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舊
第7章 故舊
菱歌一驚,猛地回頭,只見陸庭之不知何時已坐在了她近旁的桌子上。
他着了一身飛魚服,顯然是剛辦差回來,他随手将繡春刀拍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菱歌還未來得及開口,滿場的賓客已經齊齊站起身來,皆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
陸庭之徑自取了一只茶盞,将茶水倒入茶盞之中,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可他做來卻自有一番潇灑恣意,便是鐘鳴鼎食之家,從小家教最嚴苛的子弟,也未必做得出他這樣好看的動作來。
只可惜,他周身都太冷了些。
菱歌這才想起,當年的陸庭之也是名冠京華的人物,只可惜……
“陸大人怎麽得空來了?”楊敬掀開那竹簾,遙遙的朝着陸庭之作了個揖,笑着道:“快進亭中來坐罷。”
陸庭之沒說話,只輕啜着手中的茶,閑閑道:“楊閣老府上的茶,果然非同一般。”
他這話雖是對着楊敬說的,眼眸卻死死的盯着菱歌,直看得菱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半晌,陸庭之将茶盞放下來,一把握起繡春刀,大步朝着碎玉亭走去。
他走到亭邊,剛要踏階,又轉過頭來,看了菱歌一眼。
菱歌剛落下去的心又頓時被揪了起來,她迅速的垂下眸去,全然沒注意到其他人也和他一樣,被陸庭之的一舉一動牽動着心緒。
直到他進入碎玉亭中,竹簾被重新放下來,衆人才舒了一口氣。
“吓死我了……他怎麽會來的?”
一旁女子的驚呼落到了菱歌耳朵裏,這也正是她想問的話。
“原來這就是指揮使大人!”有女子嘆息道,帶着三分傾慕,三分扼腕。
陸盈盈聽得衆人低低議論,便笑着道:“我早說大哥生得谪仙一般,沒有女子不喜歡的。”
菱歌不覺好笑,道:“你對他也未免太自信了些。”
“怎麽?他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冷,我都快冷死了。”
“冷?”
“冷且無趣,不懂風情。”菱歌很認真的解釋道。
那時她日日伴在他身側,不過端茶送水,和他說話的時候屈指可數。
她總是穿了件薄衫倚在他身側,甜甜的喚他一聲“大人”。
月色之下,寒燈獨立,他眉心微皺,一把攥起她的手,将她攬在懷中,讓她坐在他腿上。
她的雙腿閑閑搭在他臂彎之中,他俯下身來,身子壓痛了她,她喉間便溢出一抹嘤/咛。
他喉頭一滾,将她的身子再度摁入了懷中,女子的嬌軟與低/吟牽動着他的心緒,他将手伸入她腰間,用力一握,那本就緊挨着的身子便越發的嵌入了他身子裏。
後來,她連低/吟都沒了力氣,只是随着他不斷在浪尖翻滾着。
她睜開眼睛,此時眼底一定是嫣紅一片了,望着屏風上他們兩人的影子。
他們早已分不清誰是自己,誰是旁人了。只剩下她的發絲,在燈影之下,還有一層毛茸茸的影子……
菱歌面色有些發燙,見楊夫人走了過來,她趕忙收拾了心情,作出一副乖順的模樣。
楊夫人在菱歌身邊坐下來,笑着道:“這便是沈家那位姑娘吧?”
菱歌不知她所謂何意,便只答道:“小女沈菱歌,見過夫人。”
楊夫人笑笑,輕輕的拍了拍菱歌的手,道:“不必生分,你雖是初來的,我卻覺得你面熟得很,像是從前在哪裏見過呢。”
菱歌心頭一緊,道:“小女無福,今日是第一次見夫人。”
楊夫人道:“所以說,人與人之間就是天生的緣分呢。”
她說着,指了指楊妍的方向,道:“她是我的女兒,我瞧着與你年歲差不多大,你若是得空便常來我們府上走動走動,你們會談得來的。”
“是。”菱歌不卑不亢道:“楊姑娘氣度雍容,是大富大貴之人,只怕小女不配。”
“你不必自謙,依着我說,你的模樣品性皆在她之上,便是這滿堂滿足你的吃肉要求就來扣群裙物尓似究呤霸一九貳的官家姑娘,也沒有幾個及得上你的。”楊夫人說着,将頭上一支珠釵取了下來,戴在菱歌發髻上,笑道:“這就算是見面禮,等日後我們相熟了就好了。”
菱歌不好拒絕,只得淺淺一笑,道:“好。”
衆人都不動聲色的朝着這邊看着,見楊夫人對菱歌上心,心中也就暗暗揣測起來。
送走了楊夫人,菱歌才看向陸盈盈,低聲問道:“楊夫人素來待人都是如此嗎?”
陸盈盈搖搖頭,天真道:“也許是表姐生得好看,她見了便心生歡喜才會如此的。”
似楊夫人這般地位的人,怎麽會簡單憑着眼緣和心意行事呢?
菱歌沒說話,只微微擡眉,凝視着碎玉亭的方向。
也許,是她覺察到什麽了……
*
經過楊夫人之事,便不斷有賓客來結識菱歌,甚至有人想方設法的打聽菱歌的身世背景,暗暗試探是否菱歌就是楊閣老所中意的太子妃人選。
菱歌不堪其擾,便借口去賞梅,悄悄的離開了宴席。
她順着湖邊的六棱石子路,一路朝着梅林深處走去。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連這些梅樹的模樣都與過去一般無二,只可惜……
菱歌走着,陡然發現不遠處有個白衣男子,他正站在梅樹之下,背挺得筆直,雙手背在身後,仰頭望着那滿目梨白之色,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似是察覺到什麽,緩緩轉過身來,雖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可菱歌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是楊惇。這般風華絕代的,也只有他。
楊惇也看到了菱歌,遠遠的,他朝着菱歌行了禮,便又回過身去看他的梅花。
還好,他并未認出自己。
菱歌暗暗松了一口氣,低下頭來急急從他身邊掠過,腳下生風。
“姑娘。”他突然喚住了她。
菱歌不敢回頭,只是背脊一僵。
“姑娘別誤會,”他解釋道:“前面便不是六棱石子路了,改用鵝卵石鋪就,姑娘行走還須當心些。”
菱歌道:“我不去梨園,不會走到鵝卵石路上的。”
楊惇微怔,道:“你如何知道通往梨園的路是鵝卵石鋪就的?”
菱歌将頭埋得更低,道:“我是胡亂猜的。”
言罷,她不等楊惇再問,便朝着前面走去。
“等等!”
楊惇在身後喚她,菱歌腳下越發不敢停留,幾乎聽得到耳邊的徐徐風聲,哪怕腳下崴了,她也不敢遲疑,只忍着痛拼命往前走去。
聽着楊惇的步伐越來越近,菱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她腦子裏飛速的閃過幾個應對的方法,卻覺得每個都瞞不住他。
他可是楊惇啊!千百年來世間難尋的奇才,她怎麽可能瞞得過他?
菱歌正想着,突然撞到了一個人的胸膛上。
那胸膛如硬石般,直撞得她頭暈眼花。可這心跳聲,她卻是再熟悉不過的。
菱歌心裏“咯噔”一聲,還沒來得及與他視線相接,她便被他陡然拉到了身後。
他寬闊的背脊就這樣擋住了楊惇的視線。
“陸大人。”楊惇行禮道。
陸庭之微微颔首,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漠,道:“楊公子推說陛下召見無法參加宴會,卻是在這裏……調戲本官的表妹?”
他的語調微微向上拉着,雖是疑問句,卻是不容置疑的質問,劈頭蓋臉的砸在楊惇臉上。
楊惇斂去了唇角的笑意,依舊神色溫和,極斯文的答道:“我的确剛剛從宮中回來,只是略感疲累,擔心怠慢了貴客,因此未去宴會。如此,若是怠慢了大人,還請大人見諒。子由在此,給大人賠個不是。”
他說着,便躬身作揖。
陸庭之冷冷看着他,既未伸手去扶他,也未出言讓他起身。他只是很認真的将菱歌護在身後。
楊惇緩緩直起身子來,見陸庭之如此,便知是陸庭之誤會了自己,解釋道:“方才我如此想要追上令妹,只是想向令妹确認一件事。”
陸庭之冷哼一聲,道:“沒什麽可确認的。本官的表妹膽小怕生,還請楊公子今後離她遠些。還有,她是本官的表妹,楊公子的稱呼錯了。”
楊惇一怔,還未想通為何表妹不能用“令妹”來稱呼,陸庭之便帶着菱歌離開了。
他們走得并不快,陸庭之走在前面,菱歌跟在他身後約半步的距離。可不知為何,陸庭之周身都陰鸷得可怕,楊惇竟不敢追上前去問個分明。
*
菱歌緊緊跟在陸庭之身後,她雖怕他,卻也知道只有跟在他身側,才能避開楊惇的追問。
她實在沒想好,該怎樣面對楊惇。很多話也許總歸要說清楚,可不是現在。
她正想着,只覺身子一歪,便被陸庭之拉到了假山的洞穴之中。
他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腕摁在身後的石壁上。另一只手箍在她腰間,并未用什麽力道,只是虛扶着,掌心滾燙。
菱歌一驚,下意識的想要掙紮,他似是不喜,皺了皺眉。
下一秒,他握着她腰肢的手臂驟然收緊,她一吃痛,幾乎呼出聲來。
他警告的看着她,道:“若是弄出什麽聲響,引了人來,只怕到時候你名節盡毀,就再也沒法勾引男人了。”
菱歌此時已回過了神來,她清淺一笑,踮起腳尖迎上他的鼻息,道:“表兄舍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