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違和感
違和感
“什麽？”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麽？
邢添辰将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
“他怎麽會死？”秦柏宬擰着雙眉“怎麽死的？意外？”
他感覺心裏不舒服，明明那是一個疑似他情敵的人，為什麽聽到他死了的消息，自己卻不覺得開心？而且按理來說，一個高中生應該招惹不上什麽事才對，為什麽突然就沒了？
“自殺。”
“……”這個回答讓人無話可說。
邢添辰目光看向離這不遠的湖水，聲音裏帶着些惋惜：“事實上，周循本人并不像他平時看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陽光開朗。”
周循有微笑抑郁症。
他每天笑容滿面，給人一種陽光美好的形象，是班級裏的氣氛活躍者，總能帶動大家的情緒。其實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周循就會陷入一種無能為力，情緒低落的狀态裏。
他總用笑容僞裝自己，用微笑保護自己，習以為常到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問題。
心理學家瑪格麗特曾說，有些人內心充滿自殺的想法，但由于平時表現得過于正能量，以致于他人完全看不出來。這也是微笑抑郁症最為痛苦的原因之一，他們孤立無援，甚至連自己都難以察覺到是否患病，周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周循的原生家庭并不好，他父母感情很差，小時候都是在吵架中度過。
父母在客廳裏大吵大鬧的時候，周循會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身邊什麽都沒有，他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告訴自己一切都會變好。
高中的時候，他轉學到聞灏所在的高中是因為他的父母離婚了，他跟着母親一塊來到這座城市生活。
母親在離婚之後情緒變得很不穩定，對周循總是忽冷忽熱，動辄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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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循總站在自己母親的角度去思考，他能理解自己母親的難過，所以心裏再不好受他也沒有說出來，假裝自己很堅強什麽事情都沒有。
久而久之，壓抑已經成了習慣。
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阈值的，一旦超過那個阈值，誰都堅持不下去。
後來還發生了一件事，一件很小的事，卻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秦柏宬：“什麽事？”
“日記。”邢添辰說“周循的日記讓同學們看到了。”
周循将自己的心思秘密都寫在了日記裏，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話全都讓他寫進了日記裏。
“你自己就是心理醫生，為什麽會覺得一個人的日記被人看到是件小事？”秦柏宬很懷疑這個所謂的心理醫生到底是真是假。
“……”邢添辰解釋“因為他的日記只是被無意發現，并沒有被看到內容，甚至不知道那是個日記本。”
周循當時直接質問自己的同學們，為什麽要偷看他的日記。
同學們紛紛解釋說自己沒有看，他們只是無意間發現了這個本子，覺得這個本子有些特別而已，不知道裏面是什麽內容。
周循沒說什麽，默默将自己的日記收了起來，回頭又跟同學們有說有笑，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後來到了上課的時候，周循沒有準時回教室。
聞灏不覺得有什麽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他并不想探究自己的同桌為什麽沒有準時回教室。
上課上到一半，周循還是沒有回來，平時上課總有一個人在自己耳邊低聲說話，現在少了這麽個聲音，他反而覺得有些不太習慣。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運使然，聞灏發了會呆就轉頭看向教室窗外，正好看到一個人從眼前落下。
周循從教學樓頂跳了下去。
周循死了，救護車急匆匆開進校園，宣告當場死亡。
他的母親追來學校，向老師向校長問責，哭得很難過。
聞灏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什麽都沒有做，似乎也不為這位同桌難過，就像是死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這樣的表現讓同學們更覺得他可怕，比周循來之前還要更加孤立的他，沒有人願意跟一個這麽冷漠的人做朋友，同時為周循不值。
他們那時候是真的覺得聞灏這樣吓人，本能就抗拒跟他有接觸。
索性聞灏也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先前因為周循他的生活有了些變化，現在不過是變回原樣，也沒什麽大不了。
只是那個名叫周循的人被刻入了他的生命裏，再也沒辦法去掉。
再後來，聞灏便上了大學。
大學的生活跟想象中并無不同，他如願考上自己喜歡的專業，并且在大學校園裏認識了一個很特別的人。
“我？”秦柏宬又一次開口。
邢添辰點了點：“對，上大學之後聞灏遇見了秦法醫你，秦法醫你确實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秦柏宬聳了聳肩膀。
邢添辰道：“那時間距離周循離世已經快兩年了，聞灏本來都已經快把他給忘記，直到他看到你。”
秦柏宬：“……”
這話就有些惹人厭了。
什麽叫做直到看到他？這人是想告訴他，聞灏其實将他當作別人的替身變成？
笑話！他難道還不知道跟自己相戀的九年的人到喜不喜歡自己嗎？
邢添辰擺擺手，示意秦柏宬冷靜，放平穩自己的情緒。
李知寧安排的人還在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呢，發現有什麽不對的話二話不說就會沖上來，所以還是保持冷靜比較好。
秦柏宬氣悶：“……”
“秦法醫，你好像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這可不是什麽好事。”邢添辰微笑“還是因為現在的一切都脫離了你的掌控，所以你有些應激了？”
“……”
聞灏對秦柏宬的第一印象是覺得他熟悉，後面才想起來，他其實跟周循很像。
當然了，這種像不是說外貌上的那種像。
當年跟周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聞灏就有那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只是本能覺得他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後來秦柏宬跟聞灏接觸得很多，聞灏越來越能感覺到秦柏宬身上那股違和的氣息。
是的，違和感。
時隔多年，聞灏總算找到詞彙去形容當年自己對周循的第一感覺。
秦柏宬那時候抱着不為人知的心思，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陰暗面都藏起來，戴上一張假面具去靠近聞灏，一點一點占據他的心。
邢添辰：“你真以為聞灏什麽都不知道嗎？你覺得自己騙得了他多久？”
其實從一開始，聞灏就知道秦柏宬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能看得到秦柏宬自以為用心隐藏起來的那些陰暗。
他什麽都知道，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清醒地淪陷了進去。
秦柏宬沉默，背靠着大樹，腦海裏一片空茫。
他不知道邢添辰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他沒有欺騙自己，聞灏其實從來都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那他們……
邢添辰繼續道：“正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被你蒙騙成功，所以後來你一點一點暴露自己的時候，他也不覺得意外。”
秦柏宬怔怔地重複：“暴露自己？”
邢添辰點點頭：“你對聞灏有非同尋常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這是你的原生家庭造成的。”
秦柏宬聲音幹澀：“我沒有。”他沒有，他不會傷害聞灏，不要胡說八道。
“其實你們兩個人都有心理疾病。”邢添辰輕聲說“這并不是你們的錯，誰都不希望自己生病。”
“我沒有生病。”秦柏宬腦海裏全是聞灏的模樣“我不會傷害他，我不可能會傷害他。”
邢添辰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愛他。”
“……”許久之後，秦柏抱着頭蹲下去“我好像能感覺到聞灏的難過。”
不管是對周循還是對自己，秦柏宬能感覺到，聞灏并不是無所謂，他其實有因為他們難過的，只是這種難過沒有表現出來。
聞灏藏得很好，甚至連自己都欺騙了過去。
“我真的感覺到了。”秦柏宬又強調了一次。
“那是自然。”邢添辰輕聲說。
“你不明白，那種感同身受的感覺。”秦柏宬看着自己的雙手“你不明白。”
“我明白。”
秦柏宬愣住，擡頭看向他：“你明白什麽？”
邢添辰直勾勾地盯着他：“我知道你可以感覺得到，并且知道你為什麽能夠感同身受。”
“為什麽？”
“因為這些都是你自己的親身經歷。”
“？？？”這人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邢添辰盯着他：“你就是聞灏。”
“開什麽玩笑……”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邢添辰舉起了一面鏡子：“要不要看一眼，這個人到底是誰？”
鏡子裏的男生面容清秀俊朗，蒼白着臉色……這分明是聞灏的臉。
他不由分說摸上自己的臉，一把推開邢添辰的鏡子：“怎麽可能？這不是我的臉，這明明是，明明是……”
“明明是你愛人的臉？”邢添辰拿着鏡子的手沒動“事實上，你從來都是聞灏，不是什麽法醫。”
“我是聞灏？”怎麽可能？
邢添辰卻是點了點頭：“聞老師，你該清醒過來了。”
“我清醒？”聞灏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心理醫生“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邢添辰不為所動：“聞灏，醒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