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公主，您醒了！”阿蘊激動地看着正端坐在床沿邊的周祈久。
阿蘊手裏的盆子沒拿穩，落在地上。木制的地板與金屬相碰撞，連連發出幾聲巨大的響動聲。
不待周祈久有反應，阿蘊便着急忙慌地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奴婢有罪，請公主責罰。”
“阿蘊，我好像做了一場夢。”
周祈久兩手撐在床沿上，凝視着蹲在地上的阿蘊，“父皇沒了，阿蘊，我好難過……”
阿蘊便起身，朝周祈久走過去，柔聲道：“公主，先帝會在天上看着您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阿蘊，比周祈久年長十歲，自小就在周祈久身邊服侍。若說這世界上有什麽東西是無可置疑的，那必然是阿蘊的忠心了。
周祈久把臉埋在阿蘊懷裏，頓時覺得心安許多。那種對前途一片迷茫的恐慌和未知，暫時被抛之腦後了。
很快，這片刻的寧靜就被打破了。
“不好了！公主！”
周祈久擡頭一看，外面一個侍女急匆匆地小跑進來。
阿蘊揚聲問道：“何事驚擾公主殿下？”
“陛下要殺了二皇子殿下！”
就連一向沉着溫柔的阿蘊也忍不住變了臉色，驚呼一聲，“什麽！”
周祈久心裏發慌，“陛下在哪裏？”
Advertisement
“在裕華宮。”
顧不得收拾，周祈久慌忙從床上站起來，提着裙擺便沖出了寝殿，直往周祈安所住的裕華宮而去。
周祈安居住的裕華宮，和周祈久所在的含章宮相距不算遠，只隔了一個禦苑。
但禦苑畢竟是禦苑，皇家花園，不算小，穿過禦苑也需要一些時間。
從前，周祈久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禦苑閑逛。可如今，她突然覺得禦苑真的是比她記憶中要大許多。
當周祈久氣喘籲籲趕到裕華宮的時候，她正好聽見周祈安的哭聲。
周祈安已經十二歲了，哭起來卻還像一個小孩子一樣。
周祈久深吸一口氣，擡腳跨過了裕華宮的門檻。
周祈久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冷靜地向周塵求情，可看見周塵手中的長劍，周祈久還是慌了。
那柄長劍，劍刃就搭在周祈安的肩膀上。足以吹毛斷發的劍刃和周祈安的脖頸的肌膚之間只有一根頭發的距離。
周祈安吓得發抖，只知道求饒道：“皇兄，不要殺我……皇兄……”
就在周塵将劍刃往前面送了一點，周祈安吓得閉緊了眼睛的時候，周祈久忍不住喊道：“皇兄，您不能殺祈安！”
周祈安睜開了眼睛，激動地看着周祈久，“皇姐救我！”
望着周祈安那仰慕的眼神，仿佛她無所不能一樣，周祈久心中一陣心虛。
周塵緩緩将劍收進劍鞘，鄙夷地看着周祈安那怯弱的模樣。
這就是父皇一直寵愛的兒子嗎？也不過如此！膽小如鼠，只會哭求他饒命。
自周祈久走進來，周塵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在周祈久身上。
“天下人，朕都可以殺。”
說着，周塵又要拔劍。周祈久沖了過去，死死地将周祈安擋在身後。
周塵冷聲喝道：“滾開！”
周祈久半步不退讓，擋在周祈安身前，“皇兄，祈安是我們的弟弟，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啊！”
周祈久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實在是沒有什麽說服力，周塵和她們哪裏有什麽情誼呢？
周塵閃過一絲暗色，嘴角勾起一抹譏诮，“弟弟？呵！”
“朕與你們，可不一樣。父皇眼中從未有過朕，父皇也從不曾當朕是他的孩子。周祈久，如今你卻和朕談親情。看看，你們姐弟二人住的宮殿，多麽華麗溫暖。周祈久，你可曾知曉，朕從前過着什麽樣的日子？”
“我知道。”
周塵眉頭一皺，随即嘲諷一笑，只以為周祈久是救自己的弟弟心切，故意說些謊話順着他，“你怎麽可能會知道？”
“奚以宮，我去過。”
“什……麽？”周塵退了一步，他雖然這樣說，可他并不想讓周祈久見到他曾經卑微的模樣。
周塵十歲的時候就和自己母妃肖藍娟分開了，理由是廢妃沒有資格撫養皇子。事實上，根本就是周垣不喜罷了。
周塵住在奚以宮，肖藍娟住在冷宮一殿。雖然奚以宮和冷宮都在皇宮東南角落，可冷宮外面層層禁軍把守，周塵根本沒有機會和肖藍娟常常見面。
唯有周祈久姐弟生辰的時候，周垣才會特別開恩，禁軍休沐半日，宮侍得到賞賜，為的是替周祈久姐弟祈福。而周塵在這樣的日子裏，也會得到一點恩賜，比如讓他和肖藍娟見面。
周塵的生辰，從來沒有人記得。周垣不提，合宮上下更加不會想起。甚至于周塵的母妃肖藍娟也從來沒有對周塵說過一句生辰快樂。
其實，周塵的生辰和周祈久的生辰就是同一日，四月的最後一天。但周塵比周祈久大了四歲。
奚以宮的日子并不好過，僅有一個太監和宮女打掃宮殿。周塵就像被周垣遺忘了一樣，任憑其在奚以宮自生自滅。
太監和宮女自然不會将周塵放在眼裏。況且，就是因為被分到了奚以宮，他們的俸祿削減了一大半，這讓他們如何能甘心？
當然，他們不會打罵周塵，但是會辱罵肖藍娟，周塵便會因此和他們動手。太監身材肥大，宮女力氣不小。兩個人加在一起，周塵根本打不過。
周塵一開始還想着向周垣告狀，或許他父皇對他還有那麽幾分父子情呢？可肖藍娟制止了他，說：“塵兒，沒用的。”
十四歲那年，周塵終于還是忍不住了。他特意等候在了禦苑。禦苑是周祈久姐弟最喜歡的地方，所以周垣也常常出現在禦苑。
等了好幾天，他才碰見了周垣。周塵恭敬地向他一直仰慕的父皇行禮，壓抑着自己見到父皇的激動心情，“父皇，奚以宮的下人欺主，求父皇為兒臣做主！”
然而結果卻讓周塵失望透頂，周垣不僅沒有責罰那兩個宮侍，反而冷聲讓人将他趕走了，看他的眼神仿佛像是看着煩人的蒼蠅一樣。
周塵不甘心，直想沖到周垣的身邊去。太監們死死攔住周塵，不讓他再往前半步。
周垣自始至終都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看着周塵的掙紮。終于，周垣看不下去了，微微蹙了一下眉頭，“一群廢物！”
然後，周垣揮了揮手，他身後的禁軍便跑了過來，一把将周塵推倒在地。還不待周塵爬起來，身穿盔甲的禁軍侍衛如同一面鐵牆一樣站在了周塵面前，将周塵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看着倒在地上露出痛苦表情的大皇子殿下，太監們根本不敢扶。他們大氣也不敢喘，連忙追上了拂袖而去的周垣。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離開之後，周塵才咬牙站了起來。方才，掙紮中他傷了腳踝。
周塵一瘸一拐地走了好久，快走出禦苑的時候，正好遇見了從宮外回來的周祈久姐弟。
周祈久姐弟身邊跟着的人之多，和他父皇身邊的人簡直是不相上下。周祈久身上穿着的衣服，和他身上的粗布衣裳相比，他周塵就像一個笑話一樣！
他只想快點逃離那個地方，可周祈久喊住了他，還将手中的糕點遞給了他。
周塵低頭，看着這低劣的糕點，仿佛看見了他自己。憑什麽他要過着這種奴仆不如的生活，憑什麽！
一股無名之火頓時在心頭燃起，他摔了糕點，用那只受傷的腳狠狠踩着糕點，直到糕點在他腳下被碾成了渣。
周祈久哭了，然後周祈安也哭了。周塵覺得開心極了，流着淚笑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報複的快樂。
父皇啊！你可曾看見兒子的心在流血……
等周塵回到寝殿裏，早聽說周塵向陛下告狀，奚以宮的太監和宮女氣壞了。得罪了他們，周塵更加不會有好日子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