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薄命長辭知己別(1)

第65章 薄命長辭知己別(1)

◎遭遇追兵人間長別◎

“殿下, 醒醒!”

天還未亮,殷上便被顧時序焦急的搖醒,對方神色慌張, 時不時看着洞外的動靜,壓低聲音道:“有追兵來了,殿下,快走。”

聞言, 殷上立即清醒了過來, 撐着顧時序伸過來的手勉強站起身, 道:“走!”

顧時序熟稔地抓住了殷上的一只手臂,躬身将她背到了背上, 又小心地看了看洞外的動靜,才腳步輕輕地走了出去。

自殷上醒來算起, 她們又在山下過了十日左右, 她身上的傷勉強好了一些, 多少有了點行動力。

前幾日她們一直在先前那個洞穴裏,山間也風平浪靜,顧時序還能出去尋些吃食,然而從兩三日前開始, 她們便開始頻繁遇到汀悉的兵卒搜山, 于是便不停的更換着位置,防止曝露。

殷上猜想是亓徽已經有人主事, 重新對汀悉發起了進攻,同曲城一戰, 周垣雖勝, 但畢竟兵力不足, 也沒有太多時間修身養息, 她想賭的也不過是亓徽群龍無首,主要兵力又紮在舊吾,可以逐個擊破,但一旦有人主事,短時間內想要反敗為勝确實不太可能,所以只能繼續故技重施,試圖抓到殷上作挾。

想定後,殷上便更不可能被對方抓住,趁着昨夜稍加安定之時與顧時序商定好,若是她們真被汀悉兵卒抓住,便讓顧時序動手殺了她,只要周垣手中沒有籌碼,兵敗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殷上本以為顧時序會拒絕,卻沒想到她很快就答應下來,說自己明白大局。

一時間,她心中也松了一口氣,生出幾分欣賞,格外叮囑了一句:“屆時若有生路,也不要管我,一定要自己離開,他們志在我,便不會死抓着你不放的。”

想了想,她又道:“若是你有幸逃了出去,也可以幫我給亓徽帶句話,不至于讓他們全無着落,我母親……她是最明白我的,父親、長姐也是一樣,至于阿止,可能要傷心一陣……”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最後看向洞外的藏在雲層裏的月亮,一時間有些難言。

顧時序認真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都記下了,然後眸光平和地看着她,問:“殿下要給王上帶話嗎?”

殷上愣了愣,好幾息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王上是誰,一時沒有接話,氣氛也一下子沉默下來。

“江遺雪……”這個名字在唇齒間滾了一遍,殷上看向顧時序,笑了笑,說:“若我死了……應該也不需要你帶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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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時序不明所以,問:“為何?”

殷上搖搖頭,沒回答這個問題。

沒有她,江遺雪活不下去的。

非她自信,抑或是對這段感情認知不清,只不過江遺雪就是這麽一個人。

他從未被告知該如何獨立,所有的感情和生存的意義都需要依靠某個人、某件事才能進行下去,幼年時是他的母親,後來就變成了殷上。

他也不想這樣,只是過去那些傷痛已經成了他的烙印,他并非沒有抗争過,只是收效甚微。

自殷上見他的第一眼起,他就活得太過茫然,每天都随波逐流不知道該幹什麽,他現在做得所有的事情都建立在“在她身邊”這件事的基礎之上,執拗的就像朝生夕死的蜉蝣,掙紮着滑向太陽,明明早就認命了,卻因為偶然見到了一絲霞光再次迸發希望。

顧時序沒追問,轉而說道:“殿下應該很喜歡王上吧?”

殷上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顧時序道:“不管是在川岚城還是在軍中,我都見過幾次……”她歪頭想了想,似乎在措辭,道:“您在王上面前不一樣……就是,您會對他有不一樣的表情,雖然都不是什麽笑臉。”

殷上笑了一聲,說:“你是說我對他不好?”

“不是,”她忙搖頭,絞盡腦汁地解釋:“就是您在別人面前都是一個表情,就算再生氣、再不高興,也是一個表情,不會和他們發脾氣,但是在王上面前,就會有……嗯、不一樣的。”

她點了點頭,似乎在肯定自己。

殷上被她逗笑,說:“這不就是在說我對他不好嗎?”

顧時序道:“這也是一種親近啊,”她煞有介事地說:“當你願意對一個人表露出不同的情緒的時候,不就說明你對他不一樣嘛。”

殷上嘴角含笑,眼神凝在她的臉上,問:“你成親了嗎?”

“啊?”顧時序忙擺擺手,道:“沒有沒有。”

殷上道:“那就是有喜歡的人了?”

這回她頓住了,羞赧地笑了一下,說:“算有罷,”言罷,她又補了一句:“不過他應該不喜歡我。”

“你問過了?怎麽知道他不喜歡你?”

顧時序有點郁悶,道:“就是問過了才知道他不喜歡我啊……他說現下朝不保夕,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我說就是因為朝不保夕,才要快點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們倆沒說到一起去,就不怎麽來往了。”

聞言,殷上嘆了口氣,沉默了好久才說道:“放心罷,這仗馬上就會打完了,屆時你就可以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嗯,”顧時序笑起來,露出臉旁兩個深深的梨渦,道:“我相信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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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悉這回搜山的兵卒多了很多,除了顧時序天不亮時發現的那一撥人外,她們躲避之時又發現了另外幾隊人馬,俱是裝備齊全,搜尋得也認真了不少。

二人躲在一山坡下的草叢內,屏息凝神地等待那隊人馬離去,那邊約有十幾個人,走動間依稀有交談聲傳來。

“……”

“……那個姓晉的打仗真狠,要不是同曲城牆高樓堅,根本撐不住。”

“誰說不是呢,跟不要命似的,這都兩日了,夜裏也沒停過,我每日聽着砲石砸來的聲音都心驚。”

“我感覺殿下快撐不住了,否則不會勒令我們趕緊抓到那個亓徽世子。”

“你趕緊呸呸呸,說什麽不吉利的話呢?要是殿下撐不住了,我們都得死!”

“呸呸呸!我不說了還不成嗎?可我們都找了這麽多天了,你說那亓徽世子是不是已經跑了?”

“不像,你忘了那天我們找到的山洞裏面還有火堆麽,而且那天晚上那個世子一摔下去,殿下就命我們下去搜了,然後又派大軍圍了整個大曲山,除非那個世子會飛,否則肯定跑不了!”

“說得也是,殿下這回可是說了,誰要能抓到亓徽世子就是此戰頭功,這麽多人瞪着眼找呢……”

“……”

交談聲漸漸遠去,殷上和顧時序對視了一眼,并未試圖出言。

看來郭長垚還算聰明。

按照那些兵卒所言,晉呈頤現下已經在攻城了,周垣也必然落了下乘,否則不會這麽急着搜尋她。

正想着,遠處另一個方向又有一隊人馬走了過來,領頭的牽着一匹馬,眼神銳利地掃來掃去。

二人一時不敢妄動,繼續屏息凝神。

先前為了躲避一隊正面遇上的人馬,她們臨時撲進了一個不深的緩坡內,裏面草叢密布,要藏兩個人還是挺容易的,故而後來的幾隊人馬涉來涉去,一直都沒發現她們。

然而這對人馬卻格外細心,為首的一手牽着馬,一手拿着刀在較深的草叢中戳來戳去,身後幾個兵卒也有樣學樣,逐漸向她們這邊靠來。

殷上心裏暗罵一聲,迅速思考着對策,可現下的境況實是進退兩難,焦灼之下,敵軍銳利的刀尖已然探入了草叢——

二人一時間格外默契,同時微動身軀,那刀尖幾乎只差微厘就要刺入殷上的腹部,爾後又收刀而去,刺入了另一堆草叢。

他們的動作好似條件反射,并沒有多加思索,身後那幾個兵卒更是敷衍,那刀也探的不深。

然而就在殷上以為此劫已過之時,那個領頭的卻突然又回過了頭來,剛剛的動作和景象遲了幾息又重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他看着那草叢頂端微顫的枝葉,漸漸瞪大了眼睛,伸手示意手下将其包圍起來,随後緩步靠近,舉刀用力地刺了下去——

撲哧一聲,是刀尖陷入血肉的聲音。

那領頭的正欲再刺,眼前的草從便整個一翻,一條腿用力的踢上了自己的手腕,他整條手臂瞬間發麻,手中的兵械也立時被對方奪走!

那領頭忙後退了幾步,示意手下的人上前,自己則從馬背上拿出一把弓弩,毫不猶豫地朝二人射出了一箭。

殷上揮刀格開,身形翻飛,先解決了離自己最近的兩個人,爾後又向前沖去,明顯想要對他出手。

那人大驚,便跑邊喝道:“發信號!發信號!”

聞言,身後的幾人立刻從懷中各掏出了一支煙火,殷上立刻轉變攻勢,劃在一個人的手臂上挑飛一個,身後的顧時序也連殺數人,見其求援,也忙沖上前來制止,可這隊人馬的煙火竟人手一個,等殷上一刀殺了那領軍之時,一支煙火也從身後沖上了雲霄。

見顧時序還想去殺那放煙火的人,殷上一把拉住了她,指着不遠處的馬道:“不能再留了,先走!”

聞言,顧時序後退了幾步,借力将殷上扶上馬,才發現她幾處傷口已然崩裂,血液浸透了暗紅色的布料,漸趨烏黑。

她翻身上馬,坐在殷上身後,道:“殿下,你的傷……”

“無事!先走!”殷上匆匆打斷了她,策馬向前沖去。

然而那只信號煙火已然發出,周圍的人馬幾乎是一窩蜂地朝這邊湧來,僅僅向前沖了幾步,便正面迎上了兩隊人馬。

一隊人馬約有十二三人左右,只有領頭的騎着馬。

二人策馬而戰,互相交托,一左一右格擋着四方而來的箭簇,可随着人馬越來越多,她們也漸漸落了下風,殷上手臂發顫,幾乎握不住刀柄。

正在這時,遠處隐約傳來了震天的殺聲,遠處的天空出現一支黃色的煙火,炸響在山林間,驚飛了不少鳥雀。

殷上眼神一亮,立時明白過來,一下子生出了希望,對顧時序道:“是援軍!我們沖出去!”

顧時序也促聲回應她,道:“好,殿下您盡管往前沖,後面的人我來殺!”

殷上應了一聲,絲毫未猶豫,捏緊刀柄,精準地砍在馬側幾人的脖頸之上,随即策馬揚蹄,見眼前幾人下意識的退開後,看準時機揮刀沖出了人群。

奔逃間身後追殺聲不斷,刀和箭簇擊打在一起的聲音不斷響起,殷上感覺到顧時序的呼吸越來越粗重,擰眉問道:“你怎麽樣?!”

顧時序揚聲道:“可以!您往前沖!”

殷上便用力拍馬,繼續往前沖去,然而正當前方的殺聲越聽越清晰之時,身下的馬率先中箭,受驚嘶鳴,縱身揚蹄,将二人一齊甩了下來。

殷上并未慌亂,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正要去拉顧時序,卻看見她渾身塵土,臉色慘白,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她一下子意識到什麽,瞳孔皺縮,立時撲到對方身側,才發現她背後中了數箭,已是奄奄一息。

見二人落馬,遠處的人也停止了放箭,迅速朝她們沖來。

殷上顧不得太多,一把背起顧時序,舉步朝前跑去,卻聽見顧時序在她耳側虛弱的說:“殿下,放下我,快走啊……”

殷上喘着粗氣道:“放屁,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回去,你還要替我帶話呢!”

顧時序短促地笑了一聲,道:“殿下,你真傻,我是騙你的,我就沒想過要答應,才點頭點的那麽利索。”

殷上感覺身側的景色在飛速的倒退,胸腔間像是被壓碎了一般,連呼吸都是困難,可她腳步不停,一心只想向前沖去。

然而身後的殺聲卻依舊越來越響,耳側顧時序的聲音也越來越輕:“殿下,我沒您這麽高瞻遠矚,心存大義……根本不會為了天下人對您動手,我只知道您救了我,我便要保護您。”

“我無父無母,也沒什麽好牽念的,您還有這麽多人念着,一定要好好的回去……”

一支箭簇劃破風聲,噗嗤一聲插入了殷上的小腿,她頓感劇痛,渾身一軟,連帶着顧時序一齊摔在了地上。

可她卻沒再試圖站起身,而是一把将顧時序抱在懷裏,嘶聲問道:“你、你還有喜歡的人,你不能死,你得回去!”

她聲音顫抖,幾滴水砸在對方滿是塵土的臉上,才發現自己哭了。

“我騙您的,殿下,”她語氣中帶了一絲狡黠,似乎為自己成功的玩笑而感到高興,爾後微微側頭,看向不遠處飄揚的亓徽王旗,露出一個滿足又欣慰的笑容,輕聲道:“您看,王上來了。”

作者有話說:

得到了所守護之人的幫助(淚目)

(ps:上一章增加了一千多字,之前看過的可以再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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