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允許你脆弱”

第53章 “我允許你脆弱”

兩小時後,宋喻明收到了程向黎的答複:【我來了,在哪裏見面?】

“就在Five by 5吧,我還沒吃晚飯,有點餓了。”宋喻明用語音回複他。

【收到,半小時後到。】程向黎和他約好了時間。

不過,緩過神之後,宋喻明實在是太餓了,提前換好衣服走出了醫院。

距離聖誕節還有一周時間,街上已經有了新年的氛圍,步行街的中心放着一棵兩人高的聖誕樹,挂滿了彩帶、糖果和禮盒。

宋喻明往手心裏哈了口氣,推開店門,聽到了熟悉的風鈴聲。

“宋醫生,好久不見。”前臺的小姐姐和他打招呼。

宋喻明輕輕一點頭:“還是老樣子,什錦披薩、薯條,可樂加冰。謝謝。”

“披薩要6寸的嗎?”

“做9寸吧,等下還有一個人。”宋喻明解開大衣的牛角扣,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等了幾分鐘,熱乎的薯條端了上來。宋喻明戴上手套,蘸着番茄醬先吃了幾口。

許久,風鈴聲再次響起,宋喻明應聲擡頭,看到一個颀長的身影,穿着長款的黑色大衣站在門口。

對視一眼,他邁開長腿和那雙锃亮的皮鞋,朝宋喻明的餐桌走來。

宋喻明快速地嚼了幾口,咽下嘴裏的東西,喝了口可樂。

十天前沒吃完的飯終于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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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向黎脫下外套,露出裏面沒來得及換下的飛行制服,坐在宋喻明對面:“沒事吧?”

“好多了。”宋喻明把披薩推到中間,“你要吃點嗎?我點了9寸的。”

“正好在飛機上沒吃飽。”程向黎戴上手套,一邊觀察宋喻明的臉色,感覺他的眼角有點紅。

不過他沒有主動詢問,想讓宋喻明先把晚飯吃好。

披薩一共切了九塊,宋喻明吃了一大半,喝完了杯裏的飲料,覺得有點膩,又向服務員要了杯可樂。

“這家店二樓還有個露臺,我們上去透透風吧。”宋喻明插好吸管,摸了下發燙的臉頰,對店裏的空調又愛又恨。

程向黎披上大衣,跟着他走了上去。

二樓的視野極好,站在欄杆前,可以看清整片街區的燈光和人流。

宋喻明雙手架在欄杆上,低頭喝了口飲料。程向黎也走上前,并排站在他身邊:“別太難過了。”

“我只是覺得很可惜,”宋喻明看着街上熱鬧的人流,有父母帶着孩子出游,還有附近的學生三五成群地閑逛,“他們努力這麽久換來的幸福,就這樣被一場意外毀了。”

“孩子活下來了嗎?”

“在NICU,需要糾正胎齡,還沒有度過危險期。”

一般28周之前的超早産兒都要在暖箱裏住兩個多月。宋喻明不敢打包票,腦中還是周語柔在自己手裏停止心跳的一幕。

說實話,那天闖進手術室,看到幼小的生命在努力掙紮,看到通過胸外按壓,孕婦的血壓逐漸回升,他真的以為自己成功了、賭對了。

他把兩個本該為零的概率,變成了一組獨立的小數。可是,只完成了一半的奇跡,又怎麽能算奇跡呢?

在他漫長的從醫生涯中,宋喻明很少有過如此強烈的觸動。

也許是因為周語柔身上包含了太多身份,在聖誕前夕,他真的很想問問上帝,為什麽要對一個善良的普通人如此殘忍。

突然,廣場上空響起了一段輕松歡快的前奏。宋喻明循聲看去,視線落在了人群中心,流光溢彩的聖誕樹上。

【It is another silent night(又是一個平靜的夜晚)】

【And the fire is not as bright(煙火不似往常明媚)】

是一首很經典聖誕的歌曲——《Home by Midnight》,午夜前回家。

宋喻明聽到熟悉的旋律,看着底下歡呼的人群,攥緊了手裏的可樂,輕聲吸了吸鼻子。

“喻明,”程向黎騰出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覺得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

“我沒有難受,只是有點……”宋喻明扭頭,看着沉沉夜色中,龍江醫院醒目的标識,想起無數個在ICU裏奮戰的夜晚,感慨道,“醫院真是一個充滿離別的地方。”

“明明也有重逢啊。”程向黎把他摟近了一點。

宋喻明的身子一歪,差點撞上程向黎的肩:“什麽重逢?”

“醫生救回病人,孕婦誕下新生,不就是重逢與相遇嗎?”程向黎看着樓外的光影,呼出一片白霧,在夜色中散開。

宋喻明眨了眨眼,滾燙的淚水在眼中打轉,還沒來得及落下,臉上突然落下了一絲冰涼的觸感。

“下雨了?”他驚訝地擡頭,尋找雨水的來源。

“是雪,今晚的氣溫已經零下了。”程向黎擡手,撣掉了落在他衣服上還未融化的雪點。

宋喻明扭頭,看到程向黎那件黑色毛呢大衣上,星點般的小雪花。

是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宋喻明盯住一片雪花,看着它晃悠悠地降落在欄杆上。

“Captain?”随着雪花消散,他叫住了程向黎。

樂曲在此刻行至高潮,應着歌詞的獨白和自問,程向黎轉過身去,用溫柔的嗓音答道:“Yes, I am here.”

下一秒,宋喻明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獸,撲到了程向黎懷中。

在工作和生活中,宋喻明給自己定過很多規矩。但是今天,他不想再給自己設限了。

他想要一個擁抱,在聖誕節前夕,不細問感情,不探究原因。

程向黎的身體往後傾了一下,随即張開雙臂,穩穩地接住了他。

“你說得對,Captain。”宋喻明伏在他耳邊,小心翼翼地說道,“醫院和機場一樣,都是離別和相遇的地方。”

程向黎聽到他的聲音,擡手摸了下他的頭:“終于不哭了。”

“本來就沒哭。”宋喻明不肯承認。

“好吧,你說了算。”程向黎無奈地嘆了口氣。

宋喻明靠在他厚實的肩上,緩緩閉上雙眼,感受着劃過臉龐的風雪氣:“抱歉,又把負面情緒帶給你了。”

“沒關系。比起親手送別一個生命,只聽你的描述,我的感覺會平淡很多。”

“我是怕讓你想起以前的事。”

“都過去那麽久了,”程向黎釋然地笑了笑,“人只要活着,存在社會關系,就必須經歷生死。我只是比大部分人早幾年接觸這些,沒什麽特別的。”

但其實,程向黎還有一件心事沒有告訴宋喻明。

今天的航班,是他從廣州飛回來的。在此之前,他去養老院探望了外公。

醫生告訴他,外公的身體已經有衰竭的征兆,要随時做好戴呼吸機的準備。

對于一個86歲高齡的老年癡呆症病人來說,呼吸機也就意味着生命的晚期。

程向黎聽到這個消息後有些恍惚,想起幾個月前,他還把自己錯認成父親。沒想到這麽快,連這份錯誤的父愛也要被奪去了。

今天安慰宋喻明,也是與自己和解。

半晌,廣場上空歡快的樂曲進入尾聲。程向黎拍了拍他的後背:“今天還加班嗎?”

“不加了,想回家。”宋喻明戀戀地從他肩上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雪花。

“我送你回去。”程向黎攬着他的肩膀轉了半圈,朝着快要打烊的店面走去。

作者有話說:

想起一句話,“機場比婚禮的殿堂見證了更多真誠的吻,醫院的牆比教堂聽到了更多的祈禱”,感覺合适他們。

注:在很多機場和車站,臨時停車區都會被翻譯為Kiss & Ride。

另外,玉米的生日是12月24號平安夜,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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