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腳小鎮

山腳小鎮

卿尺顧慮遲負霜的身體,自行禦着風華劍,載三人一同到遲皇山腳小鎮之外。

遲負霜也發現了卿尺的不對。

卿尺故意幾次不認路,而遲負霜覺得卿尺非但認得,好像還對遲皇山很熟悉。可既然對自己無害,也沒必要問得太清了。

遲負霜收起疑慮。

落到實地上,遲負霜牽着小清陽。

小清陽身上的大氅已被卿尺削斷大半,已經不會拖在地上了,剛好露着腳踝,赤着腳丫走在坎坷不平的小鎮山路,一雙白嫩腳丫子被碎石子硌得通紅。

卿尺不讓遲負霜抱着小清陽走。

遲負霜沒了神骨龍身,外物殼子本就弱,還偏是個蜘蛛蛻。

蜘蛛蛻也就算了,現在還是個破破爛爛的蛻!不像遲清陽的殼子,刀槍不入,百毒不侵,這不就是行走的碧落裳?

這點小路算什麽!

說起碧落裳,卿尺更是來氣。

他師父明知道給遲清陽的原身金龍之軀已經堅不可摧,還要多給這寶衣,這不是溺愛是什麽!

溺...愛?

卿尺自己給自己氣愣了。

初冬過半,天寒地凍。

三人徒步走着在鎮子外,距離鎮中越來越近。小鎮中的煙火氣十足,山路中逐漸常見販夫走卒。

卿尺用回了初見遲負霜時的容貌,玉冠碎了之後便沒再束發,他學着遲負霜的樣子,綁了條青絲帶,長發松松地披在身後。施以法術斂了銀發,一頭烏絲垂下,免得師父再瞧着他老。

卿尺握着遲負霜的風華劍走在前面,身披鴉青色的外袍遮住了他招搖的碧落裳。

一旁的遲負霜身上披着玄狐鬥篷,黑色絨毛裹在耳下,襯的他更加蒼白羸弱了。

這是卿尺從芥子環裏取出給他的,應該是卿尺那位故人之物。他倒是接受地坦然,秉着不用也是浪費的原則,倒是意外的合身?

小清陽拉着遲負霜的手,半截小胳膊露在外面,漆黑的大氅裏面什麽都沒有穿,呼呼灌風。

他雖不怕冷,但這樣讓他很不開心!

小清陽黑着小臉兒,邊走邊盯着自己通紅的腳丫,時不時地擡頭剜卿尺一眼。死狐貍精!

行到小鎮中,差不多要到遲皇山了,離山腳正門只剩下一小段距離。越往裏走,小集市上以物換物的山民多了起來,也比鎮外熱鬧了一些。

卿尺望着不遠處的遲皇山峰頂,腳步不自覺緩了下來。

時移世易,轉圜陰陽。

終于,回來了。

他和師父一起……

有路過買菜的阿婆看到小清陽,于心不忍,在一旁指責道:“把自己穿的暖暖和和,看孩子腳都凍得通紅了,這爹娘都是怎麽當的?”

卿尺與遲負霜帶着個孩子,穿着雖然已經極近普通,還是引來小鎮人的注意。旁人只當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帶着家眷出來游玩,可阿婆突然這般大聲的指出來,讓周圍人也慢下步子小聲議論,懷疑是拐帶來的孩子。

小清陽看這些人注意到他,為他說話,并沒有開心,他眼睛提溜一轉,大聲喊了一聲:“爹爹,我害怕。”就藏進遲負霜的鬥篷裏,露出半張白嫩的小臉兒,看着外面的人群。

小清陽這一聲算是解除了誤會,人群裏原本态度不好的幾個人撓着腦袋,尴尬的笑了笑:“誤會,誤會。”

這裏民風淳樸人也直白,是件好事。

遲負霜彎腰抱起小清陽,變了另一副面孔,他溫聲道:“這孩子貪玩,衣帽鞋襪被霜雪打濕了,又不肯穿我和夫人的衣裳,這會兒正鬧脾氣呢。”

夫人?什麽夫人!師父哪兒來的夫人?卿尺轉身聽到這句,心都要跳出來。發現人們的視線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正不解呢,又聽周圍附和着幾句:“您夫人真美,公子好福氣。”

卿尺眼珠子都要掉出去了。師父他又在胡說八道!

遲負霜與卿尺身量相當,站在一起不分伯仲。且看卿尺容貌昳麗,雌雄難辨,覺得養眼,他就随口謅了這麽一句。

遲負霜敢說,衆人敢信,一會兒便點點頭就都散開了。也有熱心路人對遲負霜指了指前頭:“公子,再往前幾步有處成衣鋪子,您和夫人可去看看,孩子這麽大正長身體的時候,這天寒凍壞了可不好。”

“多謝。”

遲負霜道過謝,大步掠過卿尺身邊,走去前面,将卿尺落在了後邊。小清陽在遲負霜懷裏趴着,露了雙眼睛,瞪着跟在後邊的卿尺。

這死狐貍精敢勾引爹爹,想做他娘親?呸!

小清陽裝作乖巧地在遲負霜耳邊問道:“爹爹,你為什麽要說他是…他是你……?”

遲負霜挑眉:“你不喜歡?”

小清陽又往後瞪卿尺一眼,腮幫子鼓了一下。

“不!喜!歡!”

遲負霜笑了:“是嘛,那他以後就是你娘。”

小清陽:“爹爹!!!”

卿尺:“......”難道不用征求他的意見嗎?他這算什麽?是師父的道侶?是自己的娘親?

道侶......道侶?!

卿尺忽然想起,他不知道師父有無道侶,若是有,那萬年中,師父的道侶是誰?

“你在想什麽?”遲負霜在成衣鋪子門前停下,看卿尺心不在焉的差點撞到他身上。

卿尺擡眼,直直陷進遲負霜那雙淺褐色的眼眸裏。

年輕的師父清瘦許多,身形依然高大修長,師父抱着小清陽的模樣,玄狐鬥篷與黑氅交融在一起,讓他覺得無比溫暖。

心不再酸了。

這是他千道心劫中,魂牽夢萦的夢境。

“沒什麽。”卿尺低下頭,暗暗斥責自己癡心妄想,好了傷疤忘了疼。

“你道心不穩。”遲負霜丢下這句,擡腳進到成衣鋪子裏給小清陽挑選衣裳去了。

道心不穩……

他師父說的對。

卿尺也進了鋪子,坐在堂內等着。

遲負霜選了兩套雪白毛茸茸的暗紋錦衣,這裏衣裳樣式簡單,料子雖一般,但足夠禦寒了。

“公子,這兩件已經是小店裏最好的絨毛料子了,讓孩子先将就穿,總比凍着強不是。”這店家是之前人群裏看熱鬧的,老早跑回來在鋪子裏等着,他看這一家三口衣着舉止不凡,找了店中最好的衣裳來。

“說的是。”遲負霜給了店家一顆金珠子,店家眼睛都直了。一直擺手說不行,沒那麽多銀錢可以均開。

遲負霜從不帶錢幣,也不習慣記每個地域的度量衡,金珠子很好用,就一直只帶這東西。

“公子,實在不行,小店送一套給您孩子,您這珠子太貴重,實在不能收。”

怪不得說掙的錢越清白越發不了財呢,如此便是了。

鋪子裏有用绫簾簡單隔開了換衣裳的空間,遲負霜掀開簾子,将小清陽放在座椅上,他先取了一套雪絨錦衣,對簾外道:“店家,你去再找些和這款式相似,十歲到十五歲的衣裳,一年四季每樣兩套,這顆金珠子如果還多的話,再多備一些足衣。”

店家高興極了,這才将金珠子收起,忙道:“好好好,這樣可以了。”

卿尺在簾外聽着,他閉上眼,回憶與現實交疊。

一樣的鋪子,一樣的店家,一樣的對話。

不同的是,師父抱着小時候的他,稱呼着現在的他為夫人......

店外人來人往,店內安安靜靜,能聽到遲負霜給小清陽換衣的布料輕響。卿尺安安靜靜坐着,未被綁緊的幾縷鬓發落在下颌骨處,側顏柔和了許多。單從鋪子門口望去,這人溫柔極了,真就像一位在等待主君的夫人。

若時間能停在此處……

卿尺回憶着與師父的點滴,這時候的師父應該正在為他換了衣裳,他站在椅子上,是龍身的本能嗅到了師父脖頸很香,且他還帶着心中的怒氣,是……一口咬了上去?

“!!!”不好!

卿尺猛地睜開眼睛,大步邁去,一把掀開绫簾,就看到小清陽的嘴唇正在遲負霜頸邊停留。

他大手一伸就握住小清陽細長的脖子,力道沒控制住,直接将小清陽拎了起來。

“卿尺!你幹什麽!”遲負霜第一反應便抽出卿尺手中幫他拿着的風華劍,幹脆利落‘铮’地一聲,劍刃抵在卿尺下颌喉結處。

即使沒有靈力傍身,多年積累的身法記憶猶在。

遲負霜冷下臉:“卿尺前輩,放下清陽。”

他是沒有底牌跟卿尺周旋,若卿尺翻臉,遲清陽并不會死,死傷的都是他自己,或是卿尺。

如何他都沒得選。

小清陽使勁掰着卿尺的手,一雙異瞳憋的通紅,小臉兒都泛了紫。腳丫子在空中晃動,卿尺太高了,小清陽整個身子都蕩在半空。

師父?為了他,不惜對高位階修者拔劍相向?卿尺心慌,慢慢清醒過來,一點一點放下手,松開了小清陽。

“咳咳...咳......”

小清陽趕緊躲在遲負霜身後,又在心裏恨恨地給卿尺記上一道!

卿尺不敢看遲負霜的臉,在遲負霜冰冷疑惑的視線下,磕巴解釋着:“我,我擔心他對你不利,你的...你不能再受損了。”

師父的蜘蛛蛻不能再受一點點損壞了,不然真的很難存活……

“卿尺,你太過敏感了。”锵的一聲,遲負霜将風華劍合入卿尺手中的劍鞘,擺手示意他去外面等着。

遲負霜這才明白過來,心中猜測卿尺所懼為何。

可憐卿尺已經失去他那位,現在不想失去那位的影子,可以理解。

若一直這樣下去,不知是好是壞。

小清陽拽了拽遲負霜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遲負霜,舉着雙手要抱抱的模樣。

遲負霜的視線重新落到小清陽身上,他将小清陽從地上拎起來,放在椅子上,繼續低頭給他系好衣帶。直到扣上小清陽脖子中間的最後一顆衣扣,遲負霜張開削瘦的手掌,扳着小清陽軟嫩的臉蛋。

小清陽與遲負霜離得極近,近到能看清遲負霜瞳孔中的紅痕,纖長的睫毛,耳下的三顆赤金小痣......

爹爹真好看。

不對,爹爹真可惡!

遲負霜慢慢俯下身,他薄唇微挑,手指扣緊了小清陽的臉,溫聲細語地:“小東西,你可看到了。別起什麽壞心思,一不小心就會被掐死的。”

卿尺不會無緣無故突然沖出來,除非是感覺到了危險……

這種危險,很明顯就是來自面前這個小東西。

小清陽冷下了臉,迎上遲負霜的眼。

“知道了,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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