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Chapter 20
施南最近老納悶了，這幾天Jesson向她交待工作時，總是看也不看她一眼，要知道他以往最喜歡敏銳地直視着下屬的眼睛問“明白我的意思嗎？”
難道是因為她總是找各種理由阻止他接觸樂樂，引起他對她的不滿？面對上司這樣一種算不上友善的态度，施南雖不至于惶恐，卻也免不了提心吊膽。
不過，身為大企業的管理者，斷不會因為私人情感影響工作，很慶幸Jesson對她的抗議也僅限于不看她而已，幾天下來，逐漸習慣的施南也就不再像起初那麽不安了。
習慣後的施南反而有幾分感動，她沒想到Jesson會那麽在乎樂樂，僅僅因為樂樂或許和他的兒子相似。他付諸在樂樂身上的情感讓她感激，對別人的孩子亦能如此愛護有加，況乎對自己的親人？她更加同情他的遭遇了。
通過幾個月的相處，她看得出他并非惡人，她猜測，也許他和孩子母親之間只是有難解的誤會。
雖說老板叱咤商場多年，運籌帷幄自然不在話下，可說到與人溝通，特別是與女人溝通，他恐怕就不在行了。看他最近幾天因為見不到樂樂而近似于賭氣的行為就知道了。
施南覺得她對Jesson有了除卻冷漠敬業的老板之外的另外一些認知，而她看他的态度也不再只是崇拜敬畏。
以後，她願意讓樂樂多陪他，只要不給她惹來流言蜚語；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甚至願意當他們夫妻間的和事佬，幫他們破鏡重圓，她和她不是住在同一條巷子裏嘛。
一大早，施南埋頭在各部門發來的大堆郵件裏分揀重要的、有用的。
自那天她一時心軟，讓樂樂去找Jesson後，這小家夥像被灌了迷魂湯一般，天天都要往Jesson那邊跑，後來她進Jesson辦公室才知道，原來他買了好多玩具，從孔明鎖到奧特曼，從毛絨公仔到遙控飛機，世面上常見的幾乎都有，這麽多裏面總會有樂樂喜歡的，難怪他居然會主動往那邊跑。
于施南來說，樂樂就是她的心頭肉，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之一，而現在有人這樣巴心巴肝地對樂樂好，她怎麽可能不感動，不感激！
不過感動之餘，她并沒有忘了堅持原則，Jesson如果要帶樂樂出去，必須避人耳目，這一點在她向他委婉提出之後，他也理解并配合了，在如此皆大歡喜的局面下，施南覺得工作起來都倍感輕松。
只有一點，始終揪扯着她的心，那就是媽媽的病情。
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那是她為餘欽安專門設定的來電鈴音。
這個時間來電，莫非是才做完一臺手術？
他有做完手術給她打電話的習慣。如果手術成功了他會像個孩子一樣表達他的興奮，并且向她邀功請賞，例如晚上陪我吃飯，或者等阿姨和樂樂都睡着了陪我散步之類的；如果手術失敗了，他則會情緒低落，希望聽到她的安慰。
她知道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或者說他以前沒有機會展現他的這一面，但是她樂于見到這樣的他，樂于分享他的快樂與憂愁。
她這樣想着，唇邊不自覺地勾起漂亮的弧度。
她接起電話，因為不知道手術是成功還是失敗，所以故意不開口，等他先說話。
“南南，快到醫院來！”
餘欽安的聲音裏有刻不容緩的焦急。
意料之外的開場白措不及防地砸進施南的耳朵裏。
施南模糊地意識到有什麽事即将發生，但她故意不讓自己往那方面想，那是她最承受不起的一種可能性。
她故作鎮定，淡然地問：“出什麽事了？”
“南南，什麽都別問，到醫院來，馬上！聽話！”餘欽安刻意壓制着心裏的焦急。
她只能聽他的。
她告訴自己：“別緊張，沒什麽大事，別緊張！”
她木然地走向總裁辦公室，盡量放緩腳步以免讓自己緊張。
可當她開口時，卻還是語無倫次，且帶着顫抖的哭腔：“我要請假，去醫院，我媽媽……”
冷傑楞了兩秒才明白她的意思。
趕緊喚常康：“你馬上送Sarah去醫院！”
常康卻一邊朝他使眼色一邊推脫：“老板，我……那個……丈母娘……丈母娘……”
“哦，想起來了，你說過你丈母娘找你有事，我給忘了，你去忙吧，Sarah，我送你去。”
這時，施南也沒有心思跟他客氣了，她甚至連樂樂都給忘了。冷傑抱着樂樂，三人急急前往停車場。
餘欽安在醫院門口焦急地等着，一見到施南就急忙跑上去，緊緊地牽了她的手，顧不上多說話，只一個勁的催促：“快！”
施南幾乎是被他拖着在走，離醫院越近她就覺得越害怕，直到現在，她完全沒有了向前跨步的勇氣。
病房裏，一大堆醫護人員圍着施媽媽，見到施南來，讓出位置給她，“抓緊時間說兩句吧！”
說什麽？
她不知道。
只知道望着媽媽掉眼淚，可媽媽卻望着她笑。
旁邊有人急了，提醒她：“快說啊，快說啊！”
她的喉嚨像被東西卡住了一樣，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只有眼淚源源不斷。
直到施媽媽望向她的眼睛黯淡下去，握在她手心的那只手無力地垂下去，她才終于發出“嗚嗚”的聲音。
有人從後面抱住她，以免她癱軟的身體跌倒在地。
有人在旁邊輕聲說，“請節哀順變！”
還有人在小聲記錄：“死亡時間……”
施南突然發狂一般，推開抱住她的人，對着一群白大褂吼叫起來：“不是說還有三個月嗎？你們這些騙子！騙子！”
餘欽安見勢不對，只得再次将她強行納入懷抱，不停地在她耳邊輕聲安撫。
她伏在餘欽安的懷裏，呼天搶地般嚎啕大哭：“媽媽……我的媽媽……媽媽……”夾雜着止不住的控訴：“騙子，騙子……”
樂樂似能感應媽媽的悲傷一般，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起先還只是抽抽搭搭，聽到媽媽的哭聲後，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母子倆抱在一起，哭作一團，撕心裂肺的哭聲讓在場的人無不動容，有幾個相熟的小護士早已紅了眼眶，不忍再看下去。
冷傑看着哭成淚人的母子倆，胸口一陣抽痛。
痛失親人的感受他怎會不知道？
自小失去雙親，讓他幾乎活不下去。
當他過慣了刀頭舐血的日子，自以為歷經滄桑磨難、世事淬煉，早已無堅不摧時，大哥驟然離世。那時他才知道，就算是鐵鑄的心也經受不起那般疼痛。
他這樣一個堅強的大男人，那時也不過只會沉溺在悲痛中，日日酩酊大醉，幾乎成了廢物，而眼前的弱女子又怎堪承受世間最傷的喪母之痛？
母子倆的哭聲一下一下地揪着他的心，這是他在世上唯一……僅有的親人啊！那是他的兒子和他兒子的母親，他們之間有着血脈相連、割舍不斷的關系，他們是他的至親！
他多想将他們攬進懷裏，替他們擋下悲傷，可是……
在他不曾出現的日子，餘欽安早已占據了屬于他的位置，他代替他愛他們，他代替他保護他們，他盡心盡力地代替他做好了丈夫和父親的角色。
他善良、體貼、值得信賴。
而他呢？在他們需要他的時候卻從未出現過！
她靠在他的胸膛，顯然已經将那個地方當成了最堅實的避風港。
他們不需要他！
在他終于找到至親時，才悲哀地發現，他并不被他們需要！
眼前的場景裏，只有自己是多餘的！
最終，他也只能局外人般坐在一旁。
深深的挫敗感朝他襲來，還有什麽，比看着自己的兒子和女人哭倒在別人的懷抱更讓人無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