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黃粱夢樓
黃粱夢樓
異香萦繞,影紗飄動。
靡靡之音流轉不休,空中許多幻影小閣外綴滿奇花異草,甚至連罕見的仙藥在此都只是作為裝點木階的工具。
百層紅色的樓體不停扭轉,每層樓臺相交之處都有幾位溫軟芙蓉獻舞,引人折腰。
俯視之下能看到一樓浮影之中有處紅弧高臺,臺下聚滿了形形色色的“人”。
這些人的腳下都有半隐小陣,是樓中所設,此陣看不清人貌,收斂着每個人的身份。
偶有談論聲,似乎在競拍着什麽。
這裏很有秩序,歸功于黃粱夢樓背後之人。
弦樂袅袅之間,聽聞。
“各位恩主,接下來是三千界皆難求的寶衣——碧落裳。”
高臺上傳來纖媚笑聲,是一位半遮面的粉衣女子。
“這碧落裳乃是萬重天之上那位孤君曾在塵世歷劫時煉制出的寶物,遺留在世千年。其防禦之力如何,想必不用我過多贅述了。今日我家主子割愛,為此衣尋覓有緣人。”
此話一出,惹得臺下動蕩,樓上幻影小閣中有些高位階的立刻收回神識,紛紛現身于高臺下。
礙于半隐小陣,又無人敢公然造次。
拍賣場正競的火熱,價值一路飙升到千萬靈石,多座仙宮相換。
不消多時,臺下諸人已争紅了眼。
就在此刻,樓頂虛空之中有陣法痕跡。
突然之間,有東西墜落,摔在紅臺上!
若不是這紅臺頑石而化,應該已經裂開了。
所有人被這一幕吸引,只看這誤闖之人身量纖細,是個不大少年,穿着不合身的衣裳,滿身是血,看起來負傷眼中,還摔的不輕。
“何人敢在黃粱夢樓奪寶!”
粉衣女子一改方才妖嬈妩媚之音,柳眉緊蹙,纖指隔空甩去術法,朝這重傷的少年而去。
樓中陰影處出現幾十個灰衣人,帶着兵器圍在紅柱外,等待着女子下令解決。
這少年摔進了天青色的衣裳上,柔軟的鲛紗遮住了他血淋淋的半邊身子。
一時之間。
少年的鮮血浸染了他身下層層疊疊的天青色衣裳,這衣裳實在奇怪,忽然像是有了生命,不停地吸收着少年身上滲出的血液,一點一點變得鮮紅。
這還不夠,碧落裳攀附在少年的身上自行纏繞,寬大的長擺變化得與少年合身,它吸食着少年傷口裂開的所有血液,直至鞭傷不再流血。
天青色的碧落裳,徹底變為赤紅色!
這讓臺下人全都陷入恐懼,他們知曉碧落裳的來歷與作用,卻不知這衣裳為何如此駭人。
女子一雙玲珑眼受到震驚瞳孔一縮,因為她的攻擊被這赤紅碧落裳格擋消散了。
碧落裳認主了?!
“怎會?!”
“煙羅姑娘,這是怎麽回事?!”
煙羅便是這粉衣女子了,黃粱夢樓中的首相閻羅。
她是這樓中的管事,只聽樓主一人之令。
而今日的命令,是讓碧落裳重歸于世。
少年一只胳膊顫顫巍巍的撐起身子,視線模模糊糊地環視着這裏的一切。
他摔的太厲害,傷上加傷,痛上加痛,一時之間懵了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煙羅收起雙掌,柳眉上挑,心中有了分寸。
她同情道:“瞧,多可憐的小美人兒啊。諸位恩主,碧落裳既然落在了這美人身上,小女子便自作主張,以剛才的價高者得此寶衣與美人,藏紅袖又添溫香,如何?”
煙羅瞥了一眼,灰衣人退回陰影裏消失不見。
“煙羅姑娘,煩請敲定。”
說話這人正是剛才報過九千九百萬上階靈石與一座仙宮的恩主,剛落兩聲次,便被從天而降的少年打斷競拍。
煙羅輕輕擊了下掌,道:“隐陣[央]字間,得碧落裳。”
“捉住他,要活的。送去隐陣[央]字間公子的房中。”
煙羅身邊的四名侍女擡手向高臺撒去許多香粉霧煙,甜膩的香味直沖鼻腔,少年就這麽迷迷糊糊被侍女們扶了起來,消失在紅臺上。
“這是...什麽地方......”
好熱,好渴,是進了丹房嗎
不是,他想起來了,這裏應該就是黃粱夢樓。
他身邊的四個姑娘,是誰?
是方才到他身邊撒了香粉的那些人。
香粉...有問題......
“公子,去床上休息。”
“美人,這裏不能停。”
“公子,去床上休息。”
“美人,這裏不能停。”
遲清陽手掌扶着門框停下,指節用力扣着木框。侍女同時發問,就像傀儡木頭一樣,聽得頭皮發麻。
他傷重虛弱,力量有限。
遲清陽被她們推搡到房中,四名侍女嘻嘻呵呵的鎖了門。
這裏紅紗暖帳,飄搖在半空中,不像屋子,像極了婚堂。
遲清陽垂首看向自己身上的赤紅衣裳,扯着嘴角苦笑,笑的眼淚一直掉。
遲負霜,好狠的心......
此番境遇,要他往哪兒逃?!
不。
不可任人宰割……
遲清陽艱難地擡起骨節錯位的手,合訣開啓融雪陣,他要在那個什麽隐陣[央]字間的人回來之前,破開這屋子裏的結界。
遲清陽并未開始修行,靈力有限,終于還是耗盡了。
香粉在擴散,身體也越來越沉重。
遲清陽開始在房中翻找着什麽,除了很多奇奇怪怪他沒見過的東西之外,尋到了一把像冰鎬的工具。
聽到門外有聲響,慌忙将此藏入袖中。
“美人兒?”
“這麽着急,找什麽玩具呢?把這裏翻成這樣?告訴哥哥,我幫你找。”這聲音溫而儒雅,說出的話卻令人生厭。
遲清陽冷聲道:“我并非此間人,你放了我,我以後必報答與你。”
“你在開什麽玩笑?本王可是拿了畢生積蓄換了碧落裳和你這個極品美人,你讓我放你?除非,你先将這碧落裳脫了,我們再好好聊聊。”
遲清陽回想到從虛空摔下去的時候,這衣裳擋住了那個粉衣女子的攻擊,他心中一沉。
這人自稱本王,能力不會一般,他如何能逃脫?
這碧落裳不可離身!
“本王可沒空跟你這磨磨唧唧。”說着便伸手朝遲清陽腰帶抓去。
不。
他撐不住的,頭腦不清醒。
只剩下最後一點意識。
不如......
不如,就順了遲負霜的意……
爹爹就是想讓他死,死也死的肮髒!
遲-負-霜!!!
他不會遂他意!!!
遲清陽雙手反握冰鎬,一把刺向自己的咽喉……
遲負霜沒心情休息。
他去藏酒的洞府尋了杯竹葉青,喝了幾杯之後,心中總是不安。
這難道就是強行改命的因果羁絆?
不止遲清陽的情緒不正常,遲負霜他自己的情緒也是一樣起伏不斷。明明是種在遲清陽身上的盾符引子,後遺症卻也在遲負霜身上嗎?
到底怎麽回事?
遲負霜揉着眉頭,從他将遲清陽丢去黃粱夢樓後,心中一直惴惴不安。這才一炷香時間,能如何呢?
大不了……明日清晨接他回來?
只要神骨龍身不染濁,人身有什麽要緊的?
遲負霜将最後一杯酒飲盡,就要回寝休憩,剛走一步,忽然瞳孔一震。
他留在遲清陽眼眶裏的那只眼睛看到了尖仞之物,正對着遲清陽人身的命門......
遲清陽要...死了?!!
遲負霜召了幾張符咒就離開了清室。
冰鎬刺破脖頸皮膚,卻未刺進咽喉。
“遲清陽!!!”
遲負霜虛空現身在二人之間,一手抓住遲清陽咽喉處的冰鎬利刃丢到地上,用力将遲清陽僵直的身體摁進懷裏,一手向身側那人施去破滅符。
破滅符雖是上古符咒,但因為遲負霜的百年修為,威力大大減弱,未能要其性命,只斷了那個人的一雙腿癱倒在地上,下半身血肉模糊。
“你敢?!!”
這人怒氣鋪天蓋地,他雙手聚靈,轟向遲負霜。
遲負霜知道他們閃躲不急,并不戀戰。他用盡剩餘的靈力開陣,離開黃粱夢樓。
不多時,灰衣人從陰影中現身,清理着隐陣[央]字間。
回到清室。
遲清陽睜開眼,腦中還是混混沌沌。
是爹爹?
看見是遲負霜在他面前,他身體一軟,緊繃着的一根弦終于斷了。
遲清陽躲在遲負霜的懷裏不動。
遲負霜探查遲清陽身體的間隙,終于發現遲清陽身上的不對勁。遲清陽這一身紅衣,更顯的他妖媚異常,冰肌玉骨,卻無女氣。
這衣裳紅的耀眼,制式也有些眼熟,想不起曾在哪兒見過……
他将遲清陽扶到榻上,喂了一口水。
遲清陽老老實實的喝了,無比聽話。
“遲清陽?”
遲清陽身體的溫度很高,而遲負霜因為蜘蛛蛻的餘寒溫度很低,對他來說很舒服。
他握着遲負霜的手不放,在臉上磨蹭,眼含淚光,似乎要溢出來。
“遲負霜,我很渴......”
聽聞黃粱夢樓中有一種特殊的香粉,名為醉生夢死,用于聽話助興,并無解藥,貪歡一夜後就好?
“遲清陽,你認得我嗎?”
遲清陽點點頭:“嗯,認得。”
“爹……不……你是遲負霜,一個黑心的神仙,狠毒的負心人。是我的恩人,是我的仇人......”
少年回答的聲音溫柔極了,就像講解着他心愛的東西。
“......”
看這狀态,是那個醉生夢死沒錯了。
遲負霜收回手,端來一壺冷茶遞給遲清陽。他撫了撫遲清陽的後背,道:“喝完了乖乖睡一覺,明日就好了。”
“嗯……好……”
爹爹還在,睡過去也沒關系的了……
遲負霜同樣。那陣符耗盡了遲負霜的靈力,他疲乏極了,不想動,沒心思再跟拉扯照顧遲清陽。
他掀起絨毯,倒在軟塌上。
遲清陽見了,也跟上軟塌,順勢鑽進遲負霜的懷裏。
這小東西……
遲清陽仰着臉看遲負霜,眼中純粹,卻有細碎惑人的聲音從口中洩出。
遲清陽未經人事,少年懵懂,醉生夢死的效力并不太深。遲負霜沒有推開遲清陽,卻又有些不喜遲清陽總将娈童一詞挂在嘴上。
“你為什麽想做娈童?”他不自知的問了出來,遲負霜想知道,堂堂神龍之軀為何自甘下等。
遲清陽沒有遲疑,溫柔又認真:“因為是您,我才想的。”
他輕輕環着遲負霜的腰,又貼近了些。
因為是您啊,您說過的話,怎麽就不作數了……
遲清陽的小動作盡收在眼底,遲負霜并未阻止。
“那你為何要自盡?你可知自戕之魂歸不了輪回,修煉無門,只能成為孤魂野鬼,任各界欺淩,你可知......”
遲清陽當時已有了死志,否則小小冰鎬如何能殺死這個蠢貨?
“遲負霜,我知不知道又如何呢?如果那個人不是您,我寧願死。您明白嗎?我哪怕飛灰湮滅也好,落得幹淨,還能如了您的願。”
“......”他的願?
“可能您覺得我年紀太小吧,不過我總會長大的。”
遲清陽擡起頭,大着膽子卻又小心翼翼地啄了一下遲負霜的脖頸,那裏還有被他前幾日發瘋時咬傷的齒痕。
遲負霜的話裏聽不出情緒:“遲清陽,要麽你老老實實睡一夜,要麽扔你進冰魄陣裏呆一夜。”
遲清陽猜不透遲負霜到底哪句是真話。
“我聽話,您還要我嗎?”
遲清陽忍着身體的異樣,心裏還在記挂那句‘既然醒了,滾吧。’
遲負霜的本意是要他離開清室,遲清陽卻誤以為不要他了。
兩人各懷心思。
遲負霜攏着滿身血氣的遲清陽。
剛想睡去,忽然想到了什麽。
遲負霜別別扭扭地曲起長腿,膝蓋在二人之間隔開了一點距離,語氣倒是像說起天氣如何一般尋常。
“不可洩元陽。”
遲清陽猛然擡頭。
這是……遲負霜還要他?
遲清陽縮在遲負霜的懷裏,終于安心下來。
随後一臉羞怯地說:“嗯,清兒要留給您。”
“......”這小東西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