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明月不歸沉碧海(1)

第53章 明月不歸沉碧海(1)

◎縱橫謀劃援軍再達◎

第二日晨光熹微之時, 江遺雪率先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便看到殷上安穩的睡顏,幾乎滿足地要喟嘆出聲。

自去歲寒露之時二人分離至今日, 已經近半年了,真的好久……

看了她好半晌,他才從溢滿的情緒裏回過神來,親了親她散落半枕的頭發, 小心翼翼地起了身。

門口的人已經從林泊玉換成了晉呈頤, 見他掀簾出來, 驚訝地睜大雙眼,道:“郎君, 您怎麽在這?”

江遺雪擡手示意他噤聲,指了指帳內, 說:“殷上還沒醒呢。”

晉呈頤忙點了點頭, 輕聲道:“殿下連軸轉了好幾日, 怕是昨天晚上才沾床。”

聞言,江遺雪輕嘆了一口氣,說:“嗯,讓她再睡會兒吧, 我去給她弄點吃的。”

然而還未等他擡步離開, 帳前不遠處就出現一個身影,對方顯然是來找殷上的, 腳步絲毫未轉,直直地便朝這邊來了。

江遺雪便停住了腳步, 站在原地等對方過來。

相隔三五丈的時候, 周相靈慢慢緩了步伐, 看着江遺雪面無表情的臉, 說:“真的是你。”

他容貌身姿太過出衆,即便相去甚遠也能模糊認出,只是他一下子并不确定。

“你來做什麽?”思及被汀悉帶走的周相尋,江遺雪并未打算和他起什麽沖突,只道:“殷上還在睡覺,有什麽事等她醒了再說吧。”

“嗯,”周相靈點了點頭,語氣裏帶着一絲熟稔的關心,說:“近日事忙,她也辛苦了。”

聞言,江遺雪神色迅速變冷,沉聲道:“既知她辛苦,便不要這麽早來打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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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相靈擡眸和他對視,道:“我尋她只不過是為了軍中之事,談何打擾。”

但江遺雪并未順着他的話圓過去,反而直接拆穿道:“到底是不是為了軍中之事,你自己心裏清楚。”

周相靈神色未變,回道:“王上覺得我是為了什麽?”

他口稱王上,卻沒有一絲尊敬的意思,反而語氣嘲弄,生怕對方不知道他的影射之意。

可江遺雪并未失态,只輕輕勾了勾嘴角,說:“你不必譏諷我的身份,現在戰事緊急,周相尋下落不明,殷上多關心你些,也是有的,只不過那是什麽感情,你我心裏都清楚,希望你不要錯認了。”

周相靈抿了抿唇,正想回話,卻見江遺雪身後的簾子被掀開,殷上神色尚算清明,似乎剛洗完臉,臉上還有未幹的水珠,見他們二人在外面說話,神色疑惑地問:“做什麽?”

“沒事,”江遺雪率先應聲,走過來後迅速親了親她的嘴角,說:“四王卿好像找你有事,我看你太累了,便讓他等一會兒。”

殷上沒料到他會突然親她,蹙眉看了他一眼,說:“大庭廣衆,發什麽瘋,”嘴上這麽說,可語氣裏卻沒有責怪的意思,只這麽随口說了一句,爾後便轉向周相靈,問:“什麽事?”

周相靈被這一幕刺得喉間發澀,愣了兩息才道:“……沒事,只是想問問你今日是否要去演武場。”

殷上本想說,這種小事也值當你親自來問,後來轉念一想,他應該還是擔憂周相尋,想找些事做,便道:“練兵之事有薛将軍他們,我今日要與湛盧真議事,暫時不去。”想了想,她還是再次安慰道:“你不必太過憂心,周垣此人我還算知曉幾分,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傷周相尋的性命,現下只能等消息。”

周相靈點點頭,說:“我知道。”

殷上便道:“你若是實在無心它事,便回帳休息,有消息或軍情我會來通知你。”

周相靈道:“我、我有心,我會做事的。”

看着他晦暗的愁容,殷上又想起他先前明豔狡黠的笑模樣,一時間心裏嘆了口氣,道:“好,去吧。”

周相靈點點頭,帶着侍從轉身離去了。

見周相靈都走遠了,殷上還盯着看,江遺雪心口湧起一股難言地酸澀,小聲道:“人都走了還看。”

殷上佯裝沒聽見,轉身看向他,叮囑道:“周相尋現下未蔔,他也憂心,你懂事點,別瞎鬧。”

“哦——”他悶悶地應了一聲,和孩子似的,小聲嘀咕:“明明是他先說那種話的。”

“什麽?”殷上沒聽清,問了一句。

江遺雪搖搖頭,說:“沒什麽,我說我知道了。”

“嗯,”殷上應了一聲,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說:“乖乖待着,小心點,別讓太多人看到你,我去主帳那邊。”

“好。”他乖乖應了,側臉親了親她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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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上今日是單獨和湛盧真議事。

此戰中,屬令茲和亓徽出兵最多,湛盧真此人用兵也屬一絕,殷上便想聽聽他的想法。

殷上到主帳時,對方已經在了,背對着她正在案前看着地圖,見她進來,也沒寒暄,直接問道:“序戎和月支何時能達?”

殷上道:“至多再有兩三日。”

湛盧真說:“序戎的軍力在先前被湛盧博打得差不多了,此番也出不了多少兵,月支由世子索千鏡統領,也不過五六萬左右,”他眉頭微蹙,道:“先前永載帝在位的時候,離定周越近的國家總是越勢弱的,現下雖然不用朝貢,但也難能出力。”

殷上點點頭,說:“離定周越遠,國力、兵力就越強,所以周瞻當時并未往東邊進攻,反而一路北上,現下她雖只掌控了五國,已和我們勢均力敵了。”

湛盧真指向川梁、相貞兩國,道:“相貞出兵,最多只能牽制川梁,”又于氏白、溪狄的接壤處畫了一個圈,說:“此戰的核心還是在此處。”

殷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兩眼,伸手指向汀悉,道:“汀悉糧城被拿後,本以為他們只能靠軍中存糧,支撐不了多久,可沒想到氏白兵敗,還挾持了周相尋。”

湛盧真問:“你說,周垣會拿周相尋換什麽?”

殷上緩緩搖了搖頭,說:“我暫時還沒想到,她和郭長墨不一樣,郭長垚和吳真王能受此脅迫,但溪狄只有一個周相靈是真心在乎她的,現在溪狄王的态度也變得有些模糊,覺得汀悉已然勢大,主張議和換回周相尋,也不肯再出兵,再加上另幾個王姬王卿,本就對他将世子之位給周相尋頗有異議,怕是恨不得給周相靈使絆子,也必然不會幫他去救周相尋。”

湛盧真眉擰了擰,似乎也想到了曾經自己兄弟相殘的事情,默了幾息,才繼續道:“所以周相尋對于周垣來說,只不過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之物,她沒法以其作挾換取兵力或是糧草,但卻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了她。”

殷上道:“對,正因為此,我們沒法推測周垣的目的,這才是最麻煩的地方。”

聞言,二人也陷入了沉默,湛盧真的手指緩慢地從溪狄劃到汀悉,點在鑲雲,好半晌,才道:“我有一計,或可一用。”

殷上眉目一動,道:“但說無妨。”

湛盧真道:“你們拿下了汀悉東南十城,差不多是以綿河為界。”

綿河便是汀悉境內最大的河流,從北至南貫穿整個汀悉,殷上所拿下的鑲雲便在綿河東邊,但汀悉的都城桂寧則在綿河以西。

見殷上應了一聲,湛盧真先問了一句:“你當時為何不乘勝追擊?”

殷上道:“當時雖以少勝多,伏擊了汀悉十萬大軍,但一則我們人手還是少,怕逼得汀悉狗急跳牆,再派大軍,二則亓徽兵卒不擅水戰,橫渡綿河畢竟風險不小。”

湛盧真點點頭,說:“不錯,這對當時來說是最穩妥的做法了。”

殷上道:“那你有什麽想法?”

湛盧真頓了頓,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指着綿河說道:“這條河對于亓徽兵卒來說或許不易,但對令茲來說,卻是一大利器。”

殷上擰眉,道:“你的意思是将令茲大軍調遣至鑲雲?可周垣還在氏白虎視眈眈,若是攻城,溪狄絕不能幸免。”

湛盧真搖搖頭,說:“不從泓山城調,從令茲調。”

“什麽?”殷上有些不敢相信,道:“你現下調配了十萬兵卒前來,國內應該只剩各城守軍了罷?”

湛盧真說:“是,按照每城五千兵卒的慣例,整個令茲還剩十萬左右的人馬。”

殷上抿唇,問道:“你确定嗎?守軍調走,整個令茲布防空虛,一旦有敵襲便是如入無人之境。”

湛盧真道:“現在戰況太被動了,郭長墨、周相尋都在周垣的手中,再加之周瞻也怕我們去挾持汀悉王室,整個桂寧都防守都異常嚴峻,想要在暗處潛入幾乎不可能,只能大軍壓境,整個定周十五國中,又以令茲擅水戰,現下又快近汛期,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若是能橫渡綿河,攻下汀悉,就算周垣不顧汀悉王和周幸的性命,那其他兵卒呢?他們異國作戰,回過頭去,自己的國卻被占領了,士氣必然大跌,屆時再戰,可就容易多了。”

聽完他的分析,殷上依舊神色難辨,道:“可是令茲怎麽辦?你就如此放心?”

湛盧真道:“令茲地處最東,距離汀悉最遠,再加上周邊都是盟國,”他手指從令茲的鄰國一一滑過,道:“東沛、亓徽、溪狄、川梁,這些都算令茲的防線,端看這一點,沒有哪國比令茲出兵更合适了。”

殷上也看向地圖,說:“照你的說法,那亓徽也行。”

亓徽地處十五國正中,南序戎北溪狄,東南則靠着東沛和令茲。

湛盧真搖搖頭,說:“序戎和定周如今太弱了,溪狄也不安全,隐患還是比令茲要大。”

見殷上還待反駁,湛盧真便道:“殿下,東南盟國如今已經是一個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做出這個決定也不容易,但我知道現下總得有人打開防線,一味的固守和僵持并不是辦法。”

見殷上不語,他又笑了笑,說:“您當時命晉呈頤來到令茲,不僅是從湛盧博手下救出了我,也給了我機會讓我接出了我母親,讓她如今還能陪在我身邊,還有我喜歡的人……”他停頓了一下,臉上有些羞澀之意,然後說:“不僅是救命之恩,更是因為我相信您能走到最後。”

他看着殷上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沉聲道:“這個天下亂的太久了,也該有個了結了。”

好半晌,殷上才笑了笑,伸出手去與他觸了觸拳,說:“好,我明白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一路走來,她從來不是孤身一人。

……

當日,二人就此計又商議了細節。

川梁、相貞牽制,溪狄、氏白對峙,再加之鑲雲城固守,三地中以溪狄為主戰,湛盧真還是決定留在此地,由他身邊的副将持軍令回朝,與暫代監國的尚書臺章明肅共同領兵去往鑲雲城,再攻汀悉。

章明肅此人便是曾與殷廣一齊去往川梁談判之人,湛盧真登基後他也一路升遷,現已是尚書左丞。

殷廣曾來信誇贊此人才辯無雙,再加之湛盧真信任他,殷上便也沒什麽異議,親自手書軍令信與寧問,要求其領亓徽、定周之軍聽其調遣。

此事畢後第三日,序戎、月支的軍隊也順利到達,序戎的領兵之人是亓徽的官員趙複,月支則是世子索千鏡。

她與索千鏡上次見面還是永載三十二年,至今已經近四年了,一年年地忙着轉,甫一相見,才覺得韶光如駛。

索千鏡一見她,眼中便有薄淚,匆匆行了個禮,道:“殿下。”

殷上忙扶她,道:“你如今也是世子了,不必行此。”

索千鏡卻堅持把這個禮行完,道:“都是殿下當時垂憐,否則鏡無以至今日。”

殷上只能由她,待她起身才寒暄道:“阿钰近來如何?”

索千鏡道:“尚好,殿下無需惦念。”

殷上點了點頭,領着她一一見了其餘衆人,一齊重新分析了當下的局勢。

序戎、月支到達後,整個泓山城的兵力達到了四十三萬左右,又分為騎兵、步兵、弓兵等,再加上後備兵卒、守軍、火兵以及兵械制造的人數,實際能參戰的兵卒不足四十萬,汀悉各盟國的軍衆雖然不及這個數目,但北境的軍力卻要高出東南各國一大截,光是吳真的騎兵就是個異常難對付的角色,故而兩方勉強稱作勢均力敵。

作者有話說:

到齊了,準備開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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