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肯信群仙高宴處(3)
第52章 肯信群仙高宴處(3)
◎領兵馳援久別重逢◎
殷上并未耽擱, 領了一隊人馬日夜行軍,于立春第三日順利趕回了銜平,再次複調了五萬亓徽軍一路北上。
彼時北境戰況也正如她所料, 崔隽的叛變和相貞的加入加速了氏白的戰敗,崔軸也只能接受了殷上的建議,與薛其敏、周相靈一齊領兵退守至溪狄邊境的泓山城。
殷上率軍到達的時候,東沛及令茲的援軍已經安營了, 序戎之軍要等鑲雲的糧草再行, 月支則路遠, 故而尚且還在路上,整個泓山城現下已然駐紮了四國近四十萬兵卒。
令茲兵卒由湛盧真親自率領, 約有十萬,東沛領軍者叫做姜昌黎, 曾是殉國長王姬江遺瓊的心腹将領, 滅國之時曾領兵一齊與令茲厮殺, 江遺瓊身死後,她本也要以身殉國,然湛盧真嘆其風骨,命人奪下了她手中之劍, 試圖收為己用, 被拒後也未惱怒,依舊将其留在了東沛, 并未作俘。
世事無常,曾經争鋒相對的兩個人, 如今竟有了并肩作戰的一天。
……
進城門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殷上将亓徽的人馬照舊交給了薛其敏, 馬不停蹄的與餘衆一齊去往主帳議事。
晉呈頤、林泊玉二人随侍身旁, 湛盧真、姜昌黎等人也踏進了主帳,倒是周相靈遲了一步,掀簾進來時衆人已經談了一會話。
在邊境待了一段時間,他不複曾經矜貴王卿的模樣,反而着了軍袍甲胄,頭發也都一絲不茍地豎起,露出一張似被邊境風霜磨砺過的臉。
見到案後那個身影,他眼睛亮了亮,脫口而出道:“殷上!”
殷上點點頭,并未在意到他轉變的稱呼,只道:“來了,坐。”倒是晉呈頤和林泊玉默然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周相靈點點頭,放下簾子,擡步坐到案前下首。
見人齊後,她才問道:“現下情況如何,郭、周二人的位置可曾探到?”
周相靈搖搖頭,道:“周垣藏得嚴,并未有消息,但聯系上了吳真的世子郭長垚,對方稱只要救出郭長墨,願意與我們聯手一齊對付汀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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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殷上沉吟了片刻,轉而問姜昌黎,道:“東沛帶來多少兵馬?”
姜昌黎道:“五萬,其中有一萬弩機營。”
五萬?殷上眉頭微蹙,問道:“徑蘇留了多少人?”
姜昌黎道:“兩萬。”
她松了口氣,輕聲自喃:“那倒罷了。”
東沛向來兵力不足,未曾想到此番江遺雪能派出五萬兵馬,都城也還有人護持,想是這段時間他确然重新掌控了東沛的局勢。
收回思緒,殷上又看向氏白的領軍池梧,道:“現下氏白折損幾何?”
溪狄原十數萬大軍,已然折損一半,亓徽也只剩六萬左右,加上殷上新調遣的五萬兵卒,也不過十一萬左右。
池梧道:“只餘近四萬兵馬了。”
四萬……
殷上又道:“氏白王境況如何?”
池梧面色晦暗,道:“兵敗後,王上便攜王後及世子殿下于城內官驿,整日借酒澆愁,并不見人,也不允世子領兵,只說待您來了任您調遣。”
殷上頓了頓,沒說什麽,只另道:“現下泓山城約駐紮兵馬約三十五萬,待序戎、月支到來,兵馬就會超過四十萬,北境三國中,相貞已經倒戈了汀悉,我會信與川梁,讓他們出兵牽制相貞,以免多線作戰。”
“這四十多萬兵馬,已然是此戰能調配的極限,周垣手下有吳真十萬鐵騎,再加上九祈、西充、舊吾三國的援軍,幾乎與我們勢均力敵。”
她語氣沉沉,顯然情況并不樂觀。
定周勢弱,勉強湊出來的兵也讓她放在了鑲雲城,東沛、月支舊年多受定周壓榨,本來國力就不強盛,否則也不會被令茲第一個拿來開刀,至于序戎,其先王陳闕不喜永載帝,也被敲打的厲害,這幾國中,也只剩下令茲、溪狄有一戰之力,可如今溪狄世子又被周垣挾持,投鼠忌器。
事到如今,硬碰硬必然是不成的,只能先從郭長墨下手,只要吳真退出了汀悉的聯盟,他們便能與其一起,夾擊正處于氏白境內的溪狄大軍。
還有周相尋……
思忖了半晌,殷上才沉聲道:“先派一隊亓徽衛前往氏白邊城,探聽消息,周垣抓了周相尋,必然是想拿她換些什麽,不日便會有信使到來,等她提出條件,我們再想對策。”
言罷,她又站起身來,對各領軍行了個平禮,道:“此戰不易,仰仗各位盡心。”
衆人見狀,忙紛紛起身,語氣謙遜地回禮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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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之時,冗長的議事終畢,周相靈親自将她送到了備好的營帳,二人走了一路,始終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也一直都緘默不語。
直到到了營帳前,周相靈才站定,低聲問:“阿姐會平安歸來的,對嗎?”
殷上感覺到喉間有一點發澀,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
她雖與周相靈尚還不熟悉,但他長姐畢竟是她多年摯友,現下對方下落不明,她也只能充當姐姐的角色,給他一點安心。
想了想,她便點頭肯定道:“對,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
周相靈低着頭,繼續說:“母親走了,父親雖顧惜我們,但我那幾個姐姐弟弟卻和我不是一個姓氏,見阿姐被俘,便想乘機也了結我……”
聞言,殷上便想起林泊玉說過刺殺他們的人也有溪狄董氏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雖不同姓,卻是血親,又何必鬧到如此地步。
他抿了抿唇,擡頭看向她,眼神裏有一絲脆弱,說:“我只有阿姐了。”
“我知道,”殷上聲音依舊篤定,繼續說:“她不僅是你阿姐,也是我的同袍摯友,我會把她帶回來的,你放心。”
“嗯,”周相靈應聲,也受到她鎮定的情緒感染,擡起頭勉強地露出來一個笑,掩去臉上的憂愁,輕聲道:“我相信你。”
殷上繼而也安撫地笑了笑,溫和的聲音散在初春的風裏:“回去休息罷,有我在。”
他點點頭,又最後看了她一眼,才腳步微擡,帶着侍從朝自己的營帳走去。
……
今日是林泊玉守夜,周相靈走後,她便她持刀站在帳前,看着殷上疲憊的臉色,道:“快休息罷,殿下。”
她連軸轉了十數天,從鑲雲城道亓徽,再從亓徽到溪狄,還沒睡過一個好覺。
殷上點點頭,正準備掀簾進去,卻發現林泊玉臉色有點古怪,透過她掀起來的縫隙看着營帳內,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對方又迅速地低下了頭。
按在簾子上的手緊了緊,她心中突兀地浮現出一個猜想,掀簾走了進去。
殷上回來前一刻,帳內便點了燈,可大致看去并無一人,只有一個粗糙的木屏後面,許是能藏人。
她佯裝未聞,只轉身裝作在門邊的水盆旁洗手,果然,沒過幾息,身後就傳來了幾不可察的腳步聲,待一雙手緊緊地從背後纏上自己腰間的同時,熟悉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殷上!”
真的是他。
她伸手攥住腰間的手扯開,轉身,映入眼簾的正是江遺雪那張靡顏膩理的驚世容光,幾月不見,未曾折損一分顏色。
可殷上卻并沒有心情欣賞,眉頭微蹙,疾聲問:“你怎麽來了?”
聽出她語氣裏明顯的不虞,江遺雪滿心的期待驟然落空,揚起的笑容也慢慢落下來,啓唇道:“你不高興嗎,我……我……”
她打斷他的嗫喏,繼續問:“厲敏來了嗎?”
“沒有,”他慢慢地搖頭,說:“我讓他留在東沛幫我……”
連厲敏都不帶,他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連日的疲憊點燃了殷上內心的焦躁,她依舊沒讓對方說完,打斷道:“你怎麽這麽不知分寸?!”
江遺雪睜大眼睛,似乎被她吓住了,好半晌才出聲道:“我、我處理好東沛的事才來的……我……”他聲音越來越弱,不知道這句話是否還被對方期待,可還是小聲說了出來:“我太想你了。”
殷上放開他的手,只覺得腦子抽疼。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勉強咽下那口快頂上喉嚨的濁氣,努力平靜下來,說:“我明日就差人送你回去。”
聞言,江遺雪低下了頭,不敢說話,可全身上下都寫滿了顯而易見地拒絕。
殷上沉下聲音,冷冷地問:“你走不走?”
江遺雪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砸在地上,嗓子眼湧起酸澀,聲音悶悶地說:“你能不能別這麽和我說話……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殷上冷着臉,依舊重複了一遍:“你走不走”
他有點心慌,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可又不想答應她離開此地,只能咬牙反問:“為什麽要讓我走,你說過我可以回來看你的,我以前都陪在你身邊的……”
殷上道:“現在能和以前一樣嗎?”她看着他通紅的眼睛,勉強放緩一點聲音,說:“現在不是打令茲的時候了,這一戰我也沒有把握。”
“就是沒有把握,我才要陪在你身邊。”他擡起頭和她對視,聲音雖然有些弱,但語氣卻毫不相讓。
當了幾個月王上,還真是硬氣起來了。
殷上簡直是氣笑了,不想再和他說,拂開對方想掀簾出去,卻被江遺雪惶急地從後面死死抱住,聲音一下子變了調:“殷上,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
他抑制住自己的哭腔,小聲地再次祈求:“你讓我留下吧,殷上,求求你,我真的不會給你添麻煩的,真的!”他連聲保證,在她耳邊可憐地問:“你不想我嗎?你不想我嗎……”
殷上捏住他的手腕轉身,說:“這裏很危險。”
“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江遺雪眼神殷切,試圖說服她:“東沛也有人保護我,況且有我在,東沛的兵卒士氣也能高一些,此戰不易,我想陪在你身邊。”
可殷上思忖了兩息,還是搖頭,說:“我明日就讓人送你回去,聽話。”
“我不走!”他退後了兩步,眼眶通紅,語氣格外委屈:“為什麽周相靈可以在這,我就要回去!我也可以幫你的!我會很有用的!”
殷上扶額,說:“這跟周相靈有什麽關系,周相尋現在下落不明,他自然得統帥溪狄!”
江遺雪毫不示弱,道:“怎麽沒關系?他可以統帥溪狄,我就不能統帥東沛了嗎?你相信他,卻不相信我?”
殷上道:“你不要胡攪蠻纏。”
“我哪裏胡攪蠻纏!”他委屈極了,心口又酸又疼,說:“你現在都更偏向他了!你都不心疼我了!我們這麽久沒見,你第一句話就是讓我回去,你剛剛在外面還在和他……”
對周相靈這麽溫和,對自己卻……
他說不下去了,怕她真的回答什麽更偏向周相靈的話,眼淚止不住地滑下來,哭着說:“你說讓我站在你身邊,可是你都不給我這個機會。”
聞言,殷上握了握拳,沉默了兩息,還是試圖和他講道理,說:“周相靈統攝溪狄是無奈之舉,東沛已有姜昌黎在此,你有何必将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更何況周垣曾對你有不利之心,萬一她此心未泯,你就又多了一分危險,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是救你還是不救你?”
江遺雪抿了抿唇,道:“這樣豈不是更好?若她有心,那便将令茲之計再用上一次便是!能少多少麻煩”
聽他提起令茲之計,殷上眉間微蹙,道:“湛盧忝和周垣不一樣,你能殺了湛盧忝,未必能殺周垣。”
江遺雪又道:“那我也是東沛的王上,自然也得為東沛盡力。”
殷上說:“只要我想,你也可以不是。”
“真的嗎?”江遺雪不見惶恐,反而高興起來,伸手擦去眼淚,湊上來抓她的手,期待地說:“你願意讓我回去了嗎?我也不想留在東沛了。”
殷上默了默,只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難得有些無力道:“怎麽就跟你說不明白呢?”
“那就別說了,”他也不想再和她說別人了,連月的思念幾乎像雪崩一樣将他淹沒,撲過去親她的嘴唇,又努力去勾她的舌頭,含糊地說:“親我……”
殷上也被他點燃戾氣,扣住他的後腦粗暴地吻他,将難以發洩的情緒全都傾瀉在這個吻裏,江遺雪全盤接收,雙手纏上她的脖頸,時不時發出幾聲暧昧的低哼。
……
待兩人徹底分開,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之後了,殷上的情緒已然偃旗息鼓,閉着眼躺在床上,江遺雪則滿足地窩在她身邊,和她有一下沒一下的親着。
“好想你,殷上……”他舔吻她的下唇,含糊地傾訴自己的思念,繼續說:“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別讓我走……求求你了。”
可殷上一直閉着眼,像個木偶一樣無動于衷,聽着他的話任由他親,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在想事情。
江遺雪并不在意,幾個月不見,只要多靠近她一點點他都滿足了,但怕她煩,說了幾句就很快就閉了嘴,只乖乖地依在她懷裏。
不知過了多久,江遺雪才感覺到她伸手推了推自己,道:“去滅燈,睡覺。”
“好,”他眼睛一亮,乖乖應聲,爬起來去把帳內的幾盞油燈吹滅,又迅速爬回床上,鑽進她懷裏,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殷上,你不趕我走了吧?”
她随口哼了一聲,不知道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說:“我吵不過你。”
“對不起嘛,”江遺雪知道她同意了,高興地擡頭親了她下巴,小聲道歉,說:“我不想和你吵架的……之後你怎麽罰我都可以,只要你別趕我走,我想你想得要死掉了。”
殷上閉着眼,輕嘆了一口氣,終于主動親了親他的額頭,說:“乖。”
算了,待在她身邊也好。
作者有話說:
小吵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