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本該如此
本該如此
容汀默默盯着那串猙獰的蠍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顧懷萦看她神情實在專注,思索了一下,直接伸手将蠍子拿過來,看了一眼确認沒下什麽毒之後,張嘴咬掉尾針,遞到容汀嘴邊。
突然被打斷了思路的容汀: “……”
她微微睜大眼睛看了看面前驟然放大的醜陋蠍子,轉頭看見顧懷萦正把那圓球形帶着尖刺的小小蠍尾咬在貝齒之間,很清脆地咬了下去。
容汀: “……真的沒毒嗎”
顧懷萦想了想,安撫了一句: “可以吃的。”
她隐約猜到容汀在煩惱什麽,輕聲說: “我做,記號了,可以殺。”
容汀輕輕抿了下嘴唇,沒等她說什麽,十三已經帶着她爹逆着人流擠了過來,驚魂未定似的索索肩膀,但眼睛裏還是帶着笑。
“好陰險的咒。”十三歪頭笑唱, “那美人哥哥好毒啊。”
容汀轉頭看向她,這一看,樂了。
小姑娘灰頭土臉,一雙手跟剛扒過灰似的,在他爹那硬漢子的光頭上一抹就是一道黑痕,顯然剛才那一波也給她折騰得夠嗆。
“是挺毒的。”容汀僵硬的身體忽然松了下來,往後輕輕一靠,就被顧懷萦自然地撐住了。她看上去有點難過似的,腦袋在阿萦的頸窩輕輕摩挲了一下。
“雖然想過他可能會想殺我,但……原本總還抱着點希望。”容汀微笑着,輕輕嘆氣, “還好你們在,不然我可就沒法全身而退了。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還真厲害。”
說着,容汀接過顧懷萦手中的蠍子,嘎嘣咬了一口。
但是……再奇詭的東西,都不可能是沒有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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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容汀曾經所言,如果南陵這些陰詭邪術可以不要錢地亂砸,或者中洲那些奇奇怪怪的道法可以随随便便亂用,那這場仗也不必派軍隊來打了,直接法術對轟吧,普通人不配站在這種戰場上。
就看現在……阿萦慣常能忍,更何況她沒怎麽出手,暫且看不出什麽。
但十三看上去卻很明顯,狼狽不說,一雙眼睛裏也含着隐約的焦躁。
還有阿萦之前說的……那是什麽詞受肉
容汀又在顧懷萦的頸窩蹭了一下,感覺到顧懷萦微微一抖,于是撒嬌似的小聲問: “阿萦,受肉是什麽”
顧懷萦微微一愣,在腦子裏用貧瘠的中洲語組織着解釋的語言。
一旁的十三卻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十三: “奉天殿那老東西,已經到了必須受肉的時候了”
這話說出來,居然帶了幾分譏諷。
顧懷萦沒應聲,她很輕易地察覺到,這是一件會讓容汀感到傷心的事情。
奉天殿大巫算不上人,因其超脫倫常,不生不死,一個皮囊用壞了,便以受肉,換一個新的。
而阿容的兄長,那位中洲真正的皇帝,大概就是一具新的身體。
她早該想到這點,能夠施展溯洄之術的,只有天聖女,甚至大巫都無能為力。
而能冊立天聖女的,卻只有大巫。
只是受肉需要漫長的時間,而受肉之後,身體會漸漸死去,靈魂也會漸漸消失,直至成為一個空殼,一張包裹在外的人皮。
中洲皇帝想做的,大約就是成為大巫,養育天聖女,令她依賴,令她心甘情願,于是便可以趁着自己意識還未消散之際,令天聖女施展溯洄,改變過去。
而大巫未必不知他的想法,不顧是賭,他來不及。
看那皇帝如今的樣子,受肉并未完成,他和前任身體同時存在着,可力量卻在緩慢轉移……反而,是一個機會。
分散的,總比集中的,更容易各個擊破。
容汀心太軟了,不論發生什麽,那顆心總是柔軟的,好像指甲輕輕碰上去,就能劃出一道血痕。
顧懷萦不敢去劃,她的指甲有毒,劃傷了,那毒總是會從傷口浸進去。
容汀已經被十三吸引了注意,問道: “你知道是什麽”
十三正想順着往下說,卻看到顧懷萦正靜靜地看着自己。
那目光倒也沒什麽壓迫力,不是什麽惡狠狠的,也不是所謂的陰鸷警告,但十三就這麽從善如流地閉上了嘴,朝容汀擠眉弄眼地笑了笑。
容汀擡擡眉毛,轉頭看向顧懷萦。
顧懷萦已經低下頭,依舊只是重複之前說過的話。
“我已經,打上了記號。”顧懷萦将帶毒的指甲首近自己的掌心,用蒼白的直接輕輕蹭着容汀的手腕,補充道, “可以殺死。随時,都可以。”
容汀很輕易地明白了她們的眼底官司,她輕輕笑了笑,沒多說什麽。
等回到營帳,于十三告別之後,容汀将顧懷萦壓在了狹窄的床榻上。
顧懷萦: “唔……”
她微微睜大眼睛,容汀輕輕笑笑。她本就生得比顧懷萦高一些,曾經能夠扮演皇帝不被認出來,也有她身量高挑的緣故。
這會兒抓着她兩只手腕按在床上,雖然沒用什麽力氣,但也不是這麽好掙脫的。
更何況顧懷萦壓根就沒想掙脫,萬一掙紮起來指甲劃到容汀就糟糕了。
她只是很輕地縮了縮脖子,幾乎稱得上予取予求。
容汀笑着低下頭,在她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問道: “阿萦,回到過去需要天聖女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顧懷萦原本怕她追問受肉,沒想到容汀卻問了一個她更不願意回答的問題。
她總是沒法拒絕容汀,也不願意欺騙,但卻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避重就輕。
顧懷萦: “不知道……嘶。”
容汀咬得重了一點,似乎有些不滿。
大概會留個印子,顧懷萦有點恍惚地這麽想。
容汀: “剛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把什麽都安排好了。至少三個時辰,沒有人會靠近主帳。”
她有些得意地笑起來,一幅“你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的魔王表情。
容汀一手按住顧懷萦的手腕,一手沿着她脖子上那個微微發紅的牙印向下撫摸,沿着鎖骨再往下,沒入微微起伏的溝壑。
手指經過的地方起了一片細細密密的疙瘩,顧懷萦的頭皮微微炸開,差點要以為這是什麽拷問。
顧懷萦沒來由的有點不快,她不太理解這種名為委屈的情緒,只是心中忽然起了一個念頭。
這樣的事情……怎麽能用來拷問她呢
真的非想要從她這裏問什麽,想要拷問她,用最簡單的方式就好了,毒蟲或者刑具,又或者斷食斷水,都沒有關系。她會說出能幫到容汀的,隐瞞那些會讓容汀傷心的。等拷問抗過去之後,一切就又和從前一樣。
但怎麽能這樣呢
顧懷萦閉上眼睛,很輕地說: “阿容……”
“嗯”容汀雖然壓制着她,但動作很溫柔。
容汀心中本就有幾分愧疚,但她實在需要一場性/愛。
她并沒有她看上去那麽平靜。
皇兄要她去死,從旁人口中得知,和聽着皇兄親口,如拂去一只螞蟻一般說出來,終究是不同的。哪怕前世,她心知肚明母親已經放棄了她,母親要讓她去死。
可至少那時,母親偶爾的幾次面對她,還會為她流下眼淚,向她道歉,對她愧怍。
容汀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她在心裏唾棄自己,怎麽能對阿萦做出這樣的事情。
阿萦不是用于發洩的工具,是她想好好愛着的人。
但是她一時間難以停下動作,好像将手指放在柔軟的溫暖的地方,她就能像是回到母親的腹中一般,在子宮裏安然沉湎。
顧懷萦又喚了一聲: “阿容。”
容汀微微僵了一下。
她能聽出,顧懷萦的聲音雖然平穩,但已經帶了些哽咽。
随後,容汀意識到,懷中纖細的,幾乎一折就會斷掉的軀體正在微微顫抖。
饒是長袖善舞,容汀在這一刻腦子也鏽住了,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顧懷萦閉着眼睛,臉上并沒有屈辱的神情,應該不是厭惡床事……畢竟她們早已将這事做了許多回,阿萦雖然不算熱絡,但也絕不拒絕。
只是顧懷萦的眼角紅了,隐隐能見水漬。
把人欺負哭在床上并非什麽特別小衆的惡趣味,容汀往日也愛看顧懷萦在床上流淚。或許因為顧懷萦幾乎從不會為別的任何事落淚,那張總是面無表情的臉在床上濕漉漉時總會帶給容汀難以言喻的刺激感受。
幾次之後,顧懷萦似乎也意識到容汀愛看自己哭。她其實聰明得很,後來床上意識到自己哭了時,就會顫抖着湊到容汀面前,給她看自己的臉,并且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這個愛好,也力求弄哭容汀。
但這次不一樣。
顧懷萦咬着牙關,從齒縫間吐出幾個字: “阿容,不能……這樣。”
容汀這會兒也顧不上自己的心情了,連忙松開顧懷萦的手,把人整個抱進懷裏,小心地問: “怎……我怎樣了不喜歡嗎那先不做了,阿萦我們吃點什麽”
顧懷萦只是搖搖頭,輕聲說: “你不,相信我。”
容汀:……
冤枉,她什麽時候不相信她了不都是她說什麽就信什麽嗎
顧懷萦垂下頭,靠在容汀的懷裏,耳邊是略有些快的心跳。
她在心跳聲中停止了顫抖,說話稍微順暢了一些: “我真的,不知道。”
容汀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問題。
回到過去需要天聖女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這個問題她其實……早就隐約猜到了。
而顧懷萦只是很輕地抽着氣,緩緩說道: “奉天殿,有重生溯洄之術,但,從未,有人用過。我知其代價,但代價,因人而異,從不相通。”
她很輕地開口,聲音似乎有幾分委屈了: “我不騙你,不必,這樣拷問我。”
容汀總算明白她在想什麽了,頓時失笑。
“這不是拷問。”容汀有些無奈揉揉顧懷萦的手腕,正色道, “這是調情。”
顧懷萦: “……調情”
顧懷萦輕輕眨着眼睛,身體慢慢軟了下去。
容汀就笑了: “當然,如果阿萦在調情過程中情難自抑說出些什麽,我也很樂意聽着。要是不想說,那也沒關系,你總是為我好的……我只是很害怕,你會為我付出什麽。”
顧懷萦終于握住容汀的手。
她很輕地在容汀耳邊說了一串南陵語,聲音緩緩,如溪水潺潺。
“神從不允許世間因非人之術真正偏移。”顧懷萦說着,慢慢環上了容汀的腰, “所有能改變的命運,從來都是撥亂反正,是你本該如此幸福。”
畢竟,若無奉天殿,若無皇帝入局插手時間溯洄之事,容汀本就該是一生順遂的長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