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半人半蛇
半人半蛇
轟隆!!!
荒地砸出一道大坑。
“啊,啊疼!別殺,我!”
蛇尾人身的少年口齒不清,不停扭動着下半身,長長的蛇尾鱗片幾乎全部剝落,露出粉色殷色的蛇肉,縛仙絲越纏越緊,眼見蛇身就要被割成幾段。
遲負霜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渾身白衣染成黑紅色,活像從血池裏撈出來的一樣,只不過這血不是他的,血下面的白色絲線才是他殼子的血。
這一戰耗光了他所有力量,這殼子崩裂的越來越厲害。
“九頭蛇?”遲負霜終于想起這漆黑帶花的尾巴在哪兒見過,卻不知為何他的臉和徒弟的臉這般相似,“你與影魔有何關系?”
遲負霜拄着風華劍,渾身散架了似得将重撐在劍上,眉目淩厲不減,“不言清,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不知是神魂的壓制還是被打怕了,遲負霜每說一個字,半人半蛇的少年就吓得哆哆嗦嗦。
半蛇盡量他所知曉的所有詞彙,磕磕巴巴道:“我修,幾百年,餓,吃肉,他,”半蛇指了指自己的臉,意思是遲清陽,“他,打我,我沒吃他,就不知道,我就,突然,死,了。”
遲負霜撐着耳鳴不已的腦袋,捋了捋坑裏的半蛇說的話,總算聽明白了——
九頭蛇在死的那一瞬間,本該去往地府的魂魄,被影魔影響,它生前雖然開了神志,卻沒有修成人身,自己出關那年殺了它,而它死前最後一眼見的是遲清陽,便化作了遲清陽的模樣,半蛇思想混混沌沌,留在山下為害世間,大致如此……
遲負霜問:“山下到底多少影魔?”
“我,不知,你,放過我,我再也,不吃,人,肉了。”
半人半蛇的少年渾身髒的不成樣子,倚在坑邊,十指尖長,裏頭全是污泥。
頂着這張臉,如何不可憐?
遲負霜撇過頭去,再回頭,眼神恢複冰冷,“你随我回山。”
他不能再拖下去,不然他也得交代在這兒。
回山,找齊為江,自有人處置。
這幾年并無聽說影魔作祟,反倒是最近幾天突然來襲,就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這裏為他們師徒二人下山準備的一樣?
遲負霜心覺不好,清陽或許有危險!
他一口銀牙咬的緊緊,環視一周,這裏荒蕪的連個标志性建築都無,分不清是什麽地方。能肯定的是應該不會離遲皇山太遠,當時這半人半蛇的東西被縛,開瞬移傳送之法不可能像全盛時期一樣。
半人半蛇的少年吐了吐細長的信子,他不知道回山有什麽代價,總比現在等着生命一點一點消逝來的好。
它胡亂扒拉幾下淩亂的長發,“嗯,聽,聽你的。能不能,松開,疼。”尖銳的指甲想勾下身的縛仙絲,卻只能勾到自己的蛇肉。
“嘶——”少年疼的龇牙咧嘴,殷紅的信子垂在嘴角。
遲負霜沒有多餘的力量松一點縛仙絲,他重重喘了幾口氣,撐着風華劍,擡步往大坑走去,将劍鞘一端遞給坑底的少年。
少年以為他要殺它,渾身抖如篩糠,雙眼紅的吓人,就是不會哭。
遲負霜皺着眉頭,用劍鞘戳了戳它的手,少年不解的看着,遲負霜本來不想再浪費力氣說話了,見狀只好道:“你用手拉着劍鞘,出來。”
少年這才擡起髒兮兮的手,握住劍鞘。
遲皇山,中天門。
已是夜間了,昆侖山的弟子們躊躇未睡。
尤其是祈若明,他在別院裏走來走去,實在是想不明白,“師兄,那人分明是我們在山下酒樓遇見的師徒,他們還跟我一起尋同門......那小兄弟,怎,怎會是影魔?”
鎮妖籠鎖住遲清陽,運回山的時候,他們所有人都看到了。可乙靈靈和山下百姓異口同聲,所有矛頭都指向了遲清陽。
“中天門的長老們不是說了嗎,他們小師叔祖帶着徒弟下山游玩了,我們見到的應該是他們師徒,而影魔是幻化成他們小師叔的模樣,萬不可被欺騙了。”一旁的弟子為祈若明解釋着。
祈若明心口憋悶,一拳砸向院中老樹。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怎麽會那麽巧合?
乙靈靈站在人堆裏,映着月光,眼神忽明忽暗。她少見祈若明這樣焦躁不安,幾乎從沒有過。
那個影魔,到底是何來歷?
她不敢貿然問什麽,她只想安安穩穩的待在這裏修煉,不管在哪兒都行,只要無人發現她的異狀。
握緊了另一只手腕上的紅絲帶,這是能隐藏她蛟龍氣息的東西。
沉羽恒道:“孤君的紅符保佑着民衆,原跡能鎮壓影魔。那鎮妖籠被送往上仙界了,自有上仙界的仙官處置。”
上仙界。
神霄大殿上,高處聖壇。
高大的玄衣背影負手而立,旒冠天衣,法相微藏,周身散着冷金色的無量神光。
孤君面對着巨大的雲層,層疊的雲朵幻化着靈駒拉着一座不大不小的籠子,風掀起玄紗,裏頭躺着一個滿身是傷的少年......
“君上,這......不救他一救嗎?”
不知從哪兒現出一粉衣女子,一張媚顏看不出的情緒,“馬上就到上仙界了,那幾個老家夥肯定要公事公辦,他可就......”
“煙羅,你話太多了。”聲如玉磬,冷冽如霜。
粉衣女子立馬跪下,低頭道:“君上,煙羅是擔心您的靈身。”
君上的心思再難猜,她在神霄大殿行走這麽久,對于這個人的事,君上的意思就是明顯的不能再明顯了,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
她大着膽子道:“君上的靈身再不處理妥當,可真就壞事了啊。”
縱使是重天之上的孤君,縱使靈身無數,那折掉一個,也是受創,孤君如何能受傷?萬萬不可!
玄衣人輕輕歪了歪頭,才看向跪着的女子,“你去盯着,不至死,不必理會。”
粉衣女子嘆了口氣:“是。”
彼時。
遲負霜拄着風華劍走在前面,半人半蛇的少年扶着山壁,尾巴彎來折去跟在一步遠,蛇血就這麽蜿蜒滴落在地。
遲負霜斜了一眼,繼續往前走着。
斷斷續續走了有一個時辰,半人半蛇的少年終于忍不住了:“你,這是,虐待。”
它尖銳的指甲又去摳下半身勒進蛇肉裏的縛仙絲,再次摳掉了一小塊蛇肉,疼痛讓它再次發顫,“你,我不,走,了。”
半蛇少年蛇信子一伸,将自己指甲裏的蛇肉送到口中,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直接盤一半尾巴趴在地上,不動了。
太疼了,它不走了!
餓了就要吃肉,它又沒錯!
這樣就是虐待俘虜,還不如直接給個痛快!
遲負霜複眼昏花,腦袋都快要不清醒,終于抄小道入了遲皇山,他回頭看趴在地上的‘遲清陽’,甩了甩頭,确定這是個巨大的半人半蛇,并非徒弟。
遲負霜面上更冷,他要早點回去看看徒弟。
他拎着風華劍敲它的腦袋,“不走,好。我在這兒炖了你的蛇身,正好,我餓了。”
“!!!你,你怎麽,能吃我?!”
“你吃別人的時候,可有想過怎麽能吃別人?”
半人半蛇的少年陷入沉思,半晌,道:“我,餓了,要,吃肉的。”
“我也餓了,吃肉。”遲負霜說完就要抽出風華劍,剛抽出一半,少年蛇身直立起來,用那尖銳又髒污的手指擋住劍鞘,急的直抖,“我,我,我,我走。”
少年蛇身立的太高,遲負霜仰着頭看它。
合上劍鞘,轉身走着小道往上爬。
這裏是遲負霜在山底修煉時找到的小道,只有山裏普通動物知道這條路,眼下妖力靈力用盡,連符文都使不出來,一點徒弟和中天門的消息都無,想要最快回到山裏,這是最笨也最快的辦法了。
少年雙手抓住一只過路的飛鳥就往嘴裏填,嚼也不嚼就吞了下去,它好像思考了什麽,眼睛沒有在坑裏那般紅了,跟在後面啞着聲音道:“我,知道了,不能,亂吃,大的,人。”
“......”什麽大的人?
遲負霜這才反映過來它說的是活物的大小。
在半開靈智的這東西眼裏,只分能吃和不能吃,可它吃了那些人,就是要付出代價的,平民和那些變異的壞種又不一樣,怎可随意殺戮?
遲負霜歷練之時,曾經殺過無數性命,但那都是死有餘辜,或是不該以禍害人間的變異軀體活在世上,又或是活一人便會死萬人的人,那種才該清除掉。
少年見遲負霜不說話,它像是許久未曾開口,終于找到個與他談心的人,它又說:“我真的,不,亂吃了。”說完又觀察前面的人,“你還,還,跟我,說話嗎?”
好像有個說話的人,感覺不錯。
所有人都怕他,就這個人不怕,感覺不錯。
半蛇腦袋咕嚕咕嚕神游着。
小道越來越陡峭,遲負霜不想浪費力氣,他沒了靈力,收不起風華劍,不能将劍背在身後,擔心半人半蛇的少年反手給他一尾巴,這劍它拔不出,但萬一被它拿走,用劍砸一下,這殼蛻也是夠嗆。
他将劍放至腰間,雙手攀爬,一點一點往上挪動,好在這殼蛻夠輕,不至于爬不動。
半人半蛇的少年雙手互相敲着長長的指甲,擡頭看他。
這人不跟他說話了,是想早點回山裏,想起他死去的後山,難道那個地方就是這人想去的地方?
是不是去了那個地方,這人就跟他說話了?
半人半蛇的少年微微擺動着血/淋淋的尾巴,忽然直立的更高,與攀爬的遲負霜相平視。
遲負霜感覺到身後涼飕飕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