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心思(二)

51 心思(二)

博禮看了眼不做聲道海蘭珠, 不禁暗瞪了眼小兒子。她一共生養了三個孩子,大兒子可憐,如今成了家也還是唯唯諾諾的不争氣的樣子,女兒原來争氣,現在卻眼看着就被人比了下去。還有這個小兒子, 明明是親生的, 卻總是向着外人。

寨桑心煩意亂, 明明犯錯的是女兒, 可他卻不知為何眼神四處亂撞, 始終不敢面對布木布泰。他瞥了瞥滿珠習禮震驚的臉, 急促道:“好了好了,誰都別說了, 就按我說的辦!”

“爺……”

博禮還想說些什麽,寨桑卻不想再聽,厲聲打斷了她:“夠了,難道我的話已經不管用了嗎?”他氣得來回踱步,眼裏起了不少紅血絲,望過來的眼光十分可怖,“你看看你, 好好兒的孩子被你教成了什麽樣兒?這樣丢臉,還指望我怎麽樣?”

這話別說博禮, 就是海蘭珠聽了也不禁皺眉, 孩子沒教好,哪能怨母親一人?他這做父親的, 難道就沒錯?

滿珠習禮看着母親可憐的樣子,正要為她辯解,博禮又聲淚俱下:“布木布泰年紀輕輕,我實在舍不得,舍不得讓她像我一般命苦……還有我可憐的孩子,吳克善……”

寨桑聞言腳步一滞,又恨又愧。

海蘭珠卻聽出了些蹊跷,關吳克善什麽事?吳克善成家已久,作為長子,他雖是寨桑的接班人,卻已自立門戶,鮮少再參與家中之事,海蘭珠對他也不甚了解。她只聽說,博禮自小十分疼愛長子,倒是對滿珠習禮這個小兒子,不甚關心,這與常理有些相悖……

她遂又想到博禮對自己沒來由的怨恨,和寨桑有意無意對博禮的諸多縱容,這其中必定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聽聞我母親在世時,與大哈屯姐妹情深,素來照顧周全,我母親去後,阿爸也即刻扶了您為大哈屯,多年來,您管着咱們家中,從未有哪位側室哪個下人敢對您不敬,卻不知這‘命苦’二字該作何解?”

海蘭珠語調輕緩,卻說出了犀利的話語。她始終仔細觀察着博禮的反應,竟發現每每一提及她的生母,博禮便立刻瞳孔緊縮,極力克制了恐懼,衣擺邊顫抖的手突然緊緊攥住,柔滑的綢緞布料立即滿是褶皺。

海蘭珠立刻留了個心眼兒,博禮果然與她的母親有些不可告人秘密!

滿珠習禮已是完全理不清眼前的狀況,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盡管海蘭珠的話有些犀利,卻也問出了他心中的疑問。

博禮讷讷不語,只看着寨桑,想說又不敢。布木布泰反應快,眼見着博禮一提到陳年舊事便慌了手腳,心中雖也不知曉全部,卻也立即應道:“姐姐說的正是,我要是也有阿媽的好命,此生也足了。”

她伸手扶着自己的母親,笑得溫良:“阿媽,您不必為我擔心,十四阿哥并未介懷,仍舊願意娶我,我已經十分知足了,嫁妝這樣的事,自然要先緊着姐姐,我并不十分在意。”

寨桑雙眼通紅,頭痛不已,進退兩難,揮手道:“都出去吧,容我想想。”

這四人心思各異,卻也都聽話的告退。

待退出寨桑的氈房,海蘭珠看着慌亂又憤恨的博禮,平靜微笑:“大哈屯不必憂心,若是我母親還在世,瞧您這樣,定要擔心了。”她又提到去世的母親,就為了再看看博禮的反應。

博禮瞪大眼,仔細盯着海蘭珠,想看清她是不是已久知曉了她的秘密,海蘭珠溫柔恬靜的美麗臉龐上,卻始終波瀾不驚,看不出分毫。

她望着海蘭珠離去和滿珠習禮一道離去的背影,身體仿佛被抽去了力氣,倏然一軟。

布木布泰眼疾手快扶住母親,一路架着她回了自己的住處,急切的悄聲問道:“阿媽,你到底怎麽了?幹大哥什麽事?又與哈日珠拉的母親有什麽關系?”

博禮歪倒在榻上,眼睜睜等着帳頂,半晌說不出話。

姐姐的哭喊再次在耳邊響起,那老婦詭異的眼神飄在眼前,還有哈日珠拉似笑非笑的表情……

“阿媽?阿媽!你醒醒!”

布木布泰道聲音突然撞進耳中,把博禮生生拉出了恐懼與噩夢。

她勉強笑了笑,伸手輕推布木布泰:“好孩子,阿媽沒事,就是有點累,你去吧,晚些時候再來。”

布木布泰心中擔憂一點不減,可看母親現在的樣子,定然是無法說出什麽的,只得依言離去。

滿珠習禮又急又氣,早已在外頭等了一會。一見布木布泰,三兩步就上前,一把抓住布木布泰的手腕,紅着眼問:“布木布泰,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來?”

他眼裏全是痛心,雖然不親近這個小妹,卻也如一般兄長一樣有拳拳呵護和殷殷期盼之心,卻哪裏知道,原以為只是有些小算計小心思的小妹,竟會做出這樣不顧廉恥的事!

布木布泰手腕劇痛,禁不住大喊道:“你放手!”

使勁掙紮卻不得自由,她桀骜道:“你別來質問我!又是聽哈日珠拉說的吧?我說呢,你根本從來都不關心我!”

滿珠習禮手上的勁稍稍松了些:“我怎麽會不關心你?以往你的事,我再不贊同,可曾說過半句重話?”

布木布泰滿眼不以為然:“這也算關心?我做什麽,全都是錯的,在你眼裏,只有哈日珠拉才是對的!”

滿珠習禮頓感不可置信:“為何你總是認不清自己錯在哪裏?我不懂,不懂你為什麽總要和哈日珠拉比!”

“我也不懂,論樣貌輪出身,我哪樣都不比她差,就因為她是姐姐,我是妹妹,我就不能和她比嗎!”布木布泰語氣激動,滿臉通紅,眼裏全是受傷和不甘。

滿珠習禮直搖頭:“哈日珠拉可從未想過和你比,好好的當姐妹,有什麽不好……”

這個妹妹,他大約從沒有真的認識過。

“我難道天生就該給她作配?憑什麽?你有沒有為阿媽想過?”布木布泰已滿是淚水。若不是為了争個不輸哈日珠拉的好前程,為了讓阿媽能揚眉吐氣,她何以出此下策?

滿珠習禮此刻已然平靜下來,他憐憫的看了眼布木布泰:“別拿阿媽做借口,作為哥哥,我奉勸你,收起歪心思。只要你好好做人,什麽時候都不晚。不要小看十四阿哥,他是後金大妃的兒子,就算比不上四貝勒,但也不是你能随意擺弄的。”

他說完,轉身便走,只留下怨憤未平的布木布泰,呆在原地不停掉淚。

…………

大金的隊伍,少了來時一車車的財物,回去時輕裝簡從,速度快了不少,未過多久便已回到了新都沈陽。

方一入城,皇太極便領着多爾衮入汗宮向□□哈赤請安述職。

□□哈赤看着這兩個年齡相差甚遠的兒子,很是滿意。

他把多爾衮叫到身邊,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對幼子的拳拳愛意。

“多爾衮也長大了,此次你行事雖有些莽撞,到底還是把自個兒媳婦搞定了,為父很是欣慰,等成了家,就能封貝勒了!”

多爾衮眼裏立刻閃出對戰功和爵位的渴望:“兒子一定不負父汗期望,助父汗拿下這萬裏江山!”

□□哈赤贊賞的點頭,一番誇贊鼓勵後,便道:“好了,去你額娘身邊瞧瞧吧,她天天念叨着你呢!”

待多爾衮離去,□□哈赤又對一言不發的皇太極道:“老八,你做的很好,多爾衮這孩子,想來也是懂事的!”

……

阿巴亥早已知曉多爾衮已經回來了,在屋裏許久,只等他見過父汗便要來了。

門口小太監同主子一條心,也伸長了脖子盼着十四阿哥的身影。

“大妃,十四阿哥來了!”

小太監話音剛落,多爾衮便踏進了門。阿巴亥猛的起身,睜大眼好一番上下打量,見兒子沒胖沒瘦,渾身完好,這才安心。

多爾衮在母親面前一向沉穩,此時別後重逢,依然一絲不茍行禮。

阿巴亥拉起他:“哎,你這孩子為什麽總是這樣見外?一點不像你弟弟。”

“可不是嗎?哥就是假正經,像我似的無拘無束多好!”多铎嬉皮笑臉,他一早來給母親請晚安,便賴着沒走,要等多爾衮回來。

多爾衮瞪了眼弟弟,一板一眼道:“我這是有分寸!”

阿巴亥一聽分寸,心裏又有些不快。

“你啊,哎!”兒子剛回來,她不忍心責怪,可又忍不住說兩句,“叫你去蒙古找媳婦,可只要你找一個,你倒好,一下弄兩個回來,額娘幫你千挑萬選了這麽久,才終于找了個好親家,你這一弄,可不膈應了人家,還怎麽指望人家幫你出力呀!”

多爾衮并不說話,他明白母親的心思,十二哥阿濟格天資不行,不受重視,多铎年紀又太小,母親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指望将來父汗百年後,自己能得了那位置。

可她實在異想天開,不說自己尚未封爵而父親已年邁,前頭的八哥,才能卓著,戰功顯赫,早已籠絡了人心,就是再給他十年,他也未必能趕得上啊!

而母親卻始終被執念所困,她一面費心讨好父汗,一面無論大小壓力,都不間斷的與二哥代善暗通款曲。

看來情深意重,然而說到底,不過是想争取二哥的支持。可二哥那樣一個既狠心,又有眼色的人,怎麽可能幫着他們孤兒寡母?

阿巴亥說了幾句,見兒子也不辯解,到底還是心疼,忙叫了小太監端上各色茶點,招呼兩個孩子好好吃着。

好容易離開了母親身邊,多铎好奇的問道:“哥,你到底怎麽想的?我看你不像是那樣輕率的人啊。”

多爾衮面無表情,回想起布木布泰可憐的樣子,又漸漸與海蘭珠重疊。他眼神飄忽,真心可貴,只不知她的話,到底有幾分真?

“哥,想什麽呢?該不會,滋味太好,讓你着了她的道?”

多爾衮回神,想起那個旖旎的夜晚,到底也是他初嘗那滋味,耳朵不自覺泛紅。

他繃臉:“臭小子,我不過順手送八哥一個人情,你胡思亂想什麽!”

多铎點頭道:“那就好,女人欣賞把玩一下很好,可把自己栽進去,那就不值當了。”他複又賊兮兮湊過來道,“都說女人的滋味,爺們嘗過便再也戒不掉,哥,到底是什麽樣兒啊?”

多爾衮耳朵越發紅豔,一巴掌拍在多铎光溜溜的腦門上:“滾遠點!想知道,過兩年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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