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做我的眼睛,我的第二雙眼睛。”◎

陸康将韓自中和雲霁分配到護城墩最角落的一個山丘上, 丘上坐落着一個院落。

這個院中原本只住着三個人,算上雲霁和韓自中整好夠五人,便升為六十六伍, 由燒飯的大林擔任伍長。

除去伍長大林, 還有劈柴挑水的樊忠和養雞喂鴨的阿辰。

韓自中坐在院中的石凳子上,憋着笑道:“陸康這人夠陰的啊, 把咱們劃成夥頭軍了。”

伍長大林身材高大魁梧,面相卻十分和善, 毫無攻擊性, 他從廚房探出頭來,舉着鍋鏟道:“屋子已經收拾好了, 你們先進去歇一會, 飯好了喊你們。”

雲霁點點頭, 将流星和黑雲拴進馬棚, 跟着韓自中進屋。

樊忠拿着一把幹草走過去,雲霁剛要出聲阻止, 就見流星很溫順的垂下腦袋,任由他撫摸。

韓自中的黑雲脾氣好, 但她的流星是個烈脾氣, 從不許外人摸它。

雲霁抿着唇, 沒有多話。

統共三間屋子。大林一間,樊忠和阿辰一間,餘下一間歸韓自中和雲霁。

倆人站在屋中, 韓自中看着唯一一張床鋪, 豎指立誓:“你放心, 我絕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的。”

雲霁瞥他一眼:“你不說這話, 我倒更相信些。”

阿辰站在門口, 敲了敲木門。

這小子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不大愛說話。但很懂規矩,他垂着頭站在門口,沒有東張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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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霁回身道:“阿辰,你進來吧。”

阿辰這才走進來,他直直地走向屋內的書架。書架推開後,又漏出一個門來。

“一個屋子,在裏面。”他将門推開,“雲……雲侍衛,住。”

韓自中驚訝道:“這還是個套間?”

雲霁懶得理韓自中。

這個阿辰說話有問題,他不是不會說話,而是不熟練說漢話。

雲霁跟着他走進去,她打量了一遍,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甚至還有梳妝臺。在這個地方,怎麽會有女人用的東西?

雲霁的視線幾不可察地掃過阿辰的臉,但阿辰反應十分迅速,他猛地将臉埋下去,飛快地往外走,“快好了……飯。”

眉骨鋒利,眼眶深邃,蠻人特有的長相;鼻梁的高度适中,臉龐弧度柔和,這是漢人的特征。

雲霁将包袱放下,走出去對韓自中道:“這院子,有點意思。”

韓自中躺在椅子上,問:“哪有意思?”

雲霁扶一扶額,無語道:“你長眼睛,是用來出氣的嗎?”

韓自中怔怔地看着她,同樣的神情,相似的口吻,明明什麽都一樣,卻沒有辦法同他記憶中的玄女重合。

雲霁見他癡癡呆呆的樣子,還以為是話說重了,她斟酌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你要善于發現和挖掘問題。”

韓自中沉吟片刻道:“嗯……這個院子裏,都是老弱病殘。”

雲霁哽了一下,多一眼都不想看他,“孺子不可教也。”

正堂的圓桌上,五個人圍着圓桌坐下,雲霁問:“你們不吃軍營裏的飯菜嗎?”

樊忠和阿辰埋頭扒飯,大林和善道:“這個院子遠,自己做飯更方便些。”

他說話時眼睛不自覺地朝右看,雲霁篤定,大林在說謊。

韓自中餓了一早上,恰好大林做飯很合他胃口,他先矜持了一下,随後就加入埋頭扒飯的行列。

雲霁笑着看向大林,又問:“那你們不參加日常訓練嗎?”

樊忠從碗裏擡起頭,嘴角還沾着飯粒,五官都擰在一起,呼哧呼哧地往外呼着氣,顯然是很不爽于雲霁的步步追問。

韓自中不動聲色地将碗放下,随時準備動手。

“咳咳。”大林輕輕咳嗽一聲,語氣中帶着安撫,“先吃飯吧,有什麽事吃完飯再說。”

他轉頭看向雲霁,眼神中都帶着懇求:“先吃飯吧。”

雲霁這時才端起碗,夾起一塊鹹菜放入口中。

飯後,樊忠和阿辰收拾碗筷,雲霁與韓自中跟着大林進屋。

韓自中抱臂靠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雲霁道:“您是自己說,還是我來問?”

大林笑了笑,眼睛彎成一道月牙:“雲侍衛發現了什麽,不如說給我聽聽?”

雲霁坐下來,掰着指頭一件件算:“樊忠會訓練戰馬,是不是?”

“是,樊忠很會同馬溝通,見不得他們虐待、傷害馬兒。”

“我住的那間屋子,原主是個女人。”雲霁壓低了聲音,“一個和阿辰有關系的女人。”

大林默不作聲地盯着她,雲霁接着道:“阿辰是……”

她卡在那,猶豫該如何稱呼阿辰,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詞。

大林的眼神很平靜:“你要說他是雜種嗎?十二年前,我在黃沙中救了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城中的大夫不肯醫治她,我只好将她藏在軍中。在那個屋子裏,她告訴我,她被蠻人擄走,遭受百般折磨後懷上了孽種。三個月後她生下了阿辰,當天夜裏就殺了。”

“樊忠三番四次用馬哨幹擾軍隊,險些釀成大禍,軍中容不下他。至于阿辰,他們恨蠻人,也恨阿辰是個雜種,恨不得飲血啖肉。”

大林頓了一下,“我原先是個武僧,現在是個廚子。雲侍衛,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韓自中不知什麽時候坐了下來,他偏頭,對上雲霁的視線。

倆人想的是同一件事。

韓自中問:“那你們為何還要待在營中?”

“不待在這裏,還能去哪?”大林笑道,“湊合活吧。”

“不,還有另一條活路。”雲霁的視線劃過韓自中,落在大林臉上,“陸康把我們放在這裏,是為了讓我們倆知難而退。但他絕不可能想到,我們五個人會成為一個隊伍。”

“什麽隊伍?”

“我們已經是六十六伍了,有資格參加軍中行動。”

雲霁的撐着木桌站起來,身子微微前傾,指尖沾茶葉水,在桌案上勾畫着:“你身材魁梧卻面容和善,不容易被注意,同時又有多年的作戰經驗,最适合指揮戰場局勢。樊忠可以用馬哨控制馬匹的行動,這就說明我們可以十分迅速變換陣型。有你們打掩護,我和韓自中在後方射箭,如果我們有足夠的默契,這一打法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韓自中若有所思地眯起眼,她的想法雖然很大膽,但可行度很高。

如果大林和樊忠同意的話……

“不行。”大林果斷拒絕,“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上過戰場了,你們也不會在這裏久住,我們現在過得很好。”

雲霁看着窗外一大一小道陰影,胸有成竹道,“大林伍長不如問問他們的意見吧?”

*

下午簡單的拾掇一番,臨近晚膳時,阿辰把晚飯送了過來。

他手上端着兩碗稀米粥,站在門口道:“晚上有事大林叔,屋裏吃,你們。”

韓自中讓開半個身位讓他進屋,雲霁坐在外間的四方桌旁,看着阿辰從懷裏掏出一個馕餅,遞給她:“隊伍,我做什麽?”

韓自中走過來,看看馕,看看他,問:“你就給她?我的馕餅呢?”

阿辰把餅往前捅了捅,固執道:“做什麽?”

雲霁接過餅,這餅硬得厲害,她咧着嘴扯下一塊,沾着稀飯吃。

她咽下一口,說道:“嗯……我給你想想。”

阿辰點點頭:“好想,等你。”

韓自中坐下來喝了一口稀飯,擰着眉頭琢磨。

雲霁丢了一半馕餅給他,“你又在想什麽壞心思。”

“我在想,阿辰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雲霁端起碗喝粥,碗沿上有一個豁口,她将碗轉了一圈,喝了兩口。

“好好想,我等你。”雲霁回道。

韓自中默默地比了一個拇指,感嘆道:“你也是絕了,竟能和他無障礙交流。”

翌日清晨,雲霁推開小門,韓自中還在榻上呼呼大睡。

她目不斜視地走出去,韓自中從床榻上做起來,捂着被子嚷道:“你能不能注意些,我還沒成家呢。”

雲霁停在門口,很不屑地回道:“巧了,我也沒有。”

等雲霁出門後,韓自中爬起身來,忍不住嗤笑:“還怪可愛的。”

廚房裏炊煙袅袅,樊忠在院子裏喂馬,阿辰蹲在石頭上,遠眺山下正在操練的士兵。

雲霁站在他身後,問:“你能看見什麽?”

阿辰沒有說話,他突然站起來,手掌立在空中。

“風向變了。”

他這時候說話倒沒什麽問題了。

雲霁耐心地指着旗杆上迎風招展的旗幟說:“你看,通過彩旗飛舞,我們就可以判斷出風的方向,風向沒有變,現在刮的是西南風。”

阿辰搖搖頭,默不作聲地往回走。

這孩子,氣性不小。雲霁無奈地笑笑,緊接着,笑容就凝固在唇角。

風,仿佛打了個旋,帶着彩旗往西北方向飛舞。

樊忠抱着手臂,倚靠在馬廄的圍欄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雲霁頗震驚地看着阿辰,阿辰站在院中的另一塊石頭上,朝着雲霁招手。

雲霁不明所以地走過去,下一瞬,她就懂了阿辰的意思——這個位置的風,格外的烈。

風對于普通的弓箭手,只能錦上添花。但對于雲霁,卻是雪中送碳。

她射箭雖準,但拉弓的力量不夠,如果可以借風的力量,就能彌補力量上的缺陷

這個孩子可以感知風向,還可以找到風口,這簡直就是上天賜予他的能力

雲霁對阿辰說:“我知道你可以做什麽了。”

韓自中摸着腦袋,懶洋洋地走出來,打着哈欠問她:“嗯?他能做什麽?”

雲霁爽朗一笑:“做我的眼睛,我的第二雙眼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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