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宮殿
宮殿
啾啾!
幾聲鳥雀的鳴叫從不遠處傳來。
深度的沉睡與眼前的美景,讓普緒克忘記了墜落之時身體所感受到的那一陣奇異的風。
她緩緩的眨眼,仿佛陷入一種所見皆為虛幻的漂浮感之中。
大概是剛剛那一覺的質量太好了……
一陣輕柔的風吹來,普緒克手裏的那根白色絨羽被吹走,往一個方向飄搖而去。
她坐在原地,看着那風逗弄羽毛飄起又落下,飛出好一段兒距離。
它停住了,在那兒悠悠揚揚地打着圈。
普緒克的視線收了回去,她低頭思索着,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在哪,但應該……是沒死吧。
什麽東西又落在了她的膝頭。
普緒克拿起來一看,這不是剛剛被風吹走的羽毛嗎,怎麽又回來了?
“還挺好看的……”
她将這絨羽舉起來,細細打量,怎麽看都沒什麽奇怪的地方,在細碎的清晨微光下,邊緣似乎泛着淺淺淡淡的金光。
“這鳥吃的一定很好,油光水滑的發亮。”
人還沒站起來,手裏的那根羽毛卻又一次,詭異地無風自動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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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緒克确定,這一次,落在她手裏的羽毛,自己完完全全拿住了,可那羽毛就像是有一股奇異的魔力掙出了手指。
她沒動。
而藏身在雲霧之中,嘴角噙笑的丘比特眼裏浮起淡淡疑惑:“為何……不遵照神跡的指引走呢?”
只見站起來的普緒克謹慎地點了點頭。
那羽毛見她不動,又自己悠悠飄了回來,落在她攤開的掌心上。
“果然有問題,大概不是什麽好東西。”
說完,普緒克把羽毛一丢,她看了看太陽升起的方向,選擇往羽毛指引相反的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丘比特:“……”
不是好東西
這可是他精心挑選,最珍貴的,靠近翅膀根部最柔軟的那一部分的純金絨羽!只要得了一根,就是最古板的老處女,靈魂僵硬如冰冷的石頭也能嘗到因愛而心神所動的美妙滋味。
她拿在手裏難道沒體會到那不一般的心動麽?
明明昨夜,在睡夢中還不安分,愛不釋手地揉搓着他的翅膀,現在……現在就這麽丢了?
想想她在競技場上的話語,丘比特眉頭一緊。
膽大不敬神使、呆愣不遵神跡、還嫌棄他留下的贈禮。
——定是格諾斯的祭司沒有好好盡到教導之責。
沒有關系,他那呆呆笨笨的小妻子很快就會知道,什麽是好寶貝的。
年輕的愛神這麽想着。
山谷裏的少女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
-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茂密青蔥的樹林,隐隐聽見風吹過金箔發出的細碎輕響。
普緒克走近了,瞧見一汪清透碧藍的泉水,不知源頭打哪兒來,汩汩流動。
她停住腳步,擡頭,褐色的眼瞳微微輕顫。
在泉水之後,只一眨眼,明淨的天空下,躍入眼簾之中的,是一座宏偉雄偉的宮殿,不,說是神殿也不為過。
巨大而高聳的石柱呈對稱勻距将長方形的石砌正殿圍起,三角門楣的檐頂下雕繪着栩栩如生的人物雕像,體型清瘦卻不失健美,或拉弓,或握矛,或持盾,大方展示着身體自然的魅力,只獨獨有一個奇怪的地方——這些雕像裏的人物眼睛的部位都蒙上了一塊輕薄的絹紗。
“真美啊,堅硬粗糙的大理石能雕刻出這樣輕薄的質地,格諾斯的匠人裏還沒有這樣的好技藝……”
普緒克感嘆,細細看着。
但不過一會兒,大腦敏銳的開始不安,只覺得那些人物,鮮活的有些過分了,好似真實的也隔着那眼紗,熱切而忐忑地看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有一個人動了一下。
普緒克将視線擡起,不再看那些雕塑。
在三角門楣後方,是更為高高隆起,呈圓拱形的穹頂,上面鑲嵌着的正是在風中發出聲音的薄薄金箔,在這正好的陽光下發出細碎閃爍的光芒。
只單單看這線條簡單卻莊重典雅的外部構造,就讓人心中由然而生一股敬意。
普緒克當然不會傻到直接大喊有人麽——這荒郊野外的,事出反常則必有妖異。
要說從那山谷這一路走來。
這所見之景色,比起格諾斯的後山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是步入樹林之後的這一汪清泉,發出瑩瑩乳白的微光,朦胧而夢幻。
她抑制住自己想要上前的好好洗把臉的沖動,嘴裏喃喃說道:“難道是幻覺?”
普緒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扭頭調轉方向,試着離開。
藏在門楣裏,以雕像的眼睛看着她轉身的丘比特額頭冒出一滴不存在的汗:“……”
他廢了不少功夫才将原本定好位置的宮殿,遷到了普緒克自己選的道路盡頭這兒,又從月神那用一根金羽換取了一抹永不消逝的月光,細細碾碎撒入泉水裏。
凡人的婚鞋,就連底子也是華而不實的彩色碎石嵌的,走了這麽些路,她的腳肯定都起泡了。
有着月華的蘊養,只要沾一沾那水,就能好。
可她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丘比特開始反思自己——哪有新娘子下了婚車還要自己走路的,他實在是太沒有盡好一個丈夫的責任。
而正如他所預料的,普緒克的腳步慢了下來。
她臉上露出一點兒吃痛的神情。
丘比特的心突突跳着,拳頭握緊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疼,若非不能現身,他現在就想要直接飛過去為她撫平傷痛。
如果普緒克看見了他的模樣,那麽維納斯也将會知道……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諸東流。
這姑娘臉上的脆弱只是轉瞬即逝,又繃起了臉,一副戒備的模樣轉過了頭。
丘比特克制着自己,靜靜看着,她終于走進了宮殿之中。
-
普緒克邁進這裏的理由其實很簡單。
她看見了這宮殿不遠處的後方,似乎是懸崖,這意味着她選的這條路是個死胡同。
若是再選另一條,恐怕結果也是一樣的。
不管她往哪走,也許都會出現這座宮殿,這可真是……十分神奇。
普緒克摸了摸自己的裙腰,那把匕首還在。
她脫了硌腳的鞋子,赤足踩在平滑石磚鋪開的地板之上。
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忽然傳來雀躍而歡欣的女聲,清脆而悅耳。
“年輕的新娘子,這屋子的女主人,好夫人,動一動你那沾染塵灰的腳趾,來這兒洗個舒舒服服的澡吧。”
普緒克驚悚地側頭,只瞅見一個露天的池子裏緩緩上升着熱氣,旁的什麽也沒見着。
她摸上了腰間,呵斥道:“你是誰?”
“我們是您看不見的侍女,服務于您和您的丈夫。”
丈夫……
普緒克咽了一下,回過神來。
是啊,她已經嫁給比戴特山頂上的怪物,再也回不去格諾斯那個小小的寝殿了。
這一路上詭異的一切,恐怕正是那怪物的作為,目的就是将她引。誘至此。
她大着膽子又問道:“為什麽不出來?”
那聲音又從另一個房間裏響起。
“夫人吶,遵循主人的吩咐,您無法見着我們的真容。”
她們本就是小小的野花精靈,不過得了神明輕輕一口氣息,得以脫離出原身,但又沒有實實在在的身體,肉|體凡胎的普緒克眼睛當然看不見。
“好吧。”
幾次呼吸之間,普緒克理清了現狀。
如今她應該就是在那怪物丈夫所準備的“餐桌”上了,至于這些侍女,大抵是來料理她這道可口小菜,洗漱幹淨,做個萬全的餐前準備。
普緒克默默想着——這怪物曉得使喚仆人,也許擁有一定的理智。
不,這是肯定的,不然也不會讨要人類的女子做妻子。
那武力如何呢?
若真如巴特所說,她現在只有一把匕首,如何能贏得了有腦子又身型捉摸不定的怪物。
正當她眉頭緊鎖,垂眸思索之時,小鳥一樣的侍女聲音裏帶着擔憂。
“若是困頓的話,您也許先該好好休息一下,只要需要,随時等待着您的呼喚。”
普緒克點頭應好。
現在看來,這些侍女某種意義上也算得上是監視,自己的一言一行,皆暴露在她們的眼裏,無所遁形。
那麽,既然最終還是來到了這怪物的地盤,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緩緩地走進了那間寬大的露天池子裏。
“……!”
她怎麽?
她怎麽脫了那奇怪的衣服!
丘比特忘了自己隐匿身型,踉跄兩步往雕花廊柱子後一退,翅膀揚起又放下。
不,等等,這是他的妻子,他的愛人。
為什麽要躲?
普緒克抱胸在池子的邊緣坐了下來,她沒想着要洗澡,只是想擦擦身上的油脂,再洗洗頭發就好,就算是清香的橄榄油,在這麽久的時間發酵一下,混着自己身上的氣味,也說不上好聞。
袖子的布料簡易折疊就當了布帕,上面的刺繡有些粗糙,她一邊思考着自己的明日,一邊洗去身上的髒污。
“瞧啊,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油光光的頭發,濕濕的睫毛還挂着水珠。”
背靠廊柱的丘比特聽着花精們的小聲議論,忍不住想象着她在池水裏的模樣。
“瞧啊,她手掌上,胳膊上和額頭上的紅印子,真是脆弱細膩的皮膚。”
……紅印子?
丘比特有些擔心,昨夜他沒注意有沒有蚊蟲的叮咬。
“那看起來不像是剛剛揉搓出來的,好像之前就有了,是親吻留下的痕跡嗎?”
“不像不像呢,倒像是細細密密的啃咬,一點兒一點兒咬過的樣子,一定纏綿極了。”
這些野花精心性膽大。
嘴裏也不注意什麽是可以說的,什麽是不可以說的,露天野地的生長讓她們對于繁|衍後代所需要做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羞恥的意識。
就這麽大大方方,你一言我一語的猜測。
全然沒發覺發覺她們的主人,池子裏新娘子的新婚丈夫,初初心動的小愛神就在一旁,面無表情且身形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