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趁虛而入
第9章 趁虛而入
“申城進近你好,東方5310 heavy,高度6300……”接通熟悉的進近頻率,程向黎聽到了裏面亂成一鍋粥的對話。
初次通話因為幹擾中斷,過了幾秒鐘,管制員問:“剛才哪位?”
“東方5310 heavy,高度6300,申請航向290。”
“東方5310,雷達識別了,先保持原航向,高度下51。”
“好的,保持原航向,高度5100,東方5310。”
程向黎按照指示調整好高度,看着航路上的西紅柿炒蛋,輕輕嘆了口氣。
他今天執行的是申城廣州之間往返的航班,受臺風“彩雲”的影響,下午起飛的時候就延誤了一小時。
飛到寧波上空,又遇到了雷陣雨,整片空域裏就沒有能按原航路飛的飛機。
“吉祥5399,雷達識別了,上标壓4500,盡快上,有穿越。”
“好的,上标壓4500,吉祥5399。”
“進近,白鷺1278可以上點高度嗎?”
“白鷺1278,先保持6000,過LURMA點後聯系。”
“收到,保持60,白鷺1278。”
“春秋6720,立刻左轉,航向330,右側有沖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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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溝通繞飛和穿高度,頻率裏忙得不可開交。程向黎看着氣象雷達上移動的雲團,打開了無線電:“東方5310,需要立刻左轉,前面有天氣。”
偏偏到他的時候,頻率裏又幹擾了。
幾秒後,管制問:“哪位要左轉?”
“東方5310,左轉航向290,有天氣。”程向黎重複了一遍。
“可以,左轉飛290,東方5310。”管制終于同意了。
程向黎的耐心已經被一路上的繞飛消磨得差不多了,但還是禮貌地和他說了聲謝謝,集中注意力準備降落。
機場的天氣也很差,臺風已經到48小時警戒線了,明後天從申城出港的航班大面積取消,乘客的出行計劃泡湯,程向黎也被迫放假了。
只是這種假期對民航飛行員來說并不愉快。他們的工資是按飛行時長算的,遇到一次臺風天,這周的工錢都要少一半。
落地後打開手機,程向黎又接到了開會的通知,拉着飛行箱直奔停車場。
經過航站樓北面的偏門時,他看到副駕站在屋檐下躲雨,搖下車窗問:“你回公司嗎?”
“對,今天不是有個臨時會議嘛。”
“我捎你一段路,上車吧。”
臺風天打車實在是不方便,副駕袁涵聞言大喜過望,連聲道謝。從屋檐下跑過來,他身上沾了點雨,上車後又道歉:“不好意思,把座位弄濕了。”
程向黎往他那兒瞥了眼,順勢發動汽車:“沒事。”
程向黎調回總部不到三個月,在公司裏名氣倒是不小。據說是公司史上最年輕的機長,還有方部長做靠山,大家私底下都在傳,他很快就要在飛行部有個一官半職了。
袁涵本來還有些看法,但今天一見,覺得程向黎技術不錯,脾氣好又有教養,應該是靠真本事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
“程機長,方便加個微信嗎?”
雨天的能見度很低,程向黎專心看路,但也沒有拒絕:“到公司再說。”
-
開完會已經晚上八點了,程向黎如願給了袁涵微信,去停車場的路上,又遇到了沈曉莊。
想起宋喻明的話,程向黎叫住了她:“沈主任,打擾你幾分鐘。前幾天我碰到宋醫生了,他說可以向你要個聯系方式。”
“這樣嗎?”這話聽起來很奇怪,沈曉莊摸不清兩人的關系,但念在程向黎的人品不錯,還是沒有找宋喻明确認,直接給他了。
看着聯系人裏新增的11位號碼,程向黎心中暗喜:“沈主任,你知道他們臨床醫生的作息嗎?”
“基本上每天都很忙吧。說是早八晚五,實際上七八點走就不錯了,遇到手術日更加累,有時候還要連夜班。”
“這也太辛苦了……”程向黎聽着就覺得累,就算是改簽、備降,他也沒體會過這樣的工作強度。
“是啊,所以喻明也不太喜歡拓展社交圈。”沈曉莊替宋喻明打了個圓場。
“我不會打擾他的。”程向黎立刻保證。
送走了沈曉莊,他坐進車裏,把手機放到支架上。漆黑的屏幕映出模糊的輪廓,程向黎看着那一點光,心癢難耐。
既然明天的飛行任務取消了,不如就徹底給自己放個假。
程向黎解開手機密碼,打開通話界面,手不知怎麽就落下去了。
“你好,請問哪位?”不料想,電話裏傳來一個小姑娘的聲音。
程向黎很意外:“我是宋醫生的朋友,你是?”
“哦我是宋老師的徒弟,他胃疼在輸液,你方便過來看一下嗎?我好去照顧病人。”
居然真累病倒了。程向黎聞言立刻啓動汽車:“具體什麽位置?我馬上過來。”
“2號輸液廳,進門後往裏走,我給他要了個臨時床位。”
“好的,麻煩你了。”程向黎自然地接話,語氣熟得好像他真是宋喻明認識多年的朋友。
外面的雨下大了,讓本就擁堵的路段雪上加霜。到醫院後,程向黎在護士站問了路,一分鐘也沒耽擱。
說是臨時床位,其實就是移動推車,中間稍微隔了一下。程向黎撥開簾子走過去,杭文萱應聲回頭,看到身後冒出一個穿着制服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
看清楚他的胸标後,杭文萱突然明白了什麽,趕忙地把床邊的座位讓給他。
“檢查結果怎麽樣?”
“胃潰瘍,有個出血點,用藥止住了。”杭文萱簡單地總結道,“老師的病拖了好幾天,下午又搶救了一個重症病人,感覺都心力交瘁了。”
“人救回來了嗎?”
“暫時沒事。”
“那就好,”程向黎點點頭,眼神劃過她的胸牌,“今天多謝你了。”
“不客氣,我給老師打包了一份粥,你讓他吃兩口。”杭文萱友好地笑了笑,想起那天在手術室裏聽到的八卦,出後門後又悄悄地往裏面張望。
天氣轉涼,輸液室裏沒有開空調,空氣有些悶熱。
小床勉強容下一個人,宋喻明躺得很拘謹。程向黎拿起他脫在床上的白大褂,仔細地折好放在床尾,又幫他整理了一下被子。
宋喻明做胃鏡的時候打了麻藥,這會兒睡得有些迷糊。棕色的頭發打着卷兒,在枕頭上散開,看起來像一只沒有完全放下戒備的小獸。
不過也比拒絕自己時冷冰冰的模樣順眼多了。
程向黎雙手環胸,安靜地站在一旁,陪他挂完最後一瓶水。
宋喻明又睡了半小時才醒來。程向黎聽到動靜,上前問他:“感覺好點了嗎?”
宋喻明聽聲音覺得耳熟,恹恹地睜開眼睛,直到看清楚那張不算熟悉的臉,驚訝地吸了口氣:“你怎麽在這裏?”
“今天公司開會,正好碰到沈主任,和她要了個電話。”程向黎大致解釋了一下事情經過,“你徒弟給你打了份粥,還是熱的,你想吃嗎?”
“我現在吃不下,等餓了再說吧。”宋喻明坐起來,捂着嘴低低地哼了聲。看到床尾放着一套折得有棱有角的白大褂,遲疑了幾秒,拎起肩縫把它抖開了。
“你還要回病房?”程向黎側身攔住他。
宋喻明利落地穿好衣服:“下午搶救了一個病人,我得回去看一眼。”
“你今晚需要值班嗎?”
“不用,整理一下東西就回去。”宋喻明說完看了眼窗戶,雨沒有停的趨勢,穿過漆黑的夜幕,噼裏啪啦地打在窗上。
“我送你回家吧。”程向黎突然開口。
宋喻明心裏一驚:“不用了,我自己……”
話到嘴邊,他意識到不對,又改口說:“我先生會來接我的。”
“你給他打過電話了?”
“還沒,我發消息說一聲。”宋喻明說着拿出手機,但其實今早失眠的時候,他就把劉澤辰的聯系方式删了。
看着站在一旁的程向黎,宋喻明對着屏幕随便劃了幾下,覺得自己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程向黎不置可否,揚起手裏的長柄雨傘:“我先送你回病房。”
從急診到住院部有十分鐘的路,宋喻明手邊沒有傘,無奈地說了句謝謝。
走出門後,冷空氣撲面而來。宋喻明還發着燒,一陣惡寒瞬間湧了上來。
程向黎把傘撐到兩人中間,見他難受的樣子,有些心疼:“從這裏回去有室內的路嗎?”
“沒有,”宋喻明強迫自己提起精神,“反正就幾分鐘,走走很快的。”
程向黎沒接話,把傘側向風吹來的方向,盡量多擋點雨。
一股淡淡的香水尾調穿過雨天彌漫的泥土味,飄進了宋喻明的鼻腔。
應該是下午噴的,尾調還很明顯。宋喻明對香水有研究,仔細分辨了一下,是一款木質調暖香,沉穩中透着溫柔。
“你今天飛國內?”
程向黎他會主動挑起話題,稍稍愣了下:“對,申城廣州來回。”
“這天氣明天不能飛了吧?”
“後天也難說。剛才開會,公司就讓我上模拟機帶人。”
成為機長後,他們還要積累經驗,繼續升教員。程向黎現在就是B類教員,有模拟機教學的資格。
宋喻明輕輕地嗯了聲,借聊天分散注意力,覺得沒有之前那麽暈了。
暴雨傾倒在傾斜的傘面上,烏木的香味在方寸之間散開,宋喻明看程向黎握着傘柄的手,感覺這十分鐘路比以往都漫長。
好不容易走回住院部,在一樓大廳碰到了杭文萱。宋喻明趕忙上前攔住她,詢問病人的情況。
杭文萱說是肺部感染引發的急性水腫,已經讓心內科的同事看過了,情況暫時穩定,讓他不要擔心。
說完,她又注意到了站在後面的程向黎。雖說他的制服外套是黑色的,但通過室內的燈光,還是能看出到他大半個身子都有淋雨的痕跡。
宋喻明的白大褂上卻很幹淨,只有幾個小水珠留下的印漬。
杭文萱看到這一幕,心滿意足地下班回家。
程向黎等她走遠,上前對宋喻明說:“人沒事就好,你抓緊收拾東西,我在一樓等你。”
看來這是默認要送自己回去了。宋喻明下意識地和他拉開距離:“真不用,讓他知道了容易引起誤會。”
程向黎突然笑了聲:“宋醫生,我是長了一張多不靠譜的臉?能讓你的未婚夫如此防備。”
“……”宋喻明抿了下嘴唇。
誠然,如果說一開始拒絕程向黎,是因為陷在和劉澤辰的關系裏,那麽現在提防他的人只有自己了。
見他不說話,程向黎又問:“如果今天是沈主任,或是江聽然送你回去,你先生也要吃醋?”
“這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程向黎順着他的話問下去,“宋醫生,我倒是好奇,我和江聽然不都是男人嗎?”
但男人也分很多種。宋喻明雖然病得難受,但還是能在心裏快速給出答案。
從車禍救援開始,兩人有過肢體接觸,有過眼神交流,他就知道程向黎是個怎樣的人。
用最直白的話來說,他和江聽然是同類,而程向黎,是能睡自己的人。
宋喻明對比自己強的人,天生就多一份警惕。更何況程向黎看自己的眼神……
實在算不上有多清白。
作者有話說:
杭文萱,一款自覺的磕cp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