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張碩昨日向沈确禀報徐府縱火案有了新進展,于是沈确今日一早便驅車來到了州衙。

見沈确邁步踱進,張碩匆匆理了理身下的官袍,拿出一側早就備好的案卷,畢恭畢敬地遞給沈确,“陳四娘已認罪伏法,沈少卿請看,這便是犯人的畫押證詞。”

沈确接過的手指一頓,看了眼垂首的張碩,拿過了卷宗。卷宗的最後一頁是陳四娘的證詞,證詞上詳寫了她是如何放火燒毀徐府,又是如何在酒中下風茄,好借徐府失火燒死陳屠戶。

沈确越看眼神越冷,最後直接将案卷甩到了一旁的案桌上。

“你就是這般破案的?”

張碩不知所以,聽音吓得抖了一下,“下官……下官……”

沈确語氣愈冷,“于楚回人在何處?”

張碩用袖袍擦了擦鬓角不存在的虛汗,“于錄事身體不适,昨日請了病假,人……人應在自家屋中休憩。”

沈确眉目似蒙上了一層薄霜,話語毫不留情,“案卷押後重審。”

張碩聽了些許着急,不知自己怎麽就讓沈确不滿意了,且押後重審他也審不出什麽,只好頂着壓力解釋,“沈少卿……可……可這是已經畫押的證詞,若是再重審……”他眉目斂得極低,盡量避免看到沈确的眼神,“按大理寺複核流程,此案需由州向京兆層層申報……”

沈确不耐與其唱官腔,直接打斷了張碩的話,命其提押陳四娘,再将人帶往徐府。

*

邢一苒向李伯問完了話,又自告奮勇替腿腳不便的李伯完成今日工作,而李伯心腸軟,聽“春桃”想去看病重的嬸母,便同意讓她外出一天,讓其在天黑前回到別院,他好給“春桃”開後門。

邢一苒聽了自然高興,再三感謝李伯後,成功握住這次機會溜出別院,進了城。

她進城後有兩個計劃,一是找沈确跟進陳四娘案,二是去摘香坊詢問栀子香膏,猴衣上既然有香膏的味道,那猴妖近來肯定有光顧過摘香坊,而沁竹說栀子香膏名貴,那購買的額人一定不多,如此便能查出一點猴妖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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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她詢問完路人摘香坊在何處,正欲往摘香坊走時,突然看見了沈确正帶着一行人往徐府去,而他身後,似有兩差役正押解着一個犯人,邢一苒頓時意識到沈确發現了什麽,當下便換了路徑,選擇跟到他們後面。

沈确帶人走進了徐府,讓陳四娘演示當時她是如何縱火的,陳四娘面容憔悴,發型也有些散亂,她蜷縮着肩膀,不敢擡眼去看沈确。

“沈少卿問你話呢,你是怎麽縱火的?”陳四娘身側一差役推搡了她一下,陳四娘猶如驚弓之鳥,反射性地縮起了身子,接着才木讷地走到一處地方,指着一處新建好的牆角和旁邊的柴火垛,聲音怯懦,“奴在此處縱火,澆燃了做飯用的菜油。”

佐官也在其中,他見狀暗暗地點了點頭,又用目光示意差役,差役接收到信號,粗聲粗氣地再次推攘了一下陳四娘,“還有呢?其餘各處是如何縱火的?”

陳四娘茫然無措,不知該往徐府何處走,但她不敢耽擱,四下望了一番便選定了一個方向,朝那走去。邢一苒此時已憑借“春桃”的身份走進了徐府,她見陳四娘往客人住的廂房走,又見差役們審問式地讓其說出縱火的方法,而沈确只在一旁幹聽着,不由得義憤填膺,疾步走了上去。

“各位差爺,”邢一苒行了一禮,“這位娘子說的有誤,那日走水時,此處是後來才起火燒着的。”

押解陳四娘的差役一聽,當即兇神惡煞地看向邢一苒,“閑雜人等,勿要阻撓官府查案。”

“婢女春桃并非閑雜之人,府中走水那晚,我從仆院跑出,見此處廂房并未起火,且當時我欲往庖廚逃生,雙眼看得十分真切,那邊的柴火垛并未着火,這位娘子話中有誤。”

差役瞄了一眼佐官,見佐官面色低沉,瞬間心領神會,拔刀制止“春桃”,“區區賤婢,竟膽敢插手官府辦案……”他還未将刀抵向“春桃”,沈确就先發了火。

“張碩!”他将案卷攤開,甩到了對方身上,而那持刀的差役一看,登時收回了刀,退至後面,防止沈确看到自己并以此作伐。

沈确的質問語調铿锵,“為何陳四娘的證詞與現場指認完全不符?卷宗上書麻油引燃,可犯人卻說是菜油;卷宗上書縱火地為後院小門,可犯人卻言在庖廚牆邊,更毋說如今還有證人指明。”

張碩額上的汗是真的冒了出來,他顧不及擦,匆匆看了一眼證詞,便極快地剜了一眼佐官,佐官收到上官責罵,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陳四娘,厲聲喝道:“犯人還不如實指正?若再戲弄官衙,小心牽連全家……”

“行了!”沈确怒不可遏,指着刺史訓斥,“治下不當、貪功枉進,如今還想當着本官的颠倒黑白,将罪名強壓給陳四娘,本官此番省親回長安,定要将此事全數述予聖上。”

張碩冷汗涔涔,顧不得其他,立刻就将過錯甩到了佐官身上,而佐官也一個勁地說是他失職,欲将罪責全攬到自己身上,沈确可不會讓張碩心安,他淡淡掃視一眼張碩,“州衙審案,不僅遺漏本官發現的線索,還妄圖買通本官身邊親信,此事甚是嚴重,本官将盡善盡詳一并上書,跨馬加鞭地傳回長安。”

張碩深深下彎的身子一僵,不得動彈,而沈确當即發話,“猴妖縱火案及陳屠戶之死案,均交本官來查,爾等無需參與。嫌犯陳四娘先釋放歸家,等本官徹查後再做定奪。”

沈确發了話,張碩等人只能照做,眼見他們即将離開徐府,邢一苒快步攔住了沈确,行了一禮,“婢子謝過官爺解圍。”

沈确面無表情地後退一步,即刻轉身就走,并不理會“春桃”。

“沈郎君等等,”邢一苒見沈确又要走,忙發話,“郎君可否帶我一起查案,暫且就今日一天?”

沈确一步未留,邢一苒情急之中再次抓住了沈确的衣袖,将人拽得頓了一下,邢一苒已經預估到沈确轉過來時,将會是多麽臭的一張臉,但她無所畏懼,“郎君若答應,我便告訴你娘子的其他消息。”

她看着有些變形了的衣袖,立馬松手,複盯着沈确的後腦勺,等待回複。

沈确回眸,他神色寧靜,只一雙瑩玉般的眼定定地看着邢一苒,讓邢一苒再次有了被對方看透感覺,似乎沈确看的不是春桃,而是內裏的她邢一苒。

“是何消息?”

邢一苒後退一步,拉開了二人間的距離,“若我現在便說,待會郎君不守信了怎麽辦?”

沈确眼裏滑過一絲譏诮,跟着上前一步,“若你不說,我又怎知你所說的消息,非乃我焉知的消息?”

邢一苒半撤的腳忽然立定,接着重新站回了原處,她仰起頭來,同樣看着沈确,“娘子多半沒死,不知這個消息于郎君而言夠不夠價值?”

沈确雖有猜測,但聽到時,他那溫潤淡漠的表情還是出現了一絲顫動,“你如何得知徐華瑛仍在世?”

邢一苒也不吊沈确胃口,将大拇指的猜測與他說了一番,沈确垂眸看着邢一苒,目光越來越銳利。

邢一苒自然早就發現了,但她十分坦然,就算沈确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又如何?如今她是春桃,是徐府的婢女,而沈确與徐家的關系交惡,就算沈确有什麽想法,徐家多半也不願意。

只有徐家那邊她需多加注意,不能自己離開後,卻讓春桃的生活發生巨變。

沈确對上“春桃”圓圓的眼睛,卻仿佛看見了一雙明媚的狐貍眼,讓他驀地移開了視線,“你說的言之有理,但這些均是猜測,除此之外,你可還有其他線索?”

邢一苒用力地哼了一聲,“郎君若是轉行去做買賣,定能成為金城首富,好處你全占了,合着我過來就是給你當線人呗。”

沈确藏在衣袍下的手輕輕捏了捏,第一次覺着有些不好意思,他轉移話題,“你是因何參與陳四娘案?”

邢一苒瞟了幾眼沈确,有些摸不透他問這話的意思,便選了個折中的說法,“不過是女子間的相惜相憐罷了,陳四娘臉頰、手腕均有瘀傷,加之她總是下意識地蜷縮,用背遮擋自己,無不證明了她長期被人毆打。陳四娘在女子中身形高壯,比起我們這些弱小的女子更具力量,可她看向男子時,神情卻依舊懼怕。”

“本該給予她呵護的丈夫毆打她,本該給予世間公正的官爺們欺侮她,既然男子無法幫助女子,那女子就該幫助女子。”

“本官允了,”沈确修長的眉宇疏朗起來,又見“春桃”露出了笑容,他突然意有所指地試探一番,“你真是徐府的女婢?本官之前見你時,你并非這般模樣。”

邢一苒不慌不忙,目光清朗從容地看向沈确,“郎君才見我幾次?之前我不過娘子院中二等婢使,素日見娘子一面都難,更別說見郎君了,而最近一次我見着郎君,也不過在別院假山,郎君命我領仲騎護更衣。”

聽“春桃”說得條條是道,沈确忽地打消了“換人”的想法,但他還未仔細思考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就聽“春桃”吩咐式地問道:“走吧郎君,勿要在此處浪費時間了,陳四娘的案子,郎君想從何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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