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許久未見的莉莉忽然造訪謝慕蘇的公寓,她從手提袋裏拿出一張紅色請柬,說:“謝慕蘇,我要結婚了。”
正在喝牛奶的謝慕蘇嗆得直喘不過氣兒,好容易平複後,她接過請柬,說:“什麽時候?”
莉莉努了努嘴:“自己看。”
大紅色請柬上寫道:吳楓先生和孫莉莉小姐将于八月十五日下午六時在君悅酒店舉辦婚宴。
莉莉沖她擠擠眼:“可以帶男朋友一起去喲!”
“你是想收兩份禮金吧?”謝慕蘇将請柬放在書桌上。
“愛去不去!我沒空跟你耍嘴皮子。”說完,莉莉便離開了公寓。
下午,寧雙牧來公寓時,一眼瞧見鮮豔的紅。他拿起請柬看了看,自言自語般說道:“結婚啊……”
謝慕蘇給他倒了杯水,他就着她的手喝了幾口,冷不丁地說:“慕蘇,我們也結婚吧。”
“……太快了點吧。”按照大衆的流程,交往到同居到見父母之後,才是結婚吧。他們還沒有同居就直接結婚,連過渡期也沒有,結婚的話勢必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問題在等着他們。
不過,同居,和他在一間屋子裏生活,一起起床,刷牙,吃早飯,上班吻……光是想想,就覺得很幸福。
寧雙牧原本在心中後悔自己的莽撞發言,一擡頭見她小臉通紅,心中起了逗弄之意。
“慕蘇,你在想什麽?”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間的氣流拂過她的耳垂,她的身體顫了顫,往後退了幾步,一不小心跌坐在沙發上。
她方寸大亂的樣子取悅了他,他大笑了幾聲,也矮身坐了下來。
“你就是為了看我出醜才說結婚的嗎?”她有些惱,拽住他的領帶,咬牙切齒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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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姿态閑适慵懶,眼神卻尤為亮:“我是認真的。”
他的語氣鄭重,她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他将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嗅着她脖頸處的香氣,似責似怨道:“我怕哪一天你又跟我鬧別扭,不見我不理我也不想我,有個結婚證多少能讓我安心一些。”
“那明明是你的錯,”她恃寵而驕道,“我又不是你的私人財産,你擅自把你的想法強加給我,我當然不想理你。”
“好,是我不對。”他無奈地笑,俨然割地賠款、烽火戲諸侯只為博美人一笑,也在所不惜。
幾天後,兩人一道去參加莉莉的婚禮。
新郎吳楓是斯文白淨的書生款,對莉莉有求必應,不僅當衆為莉莉彈奏了一首《夢中的婚禮》,還聲情并茂地念了一封情書。莉莉十分感動,一邊抽噎一邊說:“我願意。”
在司儀宣布“新郎可以吻新娘”時,坐在賓客席的衆人全都聚精會神地盯着熱吻的新郎新娘時,寧雙牧突然扭頭問她:“感動嗎?”
她點頭。
他又問:“羨慕嗎?”
“……羨慕,但對于我們來說還是太快了。”她觑了觑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據我所知,吳先生追了莉莉三年。”
“你是怪我沒有早點認識你,還是責怪我魅力太大,連三個月都不用就追到了你?”
她咬牙:“……你魅力太大。”
他得意地笑起來。
謝慕蘇也笑:“早知道就不那麽快和好。”
他的俊臉一黑,冷聲道:“我們還是盡快結婚吧。”
兩人正說着,卻忽地響起一道輕柔的女聲。
“謝慕蘇?”
不确定的語調使得謝慕蘇轉過頭看向說話的人,化着淡妝的女人的臉很是陌生。謝慕蘇疑惑道:“你是?”
女人挪了挪身子,将二人的距離拉近了些,她的眼神時不時往謝慕蘇身旁的寧雙牧飄去,她故作委屈地眨眨眼:“我是任安娜,你忘了?”
眼前清純的面孔,謝慕蘇一丁點印象也沒有,一聽名字,反倒想起來了。任安娜和她同期出道,半年後,在某次宴會中認識了一位煙草商人,商人原本有位發妻,認識了任安娜後,便迅速與妻子離婚。那男人先前也沒少在外面打野味,與大多數愛偷腥的男人一樣,口口聲聲說不會讓外面的女人威脅到正主的地位。
任安娜成功上位,當上年輕的闊太太,這段“佳話”時常被提前。衆人猜不出她使了什麽手段将那商人迷得連原則也不顧,但凡有熟識的人提到“任安娜”這個名字,謝慕蘇準會聽到女人們用三分不屑七分嫉妒的腔調,談起任安娜剛入行時的糗事。
謝慕蘇淡淡地說:“現在想起來了。”
女人揚起耀眼的笑容,熟練地從枚紅色的鉑金包裏掏出手機,說:“我們交換手機號吧,好久沒見了,下次一起坐坐吧。”
“不用了。”即使同為模特時,謝慕蘇與任安娜也只是點頭之交,她并不相信時隔多年她們反而會成為朋友。
任安娜滿臉的嬌笑凝結在嘴邊,她撩了撩頭發,又說道:“那一起拍張照片吧?”
拍照、修圖再上傳到社交網站上,便是闊太太的一大消遣。如果自己的照片傳上網絡,為了避免不好的影響,寧雙牧定會麻煩他的朋友幫她壓下消息。謝慕蘇不願意再因為自己而使得他欠別人的人情。當下拒絕道:“我已經隐退了,拍照就免了。”
女人安靜地收回手機,不再多言一字。
婚禮結束後,寧雙牧問:“那女人是誰?”
“我們差不多是同時期入行的。”謝慕蘇回答道。
上了車,他邊發動引擎邊問:“除了林初戈和方苓,你還有其他的朋友嗎?”
“莉莉。”她吐出二字。
“還有呢?”
“……我人緣很差,沒有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和林初戈是怎麽認識的?”
“一開始莫名其妙地認識了方苓,而方苓和林初戈的關系又很好,就這麽認識了她。”謝慕蘇轉着眼珠回憶着,“不過初戈幫了我很多,剛認識沒多久的時候,有位女生突然找上我,硬要說我勾引她的男朋友,天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誰!那時在食堂,周圍的人全在看熱鬧,是初戈站出來解救了我,當時我在想,她要是男人我絕對會愛上她。”
謝慕蘇看了他一眼,調侃道:“不過初戈要真是男人,就沒你的事了。”
信號燈恰好跳到紅燈,寧雙牧也看向她,她以為他會借機說些肉麻的話,他卻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他的雙眼中夾雜着難以言明的情緒,神情很是為難。
又是這副欲言又止欲說還休的模樣,最近時不時會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謝慕蘇問:“你想說什麽?”
他張了張嘴,手機鈴聲驟然響起,他一面接通,一面發動引擎。
挂斷電話,他說:“酒店那邊有點事。”
她點點頭,兩人默契地沒有繼續之前的話題,寧雙牧将她送回了公寓,便驅車離開。
轉眼間,他的生日便到了。陸江引早早就打電話給謝慕蘇,讓她今晚別忘攜帶“家眷”來彌賽亞俱樂部慶祝。
SLG的客人不多,謝慕蘇決定提前下班。她剛坐上出租車,皮包的手機便響了,她以為是寧雙牧,來電人卻是蘇靜。
“謝慕蘇,你現在立刻來流金歲月。”蘇靜冷聲命令。
謝慕蘇的語氣也不佳:“我有事——”
蘇靜拔高了音量吼道:“能有什麽天大的事!馬上過來!”
掐斷電話,她擰着眉,忍着怒氣對司機說:“去流金歲月。”
推開包廂的門,一疊文件迎面砸上額頭,謝慕蘇痛極了,捂着額頭吼:“你發什麽瘋?!”
“我發什麽瘋?瘋的人是你吧!”蘇靜冷冷一笑,這笑容猶如一道裂縫,戴了許久的面具逐漸龜裂,像地殼崩塌了一樣,露出其間醜陋的內核。
真熟悉,謝慕蘇想,此刻的母親的神情,真是久違了。
“你知道你的‘好朋友’的母親是誰嗎?”不等她回答,蘇靜抄起手中的文件夾向她甩去,她下意識地倒退了幾步,堪堪躲過飛來的文件夾。
蘇靜渾身發顫,甜美的聲音變得尖銳急促,猶如剎車失靈的汽車,謝慕蘇沒來由地感到發慌,仿佛她是坐在車上的乘客,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撞向名為“真相”的山巒。
“她媽是當年轟動了岱城的林大交際花!你大可去問問,稍微上一點年紀的男人有幾個不知道她林雅季的大名?岱城有名的男人的床被她爬了個遍!真不知道我上輩子是挖了她林雅季的牆角還是抄了她林家的祖墳,這輩子她勾引你爸也就算了,你居然還和她女兒做了十年朋友!你這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蠢貨!”
“媽,你不了解初戈別妄自下判斷!她不是那樣的人。”她恨林初戈的母親,卻無法忍受蘇靜說好友一句壞話。
蘇靜的面容猙獰起來,她譏诮道:“龍生龍鳳生鳳,婊子的女兒會是什麽好貨色?那雙狐媚子眼睛比她那下賤放蕩的浪蹄子老媽還要騷上一籌!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當心你的小男友被她迷了魂。到時候哭都沒地方!”
謝慕蘇固然震驚上輩人的事,卻覺得母親被恨意啃噬的臉龐尤為陌生。縱使是往日母親怒火中燒,拿鞭子抽她時,也不會像現在一樣,滿口污穢話。
她平靜地說道:“媽,你該去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您曾經也是大家閨秀,謝家雖然落魄了,但你也別一副市井潑婦的嘴臉。”
撿起地上的文件,謝慕蘇一聲不吭地走出了包廂。
随着“哐”的一聲關門聲,蘇靜渾身癱軟地坐在椅子上。
對謝朗逸的愛,對林雅季的恨,像兩根銀絲緊緊地匝着她的心髒。年輕時,一聽到“慕蘇”二字,蘇靜便感覺心尖上的銀絲束縛得更緊了幾分,她越發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後來,她聽說林雅季也死了,她忽然覺得纏繞在心中的銀絲消失了。
直到瞥見林初戈的那雙眼,久違的恨意再次席卷全身,而那兩根銀絲卻化成一把鋒利的刀,狠狠捅上了她的心口。 捅得她鮮血淋漓,她才恍然發覺,對于往事,她從未釋懷過。
謝慕蘇坐在出租車上,淚眼朦胧地翻閱着文件。紙張上印着女人俏麗的臉龐,真好看,謝慕蘇想,難怪父親會喜歡上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寧靖元會纡尊降貴追求她。
資料上寫道,林雅季早在十年前就死了。謝慕蘇劈手将紙揉成一團,她有些惡毒地想,蒼天有眼,報應不爽。
到了俱樂部,一位男侍者帶領她往包廂走去。打開門,方苓的聲音便傳進她的耳中。
“慕蘇,你去哪兒了?電話也不接,就等你一個人了!”
謝慕蘇紅着眼巡視了包廂一圈,人人臉上都帶笑,生日宴會高高興興地開場,卻在一瞬間就要收尾。
她一步一步向林初戈走去,止住腳步,俯視着窩在沙發的女人。真美,她想,比林雅季還要美上數十倍,美到她恨不得劃花這張臉。
“初戈,你母親是不是叫林雅季?”她的聲音聽在自己耳中極其不真切。
寧雙牧隐隐發現了她的異常,走上前來想拉住她,卻被她大力推開。一滴淚水砸在地板上,她哽咽道:“你早就知道了吧?”
他心虛地別開臉。
林初戈面露遲疑,一頭霧水地看着二人,說:“是,怎麽了?”
她雙眼紅腫,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她竭力忍住流淚的沖動,穩了穩氣息說:“我爸曾經為了一個女人抛妻棄子,到死都沒有管過我們母女倆。”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林初戈猛地擡頭:“……對不起。”
終于寫到這一章了,此文進入收尾期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