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誰家吹玉笛

誰家吹玉笛

開春之後,自去年秋狩起暗發的謀逆之禍與巫蠱之禍終于告一段落,以宜蘭園梅妃為首的醉人等皆被腰斬處死,成為了皇宮之中新的禁忌。

原本梅妃的住所宜蘭園在大火中被燒毀,皇帝蕭競權下令在原有的地基之上仿照原樣修繕了一座新的宮苑,又與玉芳苑連通,合并為一處,改名為香蘭苑,主殿賜名清芳二字。

民間衆說紛纭,梅妃生前寵愛尤甚,卻忽然謀逆,蠱害先皇後,被抓囚禁,卻沒有立即處死,都以為她會因恩寵逃過一劫,卻又被除以腰斬一刑,屍身不複,死後不過一卷草席棄入亂葬崗中。

其人不知名姓,無女無子,宮中之人對此閉口不談,只有傳言梅妃曾為西域異族公主,曾為皇帝蕭競權誕下一子,卻是世人不知。

大抵皇室之恩德,皆是如此反複無情,細品其滋味,未免令當世人唏噓,不過後人一筆怪談。

蕭瑜和冬兒正坐在街邊一處賣鹵肉面的小攤前吃早飯,天氣回暖,兩人都換上了一身略輕薄的衣裳,帶了不算多的行李,一邊吃飯,一邊看街上來往行人紛紛。

見她意興闌珊,蕭瑜解意說道: “那處院子雖然好,可是終究不是我們自己的,如今離開了,我們還能再尋一處喜歡的地方來住,不是麽冬兒就不要再傷心了。”

“可是冬兒廢了好些力氣才收拾得又漂亮又好看的……走得好突然。”

不僅如此,她很喜歡那裏的,那裏有她和蕭瑜一起取名字的院落,在那裏蕭瑜為她過生辰,為她行及笄之禮,還,還和她成親圓房了……以後想要回憶這些事,也都回憶不了。

蕭瑜便垂眸憂愁道: “可是,若是我們不走,被人發現了,我就會被父皇抓起來,整日嚴刑拷打,被折磨地不成樣子的。”

冬兒才不要這樣,撥浪鼓一樣搖着頭,把自己的蛋和肉分了蕭瑜一些,又給他挑了一些面條。

“殿下不要這樣吓唬我!不行的,你快多吃一點。”

他慢慢吃着,忽然擡頭說道: “沒有你做得好吃,我有些吃不動。”

果然,冬兒露出一抹笑容,也不說話,低下頭默默吃了起來。

“若是一會兒見了冬兒的外祖母,我要如何稱呼,你又要如何介紹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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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瑜問道,如今皇城中的事暫時告一段落,母親和二哥暫時也不用他牽挂,他也是該好好幫冬兒做些事,去見見她的親人了。

“自然說,你是我的郎君了,你就和我一樣稱呼她,不行嗎,殿下”

蕭瑜輕嘆道: “唉,怎麽又叫開了‘殿下’,冬兒為何總是不改口呢”

冬兒嘟哝着,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要麽是習慣了,要麽就是她改不了口,總問那麽多做什麽。

“我會慢慢改的……蕭瑜。”

“嗯,倒不是不能告訴她老人家,只是我總要有個身份,你也要向她解釋清楚你為何能出宮返鄉才是,冬兒想要我用什麽身份,做什麽呢”

她想了一會兒,想不出合适蕭瑜的,蕭瑜如果不做九殿下還能做什麽呢

她放下筷子,看着蕭瑜俊俏的臉,想了一會兒說: “那,南苑唱戲的人,行不行”

“什麽”

蕭瑜一時沒聽明白,再問冬兒,她就吃着面不說了,只好輕輕捏了把她的面頰,笑稱冬兒是說了什麽壞主意。

“我倒是有一個好想法,我就做一個郎中,讀過書,試過字,能動筆寫寫文章,這樣好不好”

“嗯,很好,但是莊家人愛嚼舌,肯定會說殿下太年輕,醫術不精的。”

蕭瑜笑道: “這就不必擔心了,哪怕是宮裏那群人,又有幾個不是愛嚼舌根的何況判斷一個人是何品行,不都是先入為主的嗎再者說,我也不是不懂醫術的人。”

冬兒也就放了心告訴蕭瑜,其實外祖母和其他村中的人都很淳樸善良,愛議論,卻沒有壞心思的。

她忽然問道: “那,殿下第一次見到冬兒,是怎麽想的呢”

這不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冬兒其實不在乎別人怎麽看自己,可如果這個別人是蕭瑜,那還是問一問,不然心裏總想着。

第一面

蕭瑜不知道要如何回憶第一面,對于冬兒來說,那不過是兩月前的事,對于他而言,可已經過了整整十年。

先前來的幾個婢女對他不算差,卻總是用哪種極盡好奇的眼神來看他,他也是要強之人,受不了那樣鄙夷的對待,也不想白白讓別人和自己葬在活棺材裏。

當年初見的時候,她走進殿內,輕手輕腳,小心翼翼,那時候蕭瑜才被蕭瑰派來的人一番侮辱,吊着半口氣等死。

她喊了一聲“殿下”,随後又喊了一句,聲音很小,語氣裏除了擔憂,什麽都沒有。

太陽光是從她身後招進來的,第一面蕭瑜沒看清她的臉,可是心卻抖着。

本來從死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動搖了。

“殿下”

冬兒見他不說話,便出聲提醒,每次一說起從前的事,蕭瑜就會走神。

蕭瑜吃了口面,掩飾自己的被攪亂的心神,用手巾擦了擦嘴角,挑眉說道: “嘶,這第一面啊,記得當時瞥見你瘦小氣弱的,便知道沒什麽力氣,呆呆笨笨,也不是伶俐人的長相,只在心裏做好了要被你氣壞的打算。”

冬兒羞愧又郁悶地低下頭,好像最初她确實惹得蕭瑜很暴躁,後來才好一些。

蕭瑜用自己的扇子擡起她的下巴,靜默半晌,輕聲說道: “可惜我有眼無珠,不知道我的冬兒是這樣聰慧勇敢,又會心疼人的,若是能知曉未來,絕不會那樣待你。”

羞怯無處躲藏,冬兒生氣地推開他的扇子,又起身坐到了他那邊,拉過碗埋頭吃面,好像餓極了一樣。

蕭瑜看着她吃得很香的模樣,這樣的風景,可遇不可求,他求了那麽多年。

*

此時正是初春時節,午後暖意融融,萬物晴好,冬兒祖母所在的京郊富節縣時節略早,已經是新綠枝頭的景色,蕭瑜和冬兒走在農田旁的路上,自然覺得心情怡然舒暢。

冬兒給他指了許多東西,又是地裏才抽出芽的作物,又是路邊所謂的能吃的野菜苔蕨,蕭瑜問她離家多年,常住皇宮之中,為何這些事會記得這樣清楚

“唔,冬兒也說不上來,以前我娘常帶我回家看祖母,有時也去地裏玩,記得這裏很有意思,也不用有什麽煩惱。”

想她最終年不過十八歲,就那般香魂盡散,蕭瑜心中一陣酸楚,拉起了冬兒的手,接過了她摘下的一串不知名的小紅果,又從籬笆上摘了一朵牽牛花為她戴在發髻旁。

“夕顏朝生暮死,本不該給你帶,有些不吉利,不過這個時節應當沒什麽別的花兒了,一會兒就摘下來吧。”

冬兒從一旁水渠照了照,覺得很好看,她才沒那麽多講究的。

“一徑萦回入翠微,數家茅屋掩柴扉。田園自是無人到,惟有黃鹂送客歸。”

“哇,殿下的文采真是太好了,冬兒好羨慕啊!”

她轉過身來笑着對蕭瑜說道,沒有一絲一豪的憂愁。

蕭瑜站在籬笆前看着遠處的農夫農婦為春耕忙碌,近看冬兒抓着一把盛開的小花小草滿心悅然,輕輕吟詩一首。

或許,冬兒想要的,不過就是山水田園,悠然小居罷了。

蕭競權賜給她一座莊宅院,良田十傾,金憑百兩,從此之後她和祖母便是衣食無憂,甚至子孫後代都不會愁于生計。

或許她不該和自己卷入那些腥風血雨,才是最好的。

“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冬兒是不是很喜歡在農莊裏生活”

蕭瑜接過了她的手中攥着的那把小花小草,按照自己學過的一些花藝,将它們整理得更好看有致,冬兒又是一陣誇獎。

她想過後回答: “喜歡的,不過我還不會耕田的事,也不懂什麽作物收成。”

蕭瑜又問: “那,如果以後冬兒做了我的皇後,可能就不能時時回來了,還是要面對着皇宮中的紅牆綠瓦,四角方天,冬兒會不會不願意”

“不會啊,”冬兒不假思索的回答, “和殿下在一起就很開心,而且說不定在宮裏也會有別的樂趣,我們不知道而已呢,再說了,皇宮裏養動物的地方都那麽大,劃出來一塊種地也是可以的。”

蕭瑜露出一抹笑容,将冬兒攬在懷裏。

真好,他的冬兒已經開始想以後在皇宮裏要做的事了,已經開始拿出了皇後當家做主的氣勢了,他真的要高興壞了。

她想要的,都會實現,反正以後就只有他和冬兒,別說是劃了一塊地,就算是把其他宮苑都給她都好的。

“好,我覺得冬兒說得對。”

兩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冬兒的話雖然一直不少,可是蕭瑜知道她心中的挂念和傷心之情一分不減。

終于到了冬兒的外祖母家,因為皇宮中賞賜冬兒的人已經來過,老人家已經在門前等候着了。

冬兒還是沒能忍住眼淚,撲進她外祖母懷中,一聲聲叫喊着外祖母,一句句訴說着數年不見的記挂,聽者熱淚滿目,漣漣不忍。

蕭瑜靜靜望着祖孫二人,前一世冬兒和他逃出宮後暫時借住在了冬兒的外祖母家中,入夏後便去了幽州,再見老人家的時候,冬兒已經不在了。

冬兒被他安葬在了幽州的紫煙山,他能帶給老人的,不過就是一包舊衣物和冬兒的死訊。

年逾花甲的老人,已經雙目失明,顫顫巍巍從他手中接過那衣物,淚也流不出,哭聲也沒有一點響動。

當年離開的時候,老人家問過冬兒是要去做什麽,冬兒說是要去做一番事業,蕭瑜卻什麽都沒說。

老人家求他照顧好冬兒。

蕭瑜從她身邊帶走冬兒,她唯一的親人,卻沒能護好她。

多年後,時隔兩世再見,恍惚如夢,唯有悔恨充滿心頭。

冬兒和外祖母哭了好一陣才想起蕭瑜,老人家只看了孫女高興,将她拉入屋內,指了一位從陰影裏走出的男子。

“好了,如今你回了祖母身邊,那就不要走了,算着年歲,你也已經過了十五歲生辰吧,快,來見過你珩哥哥,如今他也已經是弱冠了,知道你要回來,在這裏等了好久呢,這幾年我下不了地,可都是靠他照料我呢。”

一個穿着淺藍色衣服面容清秀的男子從屋內走出來,向冬兒恭敬行禮作拜。

“見過冬兒妹妹,妹妹在宮中多年,我都有些記不清模樣了,方才妹妹和姥姥相認,我也不敢上前,多有得罪了。”

冬兒也一樣回禮,轉頭去看蕭瑜

“倒是還算溫文爾雅,好一個年輕秀氣的少年郎呢。”站在屋院前的蕭瑜見到那位“珩哥哥”,神色一冷,心中默默念道。

他什麽話也沒說,走到冬兒身邊。

他的冬兒總是遭人惦記,這可是在讓他招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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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主下線了,現在是小號瑜妹妹。

瑜妹妹:如今看來,冬兒是單單和我甜甜的笑,還是和別的哥哥也這樣可愛呢

瑜妹妹:冬兒要不願讓我進門,便不進吧,倒不如裏面的哥哥有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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