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覆水難收
第11章 覆水難收
下午雨轉小的時候,宋喻明接到了物業的電話,又過了幾分鐘,江聽然拎着兩個塑料袋站在了他家門口。
宋喻明趕緊把他請進來:“真不好意思,讓你特地跑一趟。”
“沒事,我媽聽說要來臺風,早早地就把冰箱給塞滿了,我一個人吃不完。”江聽然拎着東西走進廚房,見宋喻明裹着一件羽絨服,手裏還捧着熱水袋,“你病得這麽厲害?”
宋喻明攏了攏衣服:“本以為就是最近沒休息好,睡醒之後更難受了,身上一直發冷。”
“該不是被那個死渣男氣的吧?”江聽然替他罵了句。
“Fifty-fifty(五五開吧)。”宋喻明沒精打采地坐回沙發裏。
早些時候,他把劉澤辰房裏的錄音從頭到尾聽了一遍,才知道他已經和那個小男生混在一起兩個月了。
就在爆炸事故發生不久,他忙着照顧病人分身乏術的時候,劉澤辰在外面有了新歡。
出差的半個月裏,兩人更是在酒店的床上滾得昏天暗地。劉澤辰還說了很多抱怨的話,嫌他心性高傲,沒有做下面的樣子。
相識二十二年的情誼,居然比不過一個會哭會鬧的小雛鳥。宋喻明聽完錄音,氣得頭昏腦漲。
江聽然洗好菜,把煮沸的肉絲撈出鍋,和米放進電飯煲,從廚房裏走出來:“哥,你也別太難受了。不管怎麽說,現在發現不算晚,要是真稀裏糊塗和他結了婚,那才是最麻煩的。”
“也是。”宋喻明閉着眼睛嘆了口氣。
“你和程向黎又是怎麽回事?”江聽然顯然對昨晚的事情更感興趣,“我怎麽感覺他知道的比我還多。”
“我什麽都沒和他說。”宋喻明連忙否認。
江聽然笑了笑:“他對你有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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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也許就和出軌一樣,只是圖個新鮮感。”宋喻明搖了搖頭,“這種人我見多了。”
從小到大,宋喻明被陌生人要聯系方式的次數,不亞于在澳洲看到野生袋鼠的頻率。
後天的教養沒法掩飾人最原始的欲望,就算程向黎在他面前表現得再溫和禮貌,有些東西還是藏不住的。
宋喻明讨厭帶着目的性的接近,也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鐘情。
沒有感情基礎的喜歡,就是耍流氓的借口。他剛被劉澤辰推進坑裏,不想再在程向黎這裏越陷越深了。
“原來你對他的第一印象這麽差。”江聽然有些意外,“我周圍的人都說他挺不錯的。”
“我不否認他有市場,只是對象不是我。”
“好吧。”江聽然本想再說幾句,但看他這幅樣子,估計也聽不進去,“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養好身體再一起打球。”
“嗯,謝謝你給我送的菜。”宋喻明起身送他到門口,“路上注意安全。”
江聽然走後沒多久,粥就煮好了。宋喻明盛了一碗放在桌上,聞着蔬菜和肉混合的香氣,終于有了一點食欲。
說起來,江聽然算是他在華國這四年裏,交情最深的朋友了。
兩人起初是因為醫學講座和急救知識培訓認識的,後來有一天,江聽然看到他包上的網球拍吊墜,順口問了句。
宋喻明八歲開始學網球,在澳洲的時候身邊不缺教練和朋友。但到了新環境,人生地不熟,工作壓力又大,要不是江聽然主動問他,可能就放棄這個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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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和同事調班請的假,宋喻明一共在家休息了兩天。等病好得差不多,臺風也過去了。
早晨上班的時候,地上還有不少積水,空氣中混着雨後的青草味。
ICU的那個病人,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後,情況總算穩定了。宋喻明請示了一下主任,決定做第二次手術,削除剩餘的痂皮。
術後第三天,病人的代謝恢複了。經過幾位主任的讨論,同意了家屬轉普通病房的要求。
之前被鍋爐水燙傷的病人,經過半個月多的治療也順利出院了。
看着身邊接二連三的好消息,宋喻明的心情也舒暢了許多。眼下最棘手的事,反而成了之前說好請程向黎喝的咖啡。
生病那天程向黎給他打過一次電話,宋喻明一直沒存,翻了好久才找到。
【Capt.Cheng,
感謝你上周送我回家,我的身體已經康複。
請問你近期的休假日,我請你喝咖啡。
Best wishes,
Dr.Song】
程向黎深夜下飛機,看到宋喻明用書信格式發來的短信,被逗得哭笑不得。
雖然知道外國人喜歡用郵件溝通,但宋喻明的字裏行間,顯然是在傳遞彼此還不熟的信息。
因為擔心淩晨回消息打擾他休息,程向黎第二天起床後才回複,用了同樣的格式,還附上了自己的郵箱。
宋喻明收到他的時間,對照着自己的排班表,最後約在了周三傍晚,醫院門口見面。
這一天程向黎剛好結束飛行任務,順路從機場過來,宋喻明也不用做手術,安排相對輕松。
等到了時間,宋喻明去更衣室換衣服,囑咐杭文萱照看一下病人,自己出去吃個飯,可能晚點回來。
宋喻明平時在病房都是工作服套白大褂,杭文萱見他特地換了身正裝,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是約了那位機長嗎?”
宋喻明點頭。
杭文萱又問:“飛行員的作息是不是颠三倒四的?你們湊個時間吃飯不容易吧?”
宋喻明嗯了一聲,心裏在為接下來的見面發愁,完全沒注意到杭文萱上揚的嘴角。
走到大門口,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高挑的身影。兩人簡單打了聲招呼,宋喻明走到前面帶路:“這家店就開在醫院對面,也是我平時去得最多的。”
龍江醫院的位置鬧中取靜,旁邊就是醫科大和好幾所大學的分校區,為了方便學生活動,在附近建了條步行街。
過馬路後走了五六分鐘,宋喻明帶他拐進一條巷子,停在了一家名為“Five by 5”的咖啡店前。
“就是這兒。”
“Five by five?”程向黎注視着眼前樸素的招牌,低聲念了一遍。
這個短語可以翻譯為“一切順利”,是一句起源于無線電通話的英文俚語,本意是指信號清晰、沒有幹擾。
對于民航人來說,就好像“起落平安”之類的祝福,但又比這四個字含蓄很多。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其中緣由,但宋喻明在國外長大,應該很熟悉它的用法。
程向黎輕笑了一聲,轉身看他:“宋醫生有心了。”
他的眸色很深,像信紙上未幹的墨水,像裹挾着點點星光的夜空。
一句簡單的道謝,配上他眼中似有若無的打量和試探,就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磁石,稍有松動,便會被連人帶魂地吸過去。
宋喻明偏頭錯開了眼神:“和我沒關系,只是正好有這麽一家店。”
看樣子是對上了暗號。程向黎低頭笑了笑,沒有明說,推門請他進去。
門後的風鈴發出一聲脆響,明明是他請客,卻又被程向黎控住了場面。
宋喻明不自在地捏了捏手心,心想這大概就是自己最忌憚程向黎的地方。
吧臺的服務員和他很熟了,笑着打了聲招呼。
宋喻明也點頭問好,輕車熟路地帶着程向黎走到靠窗的位置。
入座後,他問:“程機長吃過晚飯了嗎?”
“在飛機上吃了點。”
宋喻明提議說:“這家店的西餐也很不錯,畢竟是飯點,不能讓你一個人幹巴巴地喝咖啡。”
程向黎即刻會意,在菜單上勾了一份小食:“宋醫生推薦哪款咖啡?”
“橙汁冰美式。”說起自己喜歡的東西,他的聲音輕快了些,“這是店裏的招牌,味道也很特別。”
“好。”程向黎毫不猶豫地選上了。
宋喻明見狀也給自己點了一杯,順帶要了份披薩。
店裏的東西都是現做,沒過多久咖啡和小食拼盤就上桌了。
宋喻明點的披薩估計要等一好會兒,看着桌上噴香的雞翅和薯條,他有些坐不住了。
程向黎把餐盤推到兩人中間:“宋醫生要是餓了就先吃,我吃不完這麽多,剩下也是浪費。”
“那我就不客氣了。”宋喻明戴上手套,拿起一個雞翅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程向黎喝了口咖啡,淡淡道:“這裏面有茶底啊。”
宋喻明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才接話:“好喝嗎?”
程向黎慢慢地回味,薄荷、意式濃縮、茉莉香片還有橙子的酸澀味——苦澀中帶着一點清涼甘甜,是非常适合夏天的味道。
“不錯,”他點點頭,還不忘誇一句,“果然,宋醫生推薦的東西都不會差。”
“……”宋喻明也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
原本頗具層次感的擺設因為他的動作搖晃,濃郁的咖啡漫過冰塊,很快便将它們吞沒了。
程向黎注意到他咖啡裏的冰塊:“你胃的出血點愈合了嗎?”
“嗯,小毛病而已,不用在意。”宋喻明工作多年,這點在小病小痛他眼裏真不算什麽。
程向黎輕聲嘆氣,還想再勸幾句,披薩終于端上來了。
宋喻明拿起刀叉切了一塊,身體突然越過中線,小心地夾着那塊披薩,放到了程向黎的餐盤裏。
——剛才他吃了程向黎一個雞翅,這塊算是還他的。
程向黎愣住,雖然無需多言,他就可以理解宋喻明的動作,但還是被他舉手投足間的分寸感深深刺激到了。
按理說醫生和飛行員一樣,也是一個需要精細操作、大量溝通的職業,程向黎見過這麽多人,卻唯獨摸不透宋喻明的性格。
他只能把這一切歸結為有夫之夫對單身男性刻意保持的距離感。
其實大家都清楚,吃完這頓飯,兩人應該就很少見面了。
畢竟,突然生病又遇上臺風天交通不便,讓程向黎把這只病貓送回家的好事,很難再發生第二次了。
宋喻明馬上就要結婚了,到時候他就會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而程向黎,或許也會在漫漫雲層中,忘記這段初到申城、在五月某個夜晚讓人驚豔的相遇。
可是,程向黎摸過宋喻明的腰,見過他趴在随時都會翻倒的救護車上,鎮定自若地判斷傷情、搶救病人,還看過他生病時溫順的睡顏。
這些東西真的可以這麽快忘記嗎?
而且程向黎一直覺得,宋喻明的婚姻沒有他描述得那麽幸福。
為什麽那個人不能是自己?
冰開始融化了,咖啡湧入融冰中間的凹槽,把透明的冰塊嚴絲合縫地包裹起來。
程向黎晃了下杯裏的長柄勺,将浮冰與咖啡打散,切了一塊宋喻明遞來的披薩塞進嘴裏。
他吃得很慢,看着冰塊和咖啡再次聚攏,突然低聲問道:“聽沈主任說,你今年八月就要結婚了。”
宋喻明應聲擡頭,對上程向黎意味不明的眼神,猶豫幾秒,點了下頭。
“你會請我喝喜酒嗎?”程向黎追問。
宋喻明有些招架不住他的氣勢,皺了皺眉:“怎麽突然問這個?”
“因為……”程向黎頓了頓,終于控制住情緒,恢複了平日裏含而不露的笑意,“我很久沒有參加過婚禮了,想來沾沾你的喜氣。”
“這樣嗎?”宋喻明低頭,無意識地搓了搓叉子。
其實這個謊言已經維持不了多久了。不用一個月,當他沒有辦法給親朋好友發請帖的時候,一切都将不攻自破。
他已經脫離了道德的束縛,可以憑自己的直覺去選擇跟程向黎的關系。
可時至今日,面對程向黎的追問,他還是沒有把真相說出口。
或許是因為好面子,不想讓剛認識的人得知自己失敗的婚姻;又或許是想借着“有夫之夫”的幌子,規避一些不确定的因素。
宋喻明很少做這種違背心意的事情,但不知怎麽在程向黎面前,就是一點也放不開,甚至不惜說服自己去欺騙他。
程向黎的目光越過桌上的餐盤,靜靜觀察着宋喻明的小動作,無比希望能親口聽他說出那個答案,但最終還是沒有等到。
作者有話說:
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
順帶說下,江聽然是副cp的受,他的老攻後續會慢慢開始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