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社交定律
第12章 社交定律
和宋喻明想得一樣,吃完這頓飯,程向黎再也沒有理由來糾纏自己了。
他也從劉澤辰出軌的事上緩了過來,工作生活逐漸恢複正常。
新一周的排班表公布後,他和江聽然對了一下,約在周四晚上打球。
因為燒傷病人的康複周期比較長,許多病例也有臨床研究的價值,科室有定期随訪的制度。周一上班後,宋喻明給一位三個月前出院的患者打了電話,希望他有空能來醫院一趟。
這位患者是一家制藥廠的鍋爐工,半年前因為鍋爐爆炸入院,全身40%重度燒傷,左眼球也受到重創,經多個科室會診,最後轉危為安,順利出院。
接到宋喻明的電話後,患者表示配合,第二天就坐車從老家過來了。
瘢痕修複是燒傷後期康複的重點,但是目前主流的處理方式,費用都比較貴。患者家庭條件一般,之前搶救的錢都是找親戚朋友借的,現在還欠着好幾十萬。宋喻明尊重他的想法,就給他開些了普通的藥膏。
開完醫囑,宋喻明照例關注了一下患者的心理健康:“最近生活怎麽樣?”
“啊,還行……在老家的超市裏收錢,他們那邊招殘疾。不上班的時候就幫家裏做點活,總之是要盡快把錢還上。”
一場意外,讓一個正值壯年的勞動力永遠留下了殘疾的烙印。宋喻明聽完,心裏不免唏噓:“和原單位的賠償談得怎麽樣了?”
“這個……”提起這件事,大哥的表情很是難看。他來回吸了好幾口氣,哭喪着臉說:“宋醫生,不瞞您說,這筆錢估計是要不到了。”
“怎麽回事?”
“對方律師說我們這種臨時工,沒有書面合同,很難證明勞動關系,就說給三萬塊私了。”
“三萬?”宋喻明不可置信,要知道光是住院費,他都花了不止三十萬,這點賠償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我也不想啊,”病人垂着頭,小聲嗫嚅道,“可談到後面,對方又說鍋爐爆炸是我的過失,廠裏都不知道損失了多少,要是再糾纏不清就把我告了……”
Advertisement
宋喻明聽得一肚子火:“你的律師怎麽說?”
“他也是這個意思,說我這種情況法院都不會管,不如見好就收。”
“可是三萬也太少了。”宋喻明替他打抱不平,“對方律師叫什麽,哪個律所的?”
病人嘆了口氣:“好像姓塗來着,其他的不知道。”
宋喻明也跟着嘆氣,雖然和劉澤辰相處了五年,但他并不熟悉華國的法律,甚至需要把它們翻譯成英文才能理解意思。
因此他回國的時候,父親擔心他受欺負,特地把他托付給了一位可靠的律師。
宋喻明打開公文包,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這位律師是我的熟人,你要是想再争取一下,可以給他打電話。報我的名字就行,不收你咨詢費。”
“這、這……”病人雙手接過名片,激動得說不出話,“宋醫生,你人也太好了。”
宋喻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事,還不一定能幫上忙。”
但是大哥還是很感激,連聲道謝走出了病房。
這位律師就是他之前聯系過的周叔叔。送走病人後,宋喻明立刻給他發了封郵件,說明了一下情況。
-
周四傍晚,處理完醫院的工作,宋喻明如願下班,開車去機場附近找江聽然吃晚飯。
這裏有一家名叫九品軒的中餐廳,是江聽然的最愛。宋喻明本來對中餐不感興趣,被他帶着吃了幾次,也逐漸喜歡上了。
反正他們一個月裏能約上打球的次數不多,就當是換口味了。
點完菜,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工作上的事。馬上就要入梅了,大風陣雨等惡劣天氣頻發,江聽然的工作量驟然增加,時不時被領導喊去加班,帶的徒弟也不敢出師。
宋喻明最近倒是不錯,重症病人陸續出院,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慰藉。
只是想起那位在讨賠償金的鍋爐工,他還是覺得氣不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江聽然解釋給他聽,“臨時工沒有合同是市場的常态,出了事能賠多少全憑良心。你找靠譜的律師幫忙,仲裁局也不一定受理。”
宋喻明喝了口冰橙汁:“這種情況不能告用人單位違規嗎?”
“口頭合同也是合同。”江聽然說着皺了下眉,“哥,我發現你是真不太懂這邊的法律。這樣和劉澤辰談戀愛,不怕被他占便宜嗎?”
“那倒不至于。”宋喻明仔細回想了一下,和劉澤辰相處的這幾年裏,兩人很少涉及法律層面的交易。
“兩位晚上好。”正在低頭想事,身旁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
宋喻明應聲擡頭,見程向黎站在餐桌旁,手裏拿着一張小票。
“我剛下飛機,來店裏打包點吃的,沒想到會在碰到你們。”他笑着解釋道。
宋喻明不自在吃了口菜,又聽他說:“之前聽你說不習慣用筷子,原來也喜歡吃中餐啊。”
“……”宋喻明沉默不語。說實話,因為上次程向黎問起了他的婚事,在咖啡店門口分別時,氛圍很尴尬。
江聽然見狀替他打了聲招呼:“程機長今天是飛從東京回來的東方522?”
“對,”程向黎思考了一下,“那時候你下班了吧?我聽進近的頻率裏不是你。”
“交班之前看了眼航班表。”
程向黎會意地點頭,看到他身上休閑的polo衫,又問:“你們這是要去打球?”
之前選修心理學的科目時,宋喻明在書上讀到過一個名為“六度分隔”的理論。簡而言之,就是兩個陌生人之間的人際關系,不會超過六個人。最多通過六人的介紹,就可以在已有的社交圈裏認識任何一個陌生人。
這樣一想,他和程向黎就符合這個微妙社交的關系。就算他們平時沒有聯系,只要還住在申城,遲早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人事見面。
問到這個份上,宋喻明也不想騙人:“對,今晚打網球。”
“能帶上我嗎?”程向黎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大學體育課選修過網球,能給你們做裁判,也會打幾下。”
宋喻明驚得沒有細嚼就把飯菜吞了下去,趕忙喝了口果汁。
江聽然聞言也很詫異:“程機長明天還有飛行任務嗎?”
“有,早上九點進場,不急着休息。”程向黎看了眼手裏的叫號單,“大家都這麽熟了,不用總是把職務挂在嘴邊。我應該比你們大幾歲,叫我程哥就好。”
“……”宋喻明一時間無言以對。
江聽然不想把關系弄得太僵,順着他的意思說了句“程哥好”。
程向黎笑着揚了下手裏的小票:“我先去拿飯,在外面等你。你們慢慢吃。”
宋喻明回頭,看着他走進人群的背影,小聲問江聽然:“你和他說我分手的事了?”
“怎麽可能,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宋喻明低聲質問,“如果我沒有和劉澤辰分手,這就是在破壞我的家庭。”
“或許他已經有所察覺了。”江聽然反而看得比他透徹,“其實判斷一個人是否單身,特別是剛結束戀愛關系,前後的差別還是很明顯的。況且,你也不可能一直瞞下去。”
“別提了。”宋喻明摸了下脖子,煩悶地搖頭。
雖然他們家在國外發展,但他在申城還有一位伯父和三叔。當時他們在大家的年夜飯上宣布了婚事,現在說分手就分手,他還沒想好怎麽和長輩解釋。
“行,不提這糟心事了。等下到了球場,咱們好好打一場。”江聽然拍了拍他的手。
剩下的幾道菜,宋喻明吃得沒什麽滋味。走出餐廳,在門口看到了陰魂不散的程向黎。
三人互相看了幾眼,宋喻明終于松口了,讓程向黎跟在他們的車後面。
宋喻明常去的球場位置非常好,離兩人的工作單位和家都不遠,是挑了很久才找到的地方。突然帶程向黎去那兒,他還有些不适應。
不過等到了場地,他還是和往常一樣去更衣室換衣服,然後揮空拍熱身,又和江聽然練了幾組對打,很快就忘了旁邊還站着一個人。
跑動的腳步、急停的摩擦聲、擊球聲,尖利中穿插着沉悶,構成了一段特別的節奏。
程向黎站在外面,看着他揮拍時身上清晰的肌肉線條,還有面對決勝球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兇狠,覺得自己厚着臉皮跟他過來,還真沒來錯地方。
三局過後,宋喻明暫時領先一分。江聽然提議休息一下,宋喻明走到場邊擦汗,心情舒暢了許多。
“你的體能看起來不錯。”程向黎饒有興致地回味。
宋喻明正在擦汗,聞言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擡頭看他,輕喘了幾口氣。
劇烈運動後,他的臉頰有些泛紅,顯得膚色更加白淨。棕色的卷發被汗水打濕,服帖地垂在耳側,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蒙了層霧。
程向黎對上這樣的眼神,再想起他比賽時的那股狠勁,呼吸也不覺加重了幾分。
“外科醫生的手術刀一拿就是大半天,平時肯定要多鍛煉。”宋喻明說得很輕松,仰頭喝了口飲料。
程向黎垂眸看他:“看你們打得這麽激烈,我也有點手癢了。”
“你不是很久沒打過了?”宋喻明不解地皺眉。
“還有一點肌肉記憶。”
宋喻明看了眼包裏的備用球拍,突然一笑,挑眉打量他:“要不還是再練練,等有手感了再說。我不擅長給別人當教練。”
程向黎也笑了一聲:“下次再約?”
“你要是能在一個月裏練到比賽的水平,我也很想見識一下。”
“好,”程向黎答應下來,“一個月後見。”
“……”宋喻明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正在心裏犯嘀咕,圍網外傳來了另一個聲音:“看樣子我來得不是時候啊。”
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往外面看去。照明燈的陰影下站着一個人影,宋喻明愣了幾秒,驚訝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劉澤辰?”
“沒想到今天球場上居然還有第三個人?”他推門走了進來,“喻明,你不是說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嗎?”
“……”宋喻明捏緊了手裏的水杯,面對他的質問,分手的話差點脫口而出。
江聽然站在他身邊,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跟我出來。”劉澤辰走近後,突然把他從座椅上拉了起來,一聲不吭地往門外走去。
作者有話說:
喜聞樂見的修羅場終于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