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刺客-02
第十章 刺客-02
貢嘎甲央仍舊在咳嗽,胸膛上的傷處被牽動,傳來鑽心的疼痛,丹珠為他拿來了溫水,用一只白瓷的湯匙喂他。
丹珠問道:“要請大夫過來嗎?少爺。”
“不用了,我沒事。”
忍痛使得貢嘎甲央捏皺了手裏的經卷,他注視着丹珠的面龐,欣賞他臉上的謹慎與憂慮,他想,這位少年是個美人胚子,怪不得那些小侍女們都喜歡同他說話。
要是兩只眼睛都在就好了,貢嘎甲央又想。
丹珠還在擔憂着貢嘎甲央沒退下去的高燒,他用掌心試着他額頭上的溫度,皺了皺皺眉,說道:“退燒的藥丸再吃一粒吧,少爺,會好受一些。”
“你去幫我拿。”
丹珠跑向櫃子,腳步跌跌撞撞,他打開了盛藥丸的罐子,倒出一粒紅色的藥丸,這種藥是從西洋來的,退燒、治頭疼都很見效。
丹珠取了一杯熱水,侍候貢嘎甲央将藥服下。
“少爺,不讀經了,睡一會兒。”
丹珠收走了那本被揉得發皺的經卷,他幫貢嘎甲央放平枕頭,然後,扶着他躺下,他心軟,因而無法把傷病中的貢嘎甲央當做仇人,他因為他的疼痛而哀愁,要在床邊守着他才安心。
“丹珠。”
“少爺,”丹珠坐去了床尾,将溫熱的手放在被單上,他說道,“您有什麽需要就吩咐我,我一直在。”
“送走了德吉,我是不是做錯了?”
人在脆弱時,便會懷念曾經的溫情,貢嘎甲央坦率地将疑惑問出口,丹珠卻覺得他是另一種心思,丹珠小心翼翼地說:“少爺其實……喜歡德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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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貢嘎甲央說,“她是個好姑娘,是真心待我好的,我以後得幫她找個好人家。”
“少爺,您半夢半醒的時候都在叫德吉的名字。”
“你不懂,對我來說,她更像是姐姐。”
丹珠還處在疑惑裏,他會認為貢嘎甲央的一切解釋都是辯駁,他以為他終于認清了自己的內心,只是嘴硬不肯承認。
丹珠忽然湧上一陣心酸,他問:“要是有一天我也離開了,少爺……會像這樣想念我嗎?”
他已然預設了答案,那便是——“不會”。
貢嘎甲央低聲說道:“你不會離開的,你要上哪兒去?去廚房還是去砍柴,要麽是去做木工和鐵匠?”
“少爺,我沒想過這些。”
丹珠不敢再看貢嘎甲央的表情,他擡起手,捂住了唯一的眼睛,沉默許久,又說:“少爺,我越來越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主子,以前對您不熟的時候,只聽別人說你脾氣不好,所以我那時候很怕您,可自從跟您來了邊界,過了這一段日子,我真的感覺到了,您不是他們說的那樣,您很好。”
貢嘎甲央說:“千萬別這麽想,我就是脾氣不好。”
丹珠想起了母親曾經告訴他的話,便說:“少爺,不必活在別人的嘴裏。”
“和德吉一樣,若是你今後有喜歡的姑娘,就告訴我,我讓她嫁給你。”
丹珠是驚喜的,他未敢想在貢嘎甲央心裏與德吉齊平,他又是低落的,這種低落,暫且不明緣由。
那粒西洋來的藥丸令貢嘎甲央睡着了,丹珠也在地毯上睡了,他心裏想,天要黑了,該快些點上油燈。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只聽見院子裏傳來了驚呼和喧嚷。
打開窗戶,丹珠問:“怎麽了?”
“着火了,糧倉着火了。”
一下子,丹珠變得無比慌張,他不似貢布那樣冷靜勇猛,對一切事件都有處置的手段,他不知道該去救火,還是繼續守在貢嘎甲央的身邊。
藥物使貢嘎甲央持續地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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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場人為制造的大火中,手無寸鐵的丹珠遇上了強悍的刺客,他大喊“貢布”,卻沒人應答,他打算打開房門,卻被一把鋒利冰冷的彎刀抵住了脖子。
蒙面的刺客說:“我不取你的性命,你若是叫喊,就放了你全身的血,再丢去喂狼。”
“饒命,求你……饒命。”
丹珠的求饒聲那樣輕,後來,他便眼含淚花,用雙手捂住了嘴巴,刺客說:“過去,站在床邊,手抱頭蹲下。”
“是,大人,求您,不要殺我家少爺。”
“閉上你的嘴,”來人聲音沉悶又虛無,他說着話,令丹珠覺得像在做夢,他在丹珠的背上踹了一腳,說道,“不想死就安靜地閉上眼睛。”
丹珠想起,貢嘎甲央說了有人要殺他,丹珠再想着,貢嘎甲央的舊傷還沒有痊愈。
看不到情況,只能安靜地聽聲音,那應該是刀刃滑過了空氣,向床上熟睡的貢嘎甲央刺去……丹珠不顧一切地撲向了金銀刺繡的被褥,他緊緊地抱住了他,然後,便是刀尖穿透皮肉的聲音。
比聲音更引人注意的是痛感,是新鮮滾熱的血腥氣,丹珠看向了破門而入的貢布,繼而,在旁人的打鬥與叫喊之中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丹珠,醒了……丹珠。”白瑪高興得哭泣,她守在他的床邊,緊緊握着他的一只手。
“少爺怎麽樣了?他好不好?”
丹珠幾乎是猛地坐起來的,他的脊背撕裂一般疼痛,他粗喘着氣,要去房外看他的少爺。
“丹珠,少爺沒事,你先睡下,先睡下,”白瑪着急地驚叫,按住了丹珠亂動的身體,她說道,“刺客已經被貢布捉住了,不過,那家夥吃了藏在手心裏的毒藥,自殺了。”
千百種情緒湧上心頭,先是驚慌,再是後怕,然後,便是悲傷和委屈……丹珠撲在了白瑪的身上,不顧一切地大哭起來,他抱着她,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麽,我怕死了,白瑪,你們都不在,我怕死了。”
“少爺已經罰過貢布了,要是他專心守衛,不去救火,你也不會受傷的。”
丹珠抽泣着,說道:“我傷了便傷了,最重要的是少爺。”
“少爺知道你救了他,他說了,你醒了會來看你,”白瑪拘住了丹珠發白的臉頰,她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說道,“你躺好了,我去叫少爺過來。”
“糧倉怎麽樣,白瑪?”
“放心吧,已經給官寨去了信,土司會派人送糧食過來的,你這次救少爺有功,他們應該會獎賞你的。”
“我不需要。”丹珠搖頭,他的內心有兩種痛苦,一種是遭遇險情的驚慌無助,一種是背叛諾布的絕望和痛心。
他知道,諾布會知道這件事,他認為諾布會怪他。
丹珠想,救貢嘎甲央的命,或許也是諾布口中的讨貢嘎甲央歡心吧。
門開了,貢嘎甲央和貢布走了進來,四下沒有了其餘的聲音,直到貢嘎甲央坐在了丹珠的床邊,才有人說話。
白瑪拿來的杯子,說:“少爺,喝口奶茶吧。”
“疼嗎?”貢嘎甲央問道。
到這時候,丹珠猛地注意到自己那只壞眼睛沒有遮起來,他埋下頭慌忙地找尋眼罩,說:“抱歉,少爺,讓您看見我這幅樣子。”
他無能為力,只好用一只手遮擋着壞掉的眼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