,卻又像做了什麽決定,渾身都變得輕飄飄起來,她語氣卑微,“官爺抓我吧,放了我的孩子們,他們什麽也不知道……”
佐官聽後大喜,忙招來差役,“來人,簽字畫押,陳四娘,你若能仔細說道這下藥縱火的過程,我便能放了陳才和陳花。”
沈确見狀,眉頭皺得更緊,若是這般審案,他定要打回去讓刺史和縣官重審,于楚回這時卻湊了過來,“沈少卿,此案我将發回重審,陳四娘明顯與縱火案無關,只是陳大之死略有蹊跷,酒醉之人不可能連熱意都無法察覺,定是有人下藥,這才同意将陳四娘收押,待看過她的證詞,查清陳大之死與她無關,自會放人。”
沈确看向于楚回,于楚回想笑一笑,咳意卻搶先而出。
沈确:“可是病了?”
于楚回掩唇咳嗽幾聲,眉毛聳拉了下來,“那日貪嘴,食了多只摻了毒的雞腿,如今餘毒未清身子虛弱,便生了風寒,”說到這,他又有些氣憤起來,“若是讓我查出是誰在下毒,我定要……咳咳咳……”
他一激動,喉間的癢意便忍不住,再次咳嗽了起來。
“案子你好生看着,如有進展,向我禀報。”
“咳咳……下官聽令……”
沈确聽完全程,又看了陳四娘的證詞,這才走出審訊室。可他剛走出州衙沒多久,就見一熟悉之人從巷角中走出。
此人下袍完全消失,身後的袍子也只有斜斜的一片,正大喇喇地露着裏面黃色印花的套褲。
沈确眯起雙眸,看清了那張沾滿塵土的臉,仲虎?
邢一苒看到沈确很是高興,高高舉起了手,瘋狂搖擺,周邊人見狀,也被“他”吸引了目光。沈确登時後背一陣激涼,預感不好,轉身就走。
“郎君!沈郎君!沈少卿!”
邢一苒在後面越喊越大聲,沈确在前面越走越快。
甚是丢人,誰家侍衛會穿成如此模樣上街,這和當街裸/形有甚區別?
“仲虎”全然不查,“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十分開朗,邊跑邊叫,捉住了沈确。
“郎君,我帶你去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