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淚痕莫滴牛衣透(1)

第38章 淚痕莫滴牛衣透(1)

◎兵貴神速故友相見◎

秋日前, 殷上派去東沛的人馬起了效用,季連墨的隊伍在與令茲的沖突中連占上風,愈加壯大, 東沛、序戎兩地投奔他的百姓也越來越多,再加之溪狄、定周、亓徽、月支等地的聲援,一時間讨伐令茲的聲音甚嚣塵上。

可令茲王室卻好似什麽也沒聽見,秋日剛過, 長王卿湛盧博便手持兵符領軍出征, 一路北上, 陳兵川梁地界,戰事又将一觸即發。

然就在此際, 定周十五國中一向最為明哲保身的亓徽突然對令茲出兵,又以亓徽為首, 溪狄、月支兩國也突然發兵, 兵貴神速之下, 于各地分別攻下令茲共十一城。

令茲王湛盧忝大怒,先是連發四道戰報于東沛,質問鎮守月支、東沛邊境的二王卿湛盧真為何沒有攔住月支兵力,然湛盧真拒不回應, 反而手持十萬大軍反殺令茲, 一時間令茲陷入多面的夾擊中,連連戰敗。

月上中天之時, 亓徽邊城的入渠城營地一片歡騰,兵卒們都在慶祝着連番的勝仗。

溪狄的軍隊會于今夜來往此地與他們會師, 一起整備軍馬, 只待來日一聲令下, 便聯軍再攻令茲之城。

殷上此時便在城樓之上等着周相尋的到來, 她此番帶了一萬人馬先行,辎重、糧草、軍械、重騎等随後,三日前從溪狄邊城而來,殷上估摸着也便是今晚能到。

果然,約在城樓處等了半個時辰,殷上便看見遠處黑壓壓的人群,領軍前行的正是周相尋和一個容貌陌生的青年。

周相尋眼尖,一眼就看見了城樓上的殷上,高興地喊了一聲,殷上和她打了個照面,便走下城樓命守衛開城門。

對方風塵仆仆,但精神還不錯,甫一入城便将殷上抱了個滿懷,道:“诶呀,好久不見,總算到了。”

殷上笑了笑,說:“今夜先好好休息,明日再行議事罷。”

言罷,她便命晉呈頤親自帶她的兵卒去往準備好的營房,領隊的幾個人則先行下馬站在周相尋的身側。

殷上這才看清剩餘幾個人的面容,都曾是跟着周畹征戰的将領,頗有英名,她在周相尋的引薦下一一見了,最後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個站在人後未着戰甲之人,正是與她締定婚約的周相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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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相尋見她目光落在對方身上,便主動解釋道:“溪狄不安全,董氏虎視眈眈的,我還是将阿靈帶在身邊為好。”

聞言,對方便露出了一個微笑,朝她點頭示意,殷上也回以一禮,對周相尋道:“合該如此,我領你們去營帳,你們姐弟住一間,可以罷?”

“嗯,”周相尋随意的點了點頭,竟還開了個玩笑,說:“難不成你想讓阿靈和你住?你們雖有……”

話說一半,周相尋便感覺自己的被一左一右抓住了手臂,下意識地慢慢噤聲,看了看兩邊神色一樣複雜難言的殷上和周相靈,不明所以地問:“怎麽了?”

殷上笑了笑,說:“沒事,我領你們去營帳罷,好好休息一番,天冷了,別站在這裏說話。”

見周相靈也朝她搖了搖頭,周相尋還以為自己是說錯了什麽話,忙閉上了嘴,點點頭,跟殷上一齊向前走去。

為周相尋安排的營帳離她的主帳并不遠,都被周圍大大小小的副帳拱衛其間,送到門口後,周相尋正想與她作別,卻聽她道:“我有些話想和四王卿聊聊,不知是否方便?”

聞言,周相尋立馬揚起一個揶揄的笑容,正待說話,卻又被周相靈打斷,道:“正好,我也有些話想和世子殿下說。”

周相尋好奇地問:“什麽話,我不能聽嗎?”

周相靈笑着看她,道:“阿姐,你不是累了嗎?先休息吧,我馬上就回來。”

饒是周相尋再一根筋,也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但仍是那個調侃的笑容,說:“好罷,那你快去快回。”

殷上見她掀簾進去,便為周相靈引路,道:“請。”

周相靈點了點頭,跟着她去往了一個僻靜處,摒退左右。

見四處安全,殷上才開門見山道:“殿下,如今戰事未定,前路未蔔,婚約之事,我暫不欲與人知。”

周相靈說:“殿下與我想的一樣。”

聞言,殷上心神稍松,道:“殿下善解人意,但還望你和阿尋解釋一番。”

想起阿姐,周相靈臉上露出一絲無奈,說:“我會的,阿姐心思直,曉得你我二人已有婚約……所以便口無遮攔了些,還望您不要見怪。”

“怎會,”殷上客氣道:“她與我在定周相交多年,如今也是盟友,我曉得她一心為你,必然不會見怪——”話至一半,她卻話鋒一轉,眼神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後,直接道:“殿下,你的侍從在看你。”

周相靈心下一跳,微微側身回頭看去,那個從入城之時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侍衛此時正朝這邊看來,看着殷上的眼神非常不虞,然一看到周相靈回頭,她卻像受了驚似的驟然低下了頭。

周相靈回過頭來,看向殷上似笑非笑的眼神,幾息之內,二人之間只剩一片凝滞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周相靈終于沉不住氣,語氣也不再那麽客氣,開口道:“婚約已成,我不會反悔。”

殷上道:“我自然也是。”

周相靈抿了抿唇,道:“既如此,其餘之事,還望殿下能高擡貴手。”

殷上笑了笑,說:“自然——不過,我要先問清楚,婚約之事可還有誰得知?”

周相靈說:“未曾,只有我們三人。”

“她也不知道?”殷上看向他身後,意有所指。

然周相靈斬釘截鐵,道:“她也不知。”

“好,”殷上點點頭,道:“王後定此婚約,其意是未護你們姐弟安泰,我是個遵守諾言的人,但不到塵埃落定處,此事絕不能有第四人知曉,若待一日事成,婚約踐行,你也大可與她說你我二人并未真情可言,至于其餘之事,我也不會再管。”

聞言,周相靈倒有些意料之外,訝然地看了她一眼,說:“這種事,你既如此好說話?”他思忖了一息,露出一個淡笑,說:“殿下,莫不是你也有想要瞞着的人?”

殷上也笑,幹脆的承認了,說:“你是個聰明人,既與我開誠布公,我也并不隐瞞,此事就當你我二人之間的約定,我們同舟共濟。”

周相靈點點頭,唇畔的笑意也真實了幾分,道:“以此為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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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營帳之時,慶賀的衆人已然散去,四處只剩幾堆零星的篝火,殷上親自将周相靈送回了營帳,才帶着晉呈頤往回走。

四周烏沉沉的,除了巡邏的兵卒,只有幾個營帳還亮着燈。

快走到主帳門口的時候,殷上才對晉呈頤輕聲道:“你明日信與溪狄的亓徽衛,查一查周相靈身邊的那個女人。”

聞言,晉呈頤并未多說什麽,只點頭應是,看到殷上進入了掀簾入帳,又與今日值夜的守衛叮囑了兩句,才轉身朝自己的帳子走去。

然而待他經過周氏姐弟的帳子時,卻發現殿下讓他查探的那個女人正跪在營帳門口,見到有人經過,只冷冷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面無表情的收回了視線。

晉呈頤思緒轉了幾轉,沒多做停留,徑直離開了此地。

……

殷上進入營帳的時候,江遺雪已經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桌前給她留了一盞燈,只照亮了一小片的地方。

殷上走進那一片光亮裏,看着昏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為他精致的五官勾勒出深刻的陰影,透出一種朦胧暧昧的美感。

周相靈會來,她雖未料到,但也并不意外,畢竟她能不放心江遺雪帶他随軍,周相尋自然也可以。

可今天一見他,多少讓她想起了夕年之事。

當年周畹立下二人婚約,就是知道她得位之後必然會削藩滅國,那各國王室的處境就會變得極為尴尬,畢竟由君至臣,這也并不是每一個出身金貴的王室子都能接受的。

可若是讓周相靈為後,那就都不一樣了,有姻親作保,周氏也就成為了皇室的一份子,與其共榮共損,也不用擔心兔死狗烹之事。

這件事殷上答應了,認下了,也從未産生過後悔的情緒,今夜她甚至還有了意外之喜,明确了周相靈的态度,現下,兩個人都把這當成了一場不需要付出感情的合作。

可她如今唯一不确定的,是江遺雪知道這件事會有什麽反應。

她凝在江遺雪臉上的眼神微沉,默然心想:事到如今,亓徽已然入局,大計初定,不能再有任何隐患和變數了……包括江遺雪。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如有實質,江遺雪似有所覺地醒了過來,有些茫然地擡頭看了一眼。

見是殷上,他露出了一個溫軟的笑容,聲音微啞,軟聲道:“你回來了,周相尋來了嗎?”

殷上點點頭,說:“嗯,已經安排好了,”她俯身去抱他,“去床上睡吧,以後別趴在這裏等我,小心着涼。”

“好,”他乖乖應聲,笑着說:“下回給你暖好被窩,再等你回來。”

殷上失笑,把他放到床上,說:“那你先暖着罷,我去收拾收拾。”

“嗯,”江遺雪翻了個身,把自己窩進被子裏,依依不舍地放開她的手,說:“那你快點。”

殷上應了聲好,轉身去往了桌案處。

理了理明日要與周相尋商議的文書、戰報等物,殷上又去隔斷的簾後擦了擦身子,很快回來了,上了床,江遺雪便自然地貼了過來,纏着與她親了又親,這才安心地和她相擁而眠。

……

第二日晨起之時,殷上與周相尋等人約好議事,然而先來的卻是周相靈。

他于帳外見殷上,一來便道:“昨夜我與阿姐明說了此事,但她不允。”

殷上挑眉,問:“不允是什麽意思?”

周相靈道:“不允就是不允,我說亓徽與溪狄只是合作關系,雖然以後會有姻親之名,但不會有姻親之實,你我心中都另有他人,但她不允,說你可堪托付,非要我真心實意待你。”

言罷,他兩手一攤,似乎也有些無奈。

殷上問:“她曉得你與……”他那位侍從今日并未跟來。

周相靈見狀,道:“曉得啊,就是因為曉得,才更不同意,昨夜要不是我先罰她跪了半宿,都不知道阿姐要怎麽對她呢。”

殷上默然幾息,才道:“今日我會與她說。”

周相靈點點頭,無所謂地說:“你說吧,不過我姐一根筋,你怕是很難說動她,我這麽早來便是想和你說,如果你也說不動她,便與我裝一裝,左右你我心知肚明便罷了,我姐一片丹心為了我,我也不好叫她太過憂心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殷上只得答應,周相靈便又幹脆地轉身離去。

不多時,周相尋便帶着幾個屬下來了,與她進入偏帳議事,殷上并未急于提及此事,只先将正事談完。

周相尋如今帶來三位将領都曾是周畹手下的名将,一心擁護,忠心耿耿,且兵法謀略不在話下,殷上頗為欣賞,很快就他們商定好了戰術,只等溪狄後方大軍到達便舉兵攻城。

如今令茲尚有一戰之力,卻也不能将其逼得狗急跳牆。

議事畢後,殷上便将周相尋單獨留住,命晉呈頤守在了外面。

她也并未含糊,道:“昨日你弟弟将事情都與你說了罷?”

周相尋本還有些不明所以,聽聞是此事,臉色也不好看起來,說:“說了。”

殷上道:“你我二人交情匪淺,我也就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說了,王後當初定下我與四王卿的婚事,并非要我與他真的有情,只不過想以姻親為保,護你們姐弟二人安泰。”

周相尋道:“我知道,但既是姻親,緣何不能真的有情?”

殷上道:“你弟弟心中另有真情,且我與他幾乎素未謀面,何必如此呢?”

周相尋眉頭一皺,道:“什麽真情,說起這個我就來氣,那人出身如此貧賤,阿靈竟也能看上她,焉不知是為了攀附,”言罷,她又話鋒一轉,對殷上道:“我看你就很好,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既是姻親,便是要一輩子在一起,遲早會變得有情的。”

殷上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可我心中也另有他人。”

周相尋問:“誰啊?”

殷上并未猶豫,輕輕說出了一個名字。

周相尋眼裏浮現出驚異,說:“江遺雪?他、他不是……他怎麽在你這?”

殷上徑直說道:“其實我與他在定周就有情,故而将他從令茲手中救了下來,你若不信,可以随我去見見他,他此刻就在主帳,”見周相尋還是一臉不可置信,殷上道:“我說這些,并不是為了要反悔或是什麽,此事我也和四王卿商量過了,他也知曉。”

聞言,周相尋沉默了好半晌,最後好似下定了什麽決心,說:“沒事,就算這樣,你也比那個人好,更何況,我弟弟不比江遺雪差——除了臉,不過你也不是那麽膚淺的人,對吧?”

作者有話說:

殷上:這讓我怎麽說,其實我就是那麽膚淺的人。

周相靈:你就和她聊吧,一聊一個不吱聲。

周相尋(哭):我弟很有競争力的,讓他争一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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