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終章
終章
九月的中洲,天還沒冷下來,日頭金燦,照着滿城缟素。
皇宮中一片沉寂。而長公主府中……或者如今該叫大長公主府,一則流言悄悄在底下人口中傳開,說是他們的公主殿下為了尋美人出了一趟遠門,雖然急匆匆為了陛下駕崩的事情回京,但好在峰回路轉,公主殿下順利将曾經那位一起鑽狗洞的“心上人”給找了回來。
如今,人就住在大長公主府中,更離譜是的,還帶回來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淮思院中,顧懷萦和宋安樂各占據一個角落,顧懷萦靠在窗邊的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發呆,宋安樂蹲在牆角拿手指戳着地面。
雲冉端着午膳頗有些尴尬地站在門口。
容汀一早入宮去了,最近正是皇位更疊的動蕩時候,容汀也不得不繁忙起來,每天天不亮就往宮中跑。
但好歹,如今她能夠堂堂正正,以自己的身份入宮去了。
但眼前這兩只……卻着實令人有些頭疼。
雲冉看着屋中雖然長相完全不同,但神色卻如出一轍的兩個人,一時甚至覺得這不會是她家公主和這位天聖女在外頭的私生女吧。
雲冉用力搖了下頭,打住了自己危險的想法。
畢竟……就算能生,也不至于幾個月間就長這麽大了不是
顧懷萦并不太在意自己住在哪裏,但她明白,自己明面上的身份——無論是南陵質子天聖女還是中洲昭妃顧懷萦,大概都要從此消失,而近些日子容汀頻頻入宮,除了穩定中洲局勢,大概也在為自己争取一個能活在陽光下的未來。
一直到深夜,容汀才回到府中。宋安樂已經睡着了,這孩子自從離開南陵後就幾乎沒說過話,她看上去很怕顧懷萦,哪怕睡着也把自己縮在離她最遠的角落裏。
容汀一進屋子,就跟沒骨頭似的挂在了顧懷萦身上,哼哼唧唧道: “阿萦,果然還是不當皇帝最好了,宮裏的人都好煩啊。”
顧懷萦應了一聲,很輕地問道: “不是,不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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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畢竟板上釘釘的屍體已經帶回來了,哪怕母親……”容汀突然止住聲音,微微一哂, “不說這些了,再過些日子,我把那孩子帶進宮去給宋婕妤看看……然後,一切就都結束了。阿萦,我向你承諾的,都會一一兌現。我們會去更自由的地方,你會看到更多的,從未見過的風景。”
顧懷萦點點頭。
容汀眨眨眼睛,抱着她的肩膀問: “阿萦,有沒有想我”
顧懷萦平淡的情緒忽而跳動了一下,像是在日光下忽然蓬開的棉花。
她溫馴地低下頭,露出一截雪色的後頸。
“想。”
她這樣說。
容汀的手指,游魚似的鑽進了她的掌心,變成一個十指相扣的姿勢。
容汀比顧懷萦高上不少,低頭就只看見除了發飾的,漆黑流溢的長發和發間雪白的皮膚。
她輕輕笑起來,誘哄道: “那阿萦,你擡頭親親我”
顧懷萦于是就這麽順着容汀的力道擡起頭,很輕地啄吻她的嘴角,慢慢咬住唇瓣。
容汀任由她為所欲為,一直到目光一飄,看見床榻上一雙直勾勾黑漆漆的眼睛,身體忽然僵硬了。
她差點忘了這屋子裏還有人。
容汀含糊地喘了一聲,在親吻間模糊不清地說道: “阿萦,那孩子在看……”
顧懷萦不明所以地應聲,卻并沒有松口。
與顧懷萦端方的外表不同,顧懷萦的羞恥心其實很寡淡,或者說她并沒有很明确的所謂羞恥的概念,她的腦子被奉天殿打着對與錯,可為與不可為的鋼印,但随着她真正離開那裏,這些痕跡逐漸變得很淡很淡,而因此漸漸成了如今的顧懷萦。
她在如海綿一般學習着身邊的一切,吸收着所有東西,真正的心無旁骛。
但這不代表容汀沒有羞恥心!
相反,容汀雖然總是一副風流浪蕩好像什麽都不太放在眼裏的樣子,但偏偏骨子裏還真是個正經的中洲淑女。
于是,這場有容汀開始的調戲最終以容汀的面紅耳赤落荒而逃為終局。
等容汀把床上的宋安樂拿被子裹一裹扛到雲冉屋子,再把孩子一把塞給睡眼惺忪一臉茫然的雲冉再飛速沖回自己屋中時,顧懷萦還以剛才的姿勢默默站在屋中。
她見到容汀大汗淋漓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地歪歪頭,因為親吻而泛起血色的嘴唇輕輕動了動,問道: “怎麽……了”
容汀一張臉通紅,不知為什麽,一瞬間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但她還是很豪氣地擺擺手,篤定道: “沒事,繼續。”
于是,一夜好夢。
之後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忙碌,一直到一切塵埃落定,國喪與登基典禮終于結束,容汀帶着宋安樂進了宮。
宋吟霜果然如她所預料,抱着宋安樂哭得幾乎上不來氣。這肌膚微豐的美人在宮中一向沒有什麽存在感,克己複禮性情溫柔,曾經她知曉宮中有細作,一直盤到最後,連最親近的謝虞都懷疑過,但就是沒想到是她。
後來終于抓出了她與南陵暗通曲款的鐵證,卻也始終不明白原因。
宋吟霜本該如季純寧一般恨着南陵,因為她亦有最愛的親人死在戰場上。
所以容汀不明白,一直到宋吟霜自盡身死,她都沒能明白,為什麽這個人會成為南陵的細作。
宋安樂沒有哭,她只是有幾分不知所措似的被抱着。
一只白貓蹭到容汀的腳邊,容汀回過頭,看見富怡貴人那張圓圓軟軟的臉。
富怡貴人笑着問道: “殿下得償所願嗎”
容汀的心髒在這笑容中忽然抽痛一下了。
“富怡。”她很輕地說道, “你才十四歲,就要變成太妃了。”
她還那麽年輕,她兄長後宮中的這麽多女子,都還那麽年輕。
“是呀,富怡好可憐呀,所以殿下要常常來看富怡呀。”富怡貴人脆生生地笑了起來,那只白貓輕巧地跳進她的懷裏,朝着容汀一陣喵喵亂叫,配着富怡貴人抑揚頓挫的聲音,顯得那麽鮮活滑稽,和“太妃”這個死氣沉沉的稱呼和其的不相稱。
容汀沉默了一瞬,看到富怡貴人身後不遠的地方,站着的更多嫔妃。
容汀在這個瞬間有一種恍然,那是一種,仿佛只有她得到了幸福一般的愧怍。
富怡貴人笑着看着容汀,忽然說道: “殿下,富怡曾經是很不想進宮的……只是祖父的決定,誰都沒辦法改變,那時候富怡還想過離家出走,而且成功了。”
容汀: “……鑽狗洞嗎”
她實在很難不印象深刻。
“對呀。”富怡貴人毫不猶豫地承認了,聲音卻忽然輕了下來, “然後就遇到了殿下。”
富怡貴人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麽,只是說: “遇到殿下後,富怡忽然就覺得,入宮,好像也不是件那麽可怕的事情了。”
容汀微微吃驚地睜大眼睛,心仿佛被風刮過。
她經過富怡,目光落在更多的人身上。
淑貴人……不,雲婉言。她紅着眼睛低下了頭,仿佛有些不甘似的,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季純寧看上去氣色好了不少,朝着容汀微微一笑,隐約可見恣意的俠氣。
謝虞依舊是端莊的樣子,她輕輕嘆了口氣,只是道: “你瞞了我許多事,下次……下次再見時,要好好解釋給我聽哦。”
更多的,許多人對她說了話,她幾乎要聽不清她們都說了什麽。
她在做長公主時,總能和兄長的妃嫔們笑鬧在一起,她總是被愛着被縱容着的那個。
最後,宋吟霜将宋安樂的手遞給她。
“謝謝殿下。”宋吟霜的聲音喑啞, “妾什麽都會做,什麽都會說。這個孩子,還請求殿下,和那位多關照一二。”
容汀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 “即使我帶着她一起離開都城,也可以嗎”
宋吟霜含淚笑起來: “謝殿下垂憐。”
宋安樂牽着容汀的手往外走去,扭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額頭緊貼着手背的姑姑,忽然縮了一下手。
但容汀沒有松手。
早已被奉天殿刻入了服從的孩子也沒有再試圖掙脫。
坐上離宮的馬車,馬車晃晃悠悠出了城門。
顧懷萦牽着兩匹馬,帶着輕紗的幕籬,靜靜站在城外等着。
容汀從車上下來,調笑似的朝顧懷萦晃了晃手裏牽着的小手,笑道: “多帶了個小尾巴。”
顧懷萦的目光輕輕撇過宋安樂的臉,落到了容汀臉上。
容汀只是笑着問: “決定好嗎第一站去哪裏”
顧懷萦的聲音清澈柔軟,被風吹過來了。
“哪裏都可以。”
只要跟她一起,哪裏都可以。
重要的從不是中洲還是南陵,從不是身處何處見到什麽風景,只是在身邊的,是哪個人罷了。
容汀露出無奈的笑容,她将宋安樂抱到馬上,目光朗朗,聲音清脆。
“既然沒有目的地,那就跟我走吧。”
于是,馬蹄聲聲,漸漸踩入了明日。
風中傳來不知誰的聲音。
“殿……殿下,我什麽時候能回來看姑姑”
“等你能松開我的手的時候,明白了嗎小家夥哦還有,別叫我殿下了。”
“阿容,我……”
“至于阿萦你,就等你能說出你想去哪裏的時候。”
那聲音笑意溫柔,仿佛被陽光刷過,燦燦生輝。
“到那時,不管你要說什麽,想做什麽,我都會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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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磕磕絆絆完結了,非常感謝追到這裏的讀者。
這篇故事寫的并不好,中途也有很多次我自己都難以繼續下去,但好在最終還是寫完了。
在寫這篇故事之前,我已經兩年多沒有寫作了,工作的繁忙幾乎壓榨了我所有的熱情。
開始寫這篇文的時候,我剛面對即将到來的裁員,想着終于能給自己放一段假,做一些曾經喜歡做的事了。只是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本以為很難找到新的工作,但卻正好遇到了非常合适的,于是兩個工作交接幾乎無縫,原本以為可以預留給自己寫作的時間再次被壓縮。
其實剛開始寫的時候,我就意識到,這可能會是一次漫長的複建,太長時間脫離網文讓我已經幾乎不知道該如何去寫。
後來在第一次上榜的時候,又遭遇了整個核心梗被編輯駁回,不得不從最底層的東西進行大修,後面的大綱也全部作廢,那次大修幾乎廢掉了我僅剩的熱情和掌控力。
其實一度有想放棄的念頭,最後怎麽堅持下來的,我也說不清楚,或者說我也很難将它定義為我堅持下來了,因為我的确常常斷更,這個結局也不能說是圓滿,這篇文早就脫離了我一開始想象的樣子,将它完結大概是我最後的堅持。
最後,再次感謝願意越讀到這裏的小天使們,也說一聲抱歉,沒有把它完美地呈現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