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洗靈煉化
洗靈煉化
遲負霜進入最後一道天罰雷光後,并沒有在雷下那般被動,他一路追逐天罰內核,勢要将這東西送入護心神鱗之中!
得益于卿尺給他的這身寶衣,他身上裂開的傷口才沒有被雷光劈的焦黑惡化。
遲負霜神識布滿巨大光團之內,觀察着自己身上嚴嚴實實系緊了幾層天青色,劍袖內衫、廣袖大衫、鬥篷兜帽......實在......遲負霜不禁失笑,卿尺對他這個替身竟會舍命相護?
真是個蠢貨。
不知過了多久,護心神鱗終于吞噬完最後一絲天雷,滋滋啦啦的在遲負霜掌心震蕩。
遲負霜深籲了一口氣,洗靈——成了!
護心神鱗已是無主之物,接下來只要遲負霜催動靈力,幫助它煉化天罰雷電,得到天罰的雷火屬性,将來便是三千界中毀天滅地的神物!
說遲負霜修煉狂都是謙虛,簡直就是瘋魔!
遲負霜咬緊牙關,無視周圍天雷,他虛虛地攏起護心神鱗,修長的雙手幾乎呈透明狀,他将所有“心頭血”移至指尖,十指盡破,透明的靈絲湧出,與雷絲糾纏在一起,層層疊疊壓制着天罰天雷。
遲負霜沒有肉身,只有破舊的蜘蛛蛻,所以他的心頭血——便是殼中靈絲。
片刻,遲負霜的臉色也變得蒼白透明,額發間青筋鼓起,十指靈絲越來越少,修為靈力快要被護心神鱗吸噬殆盡!
巨大雷光內,“清風”絞動,絞殺着剩下那些廢棄的閃電,滋啦作響。
終于,清風停下,光團內空曠無物,白光越來越淺,直至消失不見。
遲負霜攥緊手中的神鱗,為了将此神物洗靈,落得連最後一點修為都無,又要重頭修煉了......
真是......麻煩。
合上眼皮,一聲嘆息。
失重,墜落。
敖殊正往嘴裏塞着吃的,再擡眼就看到天罰雷光變淡,剛要開口跟卿尺說話,發現卿尺已經先他一步飛掠去,手中帶着那件獸皮大氅。
敖殊心道:這小友看着老是老了點,手腳還挺麻利的。
卿尺一直觀察着師父的方向,終于看到師父的身影慢慢清晰,卻是閉着眼睛的。他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誤了事,只在離師父兩步遠的地方等了片刻,誰知師父突然......
卿尺瞬移至遲負霜身邊,獸皮大氅展在雙臂上,輕輕地托起遲負霜的肩背和腿彎,在墜落沒一瞬便接住了。
灰撲撲的中衣和天青色的碧落裳飄飄揚揚,糾纏在一起。
懷裏的師父身體很涼。
是......冰涼的。
卿尺心中害怕極了,控制着手臂不敢顫抖。
他落在島上,敖殊也追了下來。開口便是:“你看吧,我就說他不是省油的燈!才三天,三天吶!就洗清了跟了我這麽久的神鱗。啧啧啧......”
卿尺不想聽敖殊廢話連篇,冷聲道:“他身上沒有溫度...一點都沒有。他若是有事,敖殊——你也別活了。”
敖殊住了嘴,上前一步看了看。
卿尺盯着敖殊,抱着遲負霜的手收緊,後退半步。
敖殊白了他一眼:“不用擔心,他暫時失溫,是昏睡了,等會兒就好了。恩,就是這樣。”
敖殊心道:哪裏是失溫,殼蛻本就沒有溫度!真是見識淺薄,白瞎了這人的高深修為,連蜘蛛殼蛻都認不出!
他撇了撇嘴,到底沒說出口。
敖殊哪裏知道,卿尺對遲負霜根本不設防。卿尺不會探查遲負霜,更不會懷疑強大的遲負霜有沒有原身,是什麽原身。
因為——那是他師父啊。
這麽幹等着也不是辦法,初冬的夜裏本就寒冷,再加上這裏全是海域,更是異常濕寒。
卿尺抱緊了懷裏的人,用神識掃視了島嶼一圈,未曾發現洞穴之類的避風處。
正當他考慮要不要離開這裏找個村鎮落腳歇息的時候,忽然想到黑龍巨大的身軀盤在一起就足夠抵禦寒風。之前在寒潭內,敖殊就是那樣護着臨華的殼子......
敖殊看卿尺上下打量自己,總覺得像被血脈壓制似的慫兮兮:“你,你這麽看着我作甚?我能幫的都幫了,能說的也都說了。你,你可不能害我,萬一我對你的心上人還有用呢?他一醒來看不到我,你怎麽辦?是不是?你你......”
敖殊心虛地退後一步,身上還有被他亂劈一通的傷,下意識側着身子躲着卿尺的目光。這小輩對他可別有其他想法,他可還要找臨華呢!
卿尺盯着他,開口了。
“敖殊,你能......”
敖殊瞪掉了眼睛:“......!!!”
盤踞在密林裏的黑色巨龍與夜色融為一體,遠遠看去像是島嶼裏小山,龍身之下的三角空隙有兩間幄帳那麽大,就是再容納幾十人也不顯擁擠。
敖殊這輩子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堂堂神龍後裔,這威風凜凜的身軀,卻!被!人!當!成!了!幄!帳!
黑龍煩躁的噴了聲鼻息,龍首盤壓在自己脊背上,閉目養神。
這裏的空間與隔絕了外界的寒風。
卿尺将自己當做倚墊,隔着厚厚的獸皮大氅,從後面虛虛地環着遲負霜。他不敢用力,生怕被發現了,又要挨師父打。
遲負霜的臉色恢複了一些,沒有之前那般蒼白,可體溫依舊是冷的。
卿尺又攏了攏大氅,不讓留有一點縫隙。
已經兩個時辰了,再等下去,天就要亮了。
卿尺傳音道:“這麽久了,他為何還不醒來!”
黑龍剛要睡着就被斥醒,甩了甩龍頭,道:“快了,快了。他這突然力竭,自然要多休息會兒啊。臨華說過,事不可亂急,再等等。”
敖殊自認為遲負霜在墜落之前就換了神骨,更加不好惹,卿尺又是個看不透的高人,敖殊沒敢胡亂吱聲,只做安慰。
他想,遲負霜本就沒有原身,一道靈身在蜘蛛蛻裏生存至今,已是不易。精疲力盡之後的殼子肯定涼如寒冰,正常的。
卿尺不知。
敖殊心道:這都是瘋子啊,瘋子更不能惹了。臨華說過,識時務者為俊傑......龍腦袋擱在幾棵老樹上,壓的樹枝咿咿呀呀,百無聊賴的盯星星。
卿尺長發淩亂,未曾束冠,衣服也還是中衣,潔了塵,不再是灰撲撲的,看起來總算不像之前那般落魄。
卿尺背倚着黑龍的後腿爪,右腿蜷起,足夠支撐遲負霜靠在他身前肩膀休憩。
等待師父醒來,一分一秒,十分難熬。
卿尺心中不安,垂眼看向懷裏的師父。
又過許久,他歪着頭,用下巴蹭了蹭懷中人的頭發,低聲道:“您快點醒來吧,是我不好,沒幫上忙......”
卿尺喃喃着:“您...您那麽晚才來九淵接我,原來...是被這些事耽擱了嗎?我不怨您了,您...快些醒來,好不好?”
小清陽在九淵經歷的記憶痛感還在源源不斷地傳入心口,卿尺深吸了口氣,坐直了身體,将發顫的手往後藏了藏。
遲負霜的眼皮微微顫了顫。
是溫暖的,安全的地方?靈身醒了,殼蛻也跟着睜開了眼睛。遲負霜見自己倚在什麽地方,慢慢冷下臉來。
他借神龍位階的天罰為神鱗洗靈,到最後失去全部修為,現在和凡人無異。知曉這時候無法出手,遂又斂去幾分冷峻。
卿尺......此人對他威脅極小,前有歸依蠱在,後有他予寶衣之舉......既然心中沒有排斥,索性不拘這點小節吧。
遲負霜在心裏安慰自己。
他眼睛失了焦,沒了修為的遲負霜在蜘蛛蛻的影響下,眼睛看什麽都像胧了一層白紗。
遲負霜擡手撫了撫自己的眉眼,手臂使不出力氣,他想試着起身,卿尺雙手做環,虛虛地扶着,不敢過多觸碰,不敢過多言語。
他也并未看清卿尺松懈下來,轉而小心翼翼又歡喜的表情。
遲負霜試了又試,最後摔在卿尺這具人肉墊板上。
“......”真是,太丢臉了。
遲負霜按着卿尺的肩膀,側坐着身,輕輕嘆氣。
卿尺拍了拍遲負霜的肩膀,遲負霜歪頭看他,他攏住遲負霜的大氅,托着遲負霜的手臂,将遲負霜帶到身邊空地處坐下。
這裏鋪了軟草,可以倚在黑龍腿爪上,不費那麽些力氣。
然後,卿尺坐在遲負霜身邊,像條大狼狗似得,緊緊盯着身邊人,很是乖巧。
不一會兒,卿尺就發現了什麽——
師父的瞳仁,似乎沒有之前那般亮了?
他不敢多想,只以為是經歷天罰和煉化神鱗過後的疲累。師父已經醒了,興許再緩緩就會好的......
師父太累了,需要修養。
遲負霜從裹得嚴絲合縫的衣裳中翻折出自己半截手臂,盯着自己的雙手看。
他輕輕的用右手扶着左手晃動幾下,換了手再活動了幾下。又緩緩地擡起手臂,掌心朝上又朝下,就像檢查關節是否還能使用一樣。
還好,這殼子沒壞透。
卿尺在一邊疑惑地看着遲負霜的動作,恍然。
一定很疼吧?比小清陽還疼。
心中發酸。
遲負霜突然擡眸,複眼模糊不清地看向卿尺,問他:“你可知從鲛族海央出來到現在,多少時日了?”他猜測在去海央一路,卿尺就在附近跟着的。
事實證明,他猜得沒錯。
卿尺答道:“已有二十九日了。”
卿尺對幼年身在九淵的那段時間,早已沒有概念。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現在小清陽經歷的記憶正在他腦中翻滾着。
實在,太痛了。
卿尺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小清陽的恨意:不得到便不會如此的恨,明明救了他,又丢棄他,害得他屍骨無存!
而今,他跟着年輕的師父一路來西覃國,尋敖殊,取神鱗......樁樁件件,卿尺歷歷在目。他見師父為了煉化神鱗如此不要命,早就把幼年九淵苦痛抛之腦後,只恨當初的自己是個累贅。
可是,現在的他也沒能幫上師父的忙。
自己怎麽如此沒用!
卿尺攏着膝蓋,更加難過,比小清陽傳來的痛苦還要難受幾分。
遲負霜看不清卿尺的臉,更注意不到卿尺的表情。他搓着自己的指尖,仿佛能讓這具殼子不那麽僵硬,強撐着嗓音,正色道:“該走了,沒時間了,我得回去接那小蛟龍。”
卿尺瞳孔一震,猛然擡頭,撞上遲負霜失焦的眼,攪亂了卿尺的心。
師父說什麽?
師父知道他還活着?
卿尺又驚又喜,指甲都陷進掌心,呼吸都亂了。
遲負霜斂着眉,擺弄轉動着食指上的芥子環。這本是他原身僅剩的骨頭,被人磨成了這樣。
離近了,他才依稀看到卿尺的反應,淺聲道:“你不必如此驚訝。進了九淵那地方,确實必死無疑。”
這一路走來,發生的事讓他對卿尺放下了些許戒備。且洗靈之事已成,也無需再過分緊繃,都以為神鱗認他為主,無人敢成為他的威脅。
“不過......”遲負霜一邊活動着手臂骨節,方便快些适應,好趕去九淵。一邊緩緩道:“與你說了也無妨。我在臨行前,将一半修為封入了他的眼睛裏。”
遲負霜細長的指間劃過眼睛的位置,對卿尺示意着。
那是遲清陽的眼睛,也是遲負霜的本命之術,他可以從那只眼睛中看到遲清陽看見的東西。
不過,他很少用。
畢竟,他懶得用。
眼睛...眼睛......
卿尺的眼鏡睜得更大了。
師父何時封的靈力?他為何未曾發現?
另一半修為......在小清陽身上?幼時......他,他記得那團金色。這麽說,他師父在去海央的時候就只剩一半修為......
所以師父早就打算這麽做了!
所以師父是因為他?才差點慘死在神龍位階的天罰之下!
為什麽?
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西覃這一程,他并沒有影響到師父的計劃,而師父多次提起“不要耽誤時間”就是......去接遲清陽的時間?!
卿尺死死盯着遲負霜蒼白的臉,那雙淺褐色的瞳孔有些暗淡,就像他曾在中天門看到的那顆......胸口像被什麽擊潰,伴随着割裂與悶痛。
這一路,師父都是念着他的?
不論出于何種目的,只是這樣,就已經抵消了卿尺萬年來的怨念。心中壓抑多年的九淵之魇,瞬間煙消雲散。
他只要知道,師父是念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