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死亡前的最後一課
第64章 死亡前的最後一課
手機震動了一下。程向黎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坐到餐桌前,回複了宋喻明的消息。
過了幾分鐘,宋喻明從房裏出來,整理好袖口的紐扣,拉開座椅:“不好意思,剛才在工作,沒看到消息。”
“沒事,我要真有急事,肯定給你打電話了。”程向黎拆開外賣的包裝,遞到他面前。
“北京下大雪了?”宋喻明撕開番茄醬的調料包,擠到盒子裏。
程向黎嗯了一聲,似乎不太想聊這個:“反正每年冬天都會遇到幾次,習慣就好。”
薯條還是熱的。宋喻明沾了下番茄醬,吃着噴香酥脆的薯條:“可是我看你給我發消息的語氣,明明很委屈。”
“有嗎?”程向黎吃着東西,随口說道,“可能因為隔着屏幕,表達有偏差吧。”
他平時很少說這種沒趣的話。宋喻明聞言擡頭,輕輕掃了他一眼,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程向黎自顧自吃着飯,沉默了一會,問道:“今天心情好點了嗎?”
“嗯,”宋喻明不鹹不淡地應了聲,“今天聽完那個專家的講座,感覺他是個很有想法的人。院長找他來做講座,确實比我合适。”
“這麽快就認輸了?可不像你啊。”
“這種事本來就沒必要争輸贏,遇到比自己厲害的前輩,應該向他學習。”宋喻明經過一天的沉澱,心态平和了許多,“不過你可能想不到,那個主任竟然想把我挖去北京工作。”
程向黎聞言眼色一凜,放下手裏的東西,凝眉看向他。
宋喻明低頭摸了摸脖子:“我應該不會去吧。好不容易在這裏住習慣了,再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又要重新開始。”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程向黎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前因後果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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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喻明點了點頭:“朋友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但是朋友再重要,也比不過家人和自己吧?”程向黎的嗓音突然沉了下去。
宋喻明猛然擡頭,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你什麽意思?”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不是那種委曲求全的人。”程向黎盡量保持冷靜的聲線,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說到最後聲音抖了一下。
“你想勸我回澳洲?”宋喻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跟着沉了下去,“你為什麽要說這種話?”
“我只是……不想看你這麽糾結。”程向黎聽到他一閃而過的哭腔,心裏頓時沒底了。
“但這個選擇和你沒關系。”宋喻明加重了聲音,“其實從答應和劉澤辰結婚開始,我就沒想再回去。”
程向黎的眉毛狠狠擰了下:“可我不想做第二個劉澤辰。”
“你和他不一樣。”宋喻明雙手撐着桌子,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和你在一起很開心。”
話音剛落,兩人的目光劃破屋裏悶熱的空氣撞在一起。宋喻明遲疑了半秒,腦中亂作一團,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這個人,就……非要我說這種話才滿意嗎?”
程向黎的心也随這句話頓住了,輕聲清了清嗓子,卻沒法享受他模棱兩可的告白。
宋喻明的心情就像桌上的外賣盒一樣淩亂,無心再收拾殘局:“我去洗漱了,你把垃圾收一下。”
程向黎目送他上樓,把吃完的紙盒捏扁,裝進袋子裏。
打濕了一塊抹布,從廚房出來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是他媽媽打來的。
程向黎拿起一看,頓時鎖緊了眉頭。
按照程秋蘭的習慣,有什麽事都會給他留言。這麽晚了打電話來,多半沒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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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喻明洗完澡,站在鏡子前,搓了搓吹得半幹的頭發,拿起手機,想給程向黎發消息,叫他過來把話說清楚。
突然,門口響起了斷斷續續的敲門聲。他打開門,見程向黎雙手垂在身側,直挺挺地站在外面。
“喻明,我明早要回一趟廣州。”
程向黎的聲音很僵硬,像一個快走完發條的玩具。
“怎麽了?”宋喻明察覺到了不對勁。
“我媽剛才打電話說、說我外公要不行了。”程向黎垂下頭,眼神恍惚地閃爍着,“可能是今晚,也可能是明天……總之,我得盡快回去一趟。”
宋喻明的氣頓時消了,抓住他的胳膊:“先進來吧。”
“不用,我站着就行。”程向黎擡手撐住門框。
他擔心自己一旦坐下就再也起不來了。
程向黎回想起兩年前的春節,那時他剛升寬體機機長,正處于事業上升期,忙得不可開交。
正月裏去拜訪外公,發現他的牙掉得差不多了,偷偷摸摸地在喝稀粥。
程向黎想帶他去裝假牙,外公卻笑着說:不着急,等過幾個月天暖和了再說。
程向黎也因為工作太忙,沒有把這件事放心上。
可惜外公沒能等到那年春天,卻先進了醫院的搶救室。
等程向黎從機場出來,接到電話匆匆趕去醫院時,醫生告訴他外公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喪失了吞咽和行動能力,建議送去養老院,早做準備。
看到病床上,短短幾個月就模樣大變的老人,程向黎恨不得當場抽自己兩巴掌。
在那之後,程向黎每次去看望外公,都要做一次心理準備。
陪着他的記憶一點點混亂,生命一點點衰竭。程向黎以為兩年來自己的心理建設已經做到牢不可破,可今天媽媽的電話,第一個字出口,不舍和遺憾便如同決堤之水,從心底噴湧出來。
宋喻明并不清楚老人的情況,但現在似乎不是問的時候。
“需要我做什麽嗎?”他握住了程向黎的手。
“醫生說如果開氣管,還能再撐三四天……”程向黎小聲地詢問他,“你覺得有必要嗎?”
“什麽病?”
“老年癡呆,住院兩年了,撐到八十六歲,也算自然死亡吧。”
“……”宋喻明沉默了一陣,纖長的睫毛随着眼睛輕眨了幾下。
在生死的問題上,程向黎真的很會給自己出難題。
“作為醫生,我們一定會給出盡可能延長患者生命的建議。但你陪伴了他這麽久,心裏應該早有決斷了吧?”宋喻明輕輕捏着他的手心,“如果你想用這幾天時間再陪一陪他,那就開;如果你已經做好了準備,順其自然也好。”
程向黎愣了下:“我還以為你會叫我開的。”
“臨終關懷和搶救不一樣,這方面我也算不上行家。”宋喻明抽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抛開醫生的立場,如果死亡已經不可避免,我更希望你能做自己認為合适的選擇。”
程向黎木讷地怔了幾秒,突然一把摟住宋喻明的腰,把他整個抱進懷裏,趴在他身上,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謝謝你,喻明。”
謝謝你,給了我相信自己的勇氣。
宋喻明差點被他捂得喘不過氣,把頭扭到一邊,環住他的後背:“明天怎麽去?”
“最早的飛機,我買好票了。”
“要我送你去機場嗎?”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去。”
“好,”宋喻明應了聲,若有所思地問他,“程向黎,你老家在廣東哪個區?”
“天河,”程向黎幾乎是脫口而出,“怎麽了?”
“沒什麽。”宋喻明慢慢松開了他,“有需要的話,可以随時給我打電話。”
作者有話說:
玉米就是香梨在崩潰邊緣的鎮定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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