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各懷心思
各懷心思
天還未亮。
卿尺一刻不敢耽擱,急慌慌的回到遲皇山,闖入亂石陣,進到清室內。
他拎起衣擺,上到石階,眼看馬上離師父的寝殿還有一間洞府就到了,他卻遲疑起來,放緩了步子。
他這樣,分明像捉奸的......
不可,不可……
不,不對……遲清陽就是他,他就是遲清陽,這有什麽可怒的?他該完全歡喜才對,怎的這般糾結前世今生!
可是,可是……
遲清陽不是現在的卿尺,不是現在的自己,又處在盾符紮根的關鍵時期……小清陽花言巧語,脾性暴戾,上次就咬傷了師父!
師父是默許了的,不然......
正當卿尺放慢腳步,掙紮不已的時候,有聲音從寝殿中傳了出來。
“是卿尺回來了?”
遲負霜感到亂石陣的異動,能在這裏來去自如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卿尺一人了。
又到聽卿尺在外間躊躇不前,不知在幹什麽?
遲負霜睜開眼,攏着遲清陽未動,随口問了一句。
卿尺聽到遲負霜未睡,這才松了口氣,緩緩進到寝殿中。
誰知一幕簡直沖擊死自己!
映入眼中的是遲負霜懶懶地側躺在白絨絨的軟塌中,一手支着額頭,一手摟着赤紅衣衫的少年。
那容色豔麗的小少年正在遲負霜懷裏熟睡,身上那赤紅的衣衫……分明就是碧落裳!
卿尺差點站不住。
“負霜,他...他怎麽在你這兒?”
卿尺明明知道,但還是驚訝,看一眼之後就躲開了視線,面頰泛起薄紅。他怎能如此失禮?他之前分明不是如此!
遲負霜并不避諱,他擡起摟着少年的手,輕聲道:“噓,你別那麽大聲,清陽才安穩睡着。”
剛一擡手,懷裏少年不安的皺了眉毛,又往遲負霜懷裏貼近了些。遲負霜嘆了口氣,輕輕拍着少年的脊背,安撫下來。
他看向卿尺,傳音問道:“魂力可到手了?”
“嗯,到手了。”卿尺盯着自己的腳尖,不敢與遲負霜對視。
“辛苦你了,回去歇息吧,天亮在說。”遲負霜擺擺手,讓卿尺回竹林小築。
卿尺站在那兒沒動。
遲負霜看他臉色不對,又問道:“你怎麽了?可是受了傷?”
卿尺搖頭:“并無。”
“那你可還有事要說?”
卿尺隔了會兒,怯怯道:“是......”
“你說。”
遲負霜不想吵醒懷裏的清陽,又不想為他辦事的卿尺有不滿,只好應着。
“你,你們怎麽...睡......”卿尺支支吾吾說不完整話來。
“我們怎麽睡在一起了是嗎?嗯...這說來話長,我丢他去了黃粱夢樓一趟,遇見了些事,他現在需要人陪着。”
遲負霜輕聲傳音,手還在不停撫着紅衣少年的脊背,一下一下,如同撫摸在卿尺身上。
“你,你不是不喜歡他嗎?你說你只是因為利用他,才給他神骨龍身,才對他好,怎麽......”
遲負霜眉眼上挑,怪異地望着卿尺,冷聲傳音打斷他:“卿尺,你今日怎麽了?”
“我,我只是問問。你若不想回答,就當我沒問過。”卿尺有了一點點不滿,側過身去不看遲負霜,像是賭氣一般。
遲負霜道:“清陽年少不知□□,黃粱夢樓一遭,中了醉生夢死香藥,只是略微情動而已,我将他放在身邊照看,可有問題?”他也不知道為何會與這前輩解釋,總歸是已經解釋了。
卿尺追問着,語氣有些咄咄:“你不喜歡清陽,作何這樣讓人誤會,又讓我...讓遲清陽誤會。”
遲負霜細細觀察着卿尺的一言一行,每個神态都落入他的眼睛中。
他發現卿尺從進入亂石陣就開始不對勁,一直到現在都是問些這種兒女情長的廢話。
他試探問道:“是誰說的我不喜歡遲清陽。”
遲負霜這一句話,直亂了卿尺的心弦。
卿尺的腦袋忽然轉不過彎來。
“你...你...你喜歡遲清陽?”
遲負霜緩緩眨了一下眼睛,不置可否。
“嗯?我為何不能喜歡清陽?”
這前輩實在奇怪……總覺得……
遲負霜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一瞬不瞬的盯着不遠處的卿尺,他又淡淡道:“清陽赤子之心,容色出挑,想必長大後會有許多人喜歡,我這般近水樓臺,為何不可先得了他?”
卿尺被後面這段話震的腦中空白,連自己姓甚名誰都要忘記了。
他現在的師父在說什麽?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就改變了軌跡?他除了聽師父的吩咐之外什麽也沒有做!遲清陽怎麽就成了師父的心頭好,樓臺月了?!
卿尺上前一步,又不敢離遲負霜的寝榻太近,他有些羞憤道:“遲負霜,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你大道未成,動什麽紅塵之心?!”
這架勢像極了遲負霜的長輩。
遲負霜忙為懷中少年攏起一片隔音陣法,皺眉道:“卿尺,你千裏迢迢回來,大半夜的就是來與我吵架的嗎?”
卿尺實在不對勁,他并非對他那位的懷戀,也你并非是單純的醋意,裏面夾雜着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遲負霜看不懂他。
“我不是......”
“又或者,你是來搶遲清陽的?”
遲負霜故意在卿尺面前又将懷裏的紅衣少年摟緊了些,明目張膽的挑釁着卿尺的腦神經。
卿尺氣急了,昳麗的臉龐泛出大片的薄紅。
“你...你看看你現在就像一個無賴,哪有修仙成道的模樣!你真是,真不成體統!”
卿尺這一刻仿佛前塵時的師父上身,用着恨鐵不成鋼的口吻,将師父曾對着自己說過的話,又原封不動的還給了現在的師父。
現在的這只有千歲的師父好像還有些七情六欲,會與他吵嘴,會微笑,會騙人,一雙殺人眼中偶爾有些許溫情。卿尺的記憶裏沒見過這樣的師父,他聽到這些凡塵之言從師父口中說出,心裏總是不能接受。
卿尺再被刺激下去,就要氣昏在這兒!
他終于明白前塵的師父看待他的時候是何種心情了,不務正道,這誰受得了?!
遲負霜看卿尺這般欲要跳腳,不知為何人,更開懷了。
他又逗卿尺道:“哦?我與清陽尋歡,便是無賴?不成體統也罷,你這高位階的老前輩哪裏懂的我這等低階小妖的風流快意?”
這下更加煽風點火,卿尺聽得要炸掉了。
“我,我跟你說不明白!我,我回去了!”
卿尺甩袖而去,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再說出什麽荒唐話來,惹得師父不開心。
索性趕緊逃走。
遲負霜在亂石陣中看到卿尺慌張離去的模樣,這麽個高位階的修者差點被自己的衣擺絆倒,實在有些好笑。
其實也并不好笑的。
卿尺這人不為名利,來到遲負霜的身邊,輾轉到現在,看不出還有別的企圖。
可是,哪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呢?他對遲清陽好,是因為要找個複興龍族的頭棋。
遲清陽對他斷斷續續的示好,是因為什麽?
而卿尺對他好,又是因為什麽?
最近遇到的事越來越順利,也越來越不在掌控之中。
卿尺不搶護心神鱗,上古魂力得手了,他沒有獨吞,深夜還來與他彙報,算是好事。
遲負霜的情緒會被一個年少的遲清陽輕而易舉的帶動,這并不是什麽好兆頭。這遲清陽若是成了他的軟肋,那他這輩子都複興龍族無望了。
不能讓遲清陽成為他的命門。
遲清陽逐漸長大,待到情窦初開,是該找個龍女相配。
而接下來的這幾年,遲負霜要想盡辦法尋到龍女的蹤跡吧?
這世界萬千,或許除敖殊與遲清陽之外能找打一顆龍蛋存活,若是龍女,可繁衍龍族後代,就更好了。
若是沒有,再另擇他路。
遲負霜逐漸斂起笑意,眼睛定在卿尺消失的地方,思緒良多。
懷裏的少年體溫慢慢回歸正常,呼吸也不像最初那般灼熱發燙。
卿尺...遲清陽......
他要重新思量一番。
……
天色泛了魚肚白,亂石陣外的棗樹枝桠上坐着個人,就這麽從後半夜坐到了天亮。
天青色的長擺在空中蕩啊蕩。
卿尺未回竹林小築,就在這高枝上呆了半夜。
他回想着前塵的師父,回想着現在的師父,似是要将師父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刻在心裏。
前塵的師父讨厭他,将他關在赤殿不許出山。
現在的師父喜歡遲清陽,還摟着他說些難以啓齒的話,簡直...簡直不成體統!
或是他誤解了什麽,師父将他關在赤殿,真的是因為讨厭他?
同一個人,為什麽能有兩幅面孔?
他到底哪裏不好,師父為什麽喜歡現在的遲清陽,不喜歡以前的他。
卿尺坐在高處,手指抓着腰間的絲帶轉着圈,這個活了一萬多歲的男人,像極了懷有心事的姑娘。
他身形高大修長,并無女相,只是神态相似,懷春一般,讓這張斂過原貌的模樣依然張揚。
偶爾有弟子從山門路過,擡頭看到棗樹高處的卿尺,自然而然俯首地稱一聲卿尺前輩。
“卿尺前輩回來啦?我們都想您了,小師叔祖也是。”三五成群的弟子不怕卿尺,你一言他一語,大概這般與卿尺說着。
“嗯,回來了。”
卿尺知道,這裏的人都認為他是遲負霜的家眷、道侶。
遲負霜也承認過,但那是在胡說八道的時候。
陰陽正道,雙乾不和,男子與男子在一起有違倫常,天地不容。可這中天門的弟子卻都默然他與遲負霜的關系,對此并無過多議論。
哪怕有誰執相對的意見,也會被大多數人說教道:小師叔祖與卿尺二人如此相配,切不可再胡言!
整個遲皇山中,無人诋毀他們。
相反,都在維護着他們……
卿尺心道這一次,師父沒有只身去往瀾水秘境,少年清陽也沒有獨自下山闖禍誤殺德雲宗掌門之子......
中天門的滅門之禍應當是解除了。
卿尺看着小弟子遠去的方向,眼神柔軟。
這裏是他和師父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