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Chapter 17

冷傑開着車漫無目的地轉悠。

初春的風還帶着幾分清冷,從大開的車窗鑽進來,直撲他的臉頰,借此達到冷靜的目的。

那份報告讓他心亂如麻,他一分鐘也不想待在辦公室,他需要冷靜下來厘清思緒,可是即使他絞盡腦汁,還是沒有一絲頭緒。

在過去四年裏,一個延續着他的血脈的小東西出生、成長,或歡笑,或哭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長大,而他這個鑒定報告裏認定具有“肯定父親關系”的人卻毫不知情。

他對一切一無所知,他的長大、出生,以及他來到這個世界的起因。

冷傑将車停在路邊,這一帶是城市有名的酒吧街,因為是白天,大部分酒吧都關着門,整條街看上去安靜而蕭條。不過一到夜間就是另一番天地了,霓虹閃爍、紙醉金迷,四年前日日流連于此的冷傑當然知道。

街的拐角處有一棟灰舊的樓房,本來塗成黃色的外牆因為歲月的侵蝕變成了淡淡的米色,還有雨水順着牆壁流下時逐漸形成的黑黑的印跡。

樓房的側面有一個大大的燈箱,醒目地打着酒店的招牌,這裏——就是事發地。

冷傑困惑地望着眼前的樓房,對于當日的情形,仍舊是一點也想不起。

誰能告訴他,這一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

據目前的信息看來,另外一個當事人也同樣不知道他的特殊存在。她在他的公司工作了三年,他們是上司和下屬、雇主和雇員的關系,可誰也想不到他們還分別是同一個孩子的父親和母親。

以後他要怎樣處理這種關系?

在他眼中,她是可信任的助理,他欣賞她的工作态度,他對她作出評判從來都是站在公司立場,從無私人情感可言。以後他還能保持這份客觀嗎?

他無意介入她的生活,可樂樂呢?他從出生就過着缺失父愛的生活,以後還要繼續缺失嗎?

無數個棘手的問題一古腦兒兜頭砸下來,震顫着他的神經。

不管他們之間有什麽樣的故事,不管雙方是否出于自願,樂樂已經來到了世界上,他是最無辜、最需要保護的。過去三年他虧欠樂樂太多,他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一點一點彌補他缺失的父愛!

施南又提心吊膽的上了兩天班,因為過去的兩天裏Jesson都沒來上班。

她向餘欽安說了她的擔心,餘欽安安慰她:“沒關系,你們公司真要倒閉了,我養你。”

想起餘欽安的回答,施南就覺特欣慰,終于也有人對她說這種話了。

樂樂仍然趴在會客的沙發上畫着畫,施南看着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樂樂,心裏不禁就湧起了愁緒。樂樂在排斥餘欽安,她知道。雖然他不會強烈地表達,但她能感受到,每當看到餘欽安時,樂樂的情緒總是很低落。以後只能讓他們多接觸,也許會有所改善。她無奈地想。

就在這時,冷傑走了進來。

他将一疊資料遞給施南,說:“我認識一個研究自閉症的專家,這是他的一些研究心得,對自閉症孩子的日常訓練有好處的,你先看看吧。不過,最好還是抽空帶樂樂過去給專家看看。”

施南受寵若驚。

看起來Jesson應該是剛到公司,還沒去自己辦公室就第一時間給她送來了這份資料,他對樂樂真的很好!

施南一個勁兒地道謝後,就把資料收進抽屜,準備下班後認真看一遍。

冷傑卻說:“既然是我給你的,就當成工作來做。趕快看吧,我和樂樂玩一會兒。”

施南雖覺詫異,也只好遵命,認真地讀起了文件。

冷傑在樂樂旁邊落了座,樂樂專注地在塗畫,任他怎麽逗弄就是不理他。

他将視線移到了施南的身上。

她和往常一樣,穿着公事化的套裝,化着職業的淡妝,頭發在腦後束起,露出的臉龐上始終保持着職業女性臉上慣有的莊重。

一直以來,她和他公司裏的每一位女性一樣,沒什麽不同,在他看來她們的面目是模糊的,她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那就是員工,只有敬業的和不敬業的、能創造價值的和不能創造價值的之分。他若是記住她們中的任意一個,那絕對是因為工作能力,對于她們的容貌,從不曾引起過他的注意。

可是,他突然對她産生了好奇。因為,她于他而言已經是特別的了。

他從額頭看起,一一掠過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同時又從中發現樂樂與她的相似之處。多麽神奇啊,樂樂那張小臉上竟揉合進了兩人各自的特征。

她的額頭不高,五官柔和,長相并非十分出衆,卻能給人一種清新舒服的感覺。下巴倒是有個好看的弧度。一截白潤、纖細的脖頸延伸進衣領裏,引人遐想……

咳,咳,想哪兒去了……

正巧施南擡頭朝這邊看過來,他趕緊狼狽地逃開視線,假裝若無其事地看着樂樂畫畫。

看完之後施南很興奮,她覺得冷傑拿來的東西很有用,裏面的很多觀點方法都是她以前沒聽說過、不了解的,如果真能得到專家的指導,樂樂肯定會有很大的進步。

她站起來,再一次向冷傑表達了感激之情。

“有用就好,那就帶樂樂去見一見專家吧!”

冷傑聽到她這麽說也很高興。

“真的可以嗎?”

“當然,現在就可以去。”

“不,不,還是周末再去吧。”老板對她們母子也太好了,她能回報的只有兢兢業業,努力工作,怎麽還敢占用上班時間呢!

“對了,請問,這個專家的收費……大概是……”雖然難以啓齒,但必須硬着頭皮問,萬一是她砸鍋賣鐵也負擔不起的呢?

“這個你不用操心,他是我朋友,義務的。”

施南感動得差點沒給他磕頭謝恩了。

冷傑忍受不了她那樣隆重的謝意,這本是他應該做的,是過去的三年裏他沒有做到的,是他對樂樂的補償,怎樣做也不夠的補償。

她的千恩萬謝讓他羞愧!

他要趕快逃離她的視線,走到門口時,他突然想起什麽,又轉身說了一句:“聽說你母親病得挺重,你去財務部預支10萬元工資吧,我已經簽過字了。”

說完扭頭就回了自己辦公室,他害怕她用看救世主的眼神看他!

幸好他說完就走了,因為她已經找不出什麽話可以表達她的感激了!

她簡直是三生有幸啊,居然會遇到這麽好一個老板!

Jesson是她的貴人!不,他簡直就是活菩薩!

施南只能在心裏發誓一輩子對Jesson忠誠,為雲楓鞠躬盡瘁!

下午,冷傑帶着樂樂去了游樂園。

施南起先也有些擔心,不過想到Jesson對樂樂的好,而且樂樂又願意親近他,後來也就放心了。

樂樂對游樂園的玩具并沒有太大興趣,但冷傑就是想帶他來。他想像其他父親一樣,陪着兒子在游樂園盡情的玩耍,他想和樂樂在一起,他喜歡聽他一聲又一聲地叫爸爸……

樂樂迷上了旋轉木馬,一圈又一圈地坐,不肯下來,直到游樂園關門。

施南在辦公室心急如焚地等着,都晚上八點了,Jesson還沒把樂樂送回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上哪兒能找到他們,因為她根本就沒有Jesson的手機號碼。她只能在公司焦急而徒勞地等待。幸好,還有餘欽安陪着她。

終于,已經幾個小時沒有動靜的電梯發出“叮”的一聲,兩人立馬沖出去,看到冷傑抱着樂樂從電梯裏出來。

冷傑對他們作了個噤聲的動作,原來,樂樂已經趴在他的肩頭睡着了。

施南趕緊上前将樂樂接了過來,寶貝一樣緊緊摟在懷裏。

看到她臉上還未消退的擔心,冷傑心生愧疚,抱歉地說:“樂樂喜歡玩旋轉木馬,直到游樂園關門才肯走,後來我們又去吃了東西,太開心了,所以忘記了時間,不好意思害你擔心了!”

漫長的等待實在耗費了太多心力,施南也沒功夫再跟上司客套了,說了聲“沒關系”就按下了電梯按鈕。餘欽安扶着她的肩走進了電梯。

因為害怕施南過于自責,直到确認樂樂平安無事後,餘欽安才問出心中的疑問:“你怎麽會同意那個Jesson單獨帶走樂樂?”

于是施南向他講了Jesson對她們母子有多麽多麽地好,以及那次她在巷口看到的那一幕,最後說:“Jesson肯定是把樂樂當成自己的孩子了。他因為不能見自己的孩子,只能把父愛全部傾注在樂樂身上。我覺得他挺可憐的,再說,樂樂本身也需要父愛。”

“可是,樂樂怎麽會願意跟他親近?”

施南思考了一會兒,說:“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覺得可能是因為樂樂感受到了他強烈的父愛,樂樂本就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樣,他的視角也不一樣,也許他就是通過這種方式選擇與人親近的。”

餘欽安輕輕捏了捏樂樂的小臉蛋,對着熟睡的他說:“那麽你是認為我的愛還不夠多咯?我以後就給你更多,給你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愛!”

施南聽罷,會心一笑。

冷傑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看着樓下并肩而行的兩個細小人影。

那個男的早脫了外套蓋在熟睡的樂樂身上,看得出他是善良體貼的人,應該對母子倆很好。

路人肯定會以為他們是一家人,沒人會知道他才是孩子的父親……

剛才Sarah将樂樂從他懷裏抱走時,他突然有一種巨大的失落和空虛。

他想,如果我什麽都不做的話,樂樂以後是不是會叫那個人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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