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捉蟲)
第二章(捉蟲)
白牆黛瓦,宅院一片連着一片,綿延的沒有盡頭。天高皇帝遠,羅府有權勢,有錢財,在臺州府就是豪強。
但此刻,褚玲珑的心思說不上好,夫君的身子不好,不能長途跋涉,也就不能親自出面迎親,這些她都能理解。但好歹,新娘子已經入了臺州羅府,夫君怎能連個面兒都不露?
窗外頭鞭炮紙炸飛的紅紙片漫無目的的飄揚,被風這麽一吹,孤零零的像只落單的蝶。
是不是,那夫君的怕是不是已經到了不見好的地步?
她的笑容有些牽強,挂不住。
羅府的老夫人領着一群下人出來迎新娘子,她關懷備至的問:“你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點心?”
褚玲珑上前向她行禮,有些惶恐,“都挺好的。”
“這婚禮,本就是羅府辦的不周到,讓你受了委屈。”老夫人她熱熱絡絡的牽着她的手,“好孩子,今後你和徽哥兒一樣,叫我一聲祖母!”
像是打個巴掌,再給顆甜棗。
褚玲珑的手擱在胸口,“孫媳婦,給祖母請安!”
逗得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哎!真乖!”
四周伺候的丫鬟也打量的看過來。褚玲珑自當也知道,自己要家世沒家世,要背景沒背景。雖說,雖嫁了一位身子不大好的病夫君,可好歹羅府家業做的這麽大,只要哄了老夫人高興,今後的日子便是吃穿不愁。
她只有把嘴上的笑容再揚起來,讓人看不出纰漏。
老夫人一路牽着褚玲珑入了花廳,滿目便是整套的紅木擺設,金絲掐的整面瓷板畫。還有那所到之處,數也數不過來的,琺琅景泰藍的花瓶。
“寶貝肉,你是不是喜歡那花瓶啊?”老夫人随着她目光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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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玲珑心裏一咯噔,剛入府,就顯得自己眼界淺。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含羞的:笑說,“讓老夫人笑話。”
雖是鄉野出來的小姑娘,卻也是個美人,年輕的肌膚上擦着胭脂,喜慶喜慶的像是年供奉在臺上的娃娃,充滿了生機。老夫人看了怎麽會不歡喜,“寶貝肉,你說這樣的話,才是要了祖母的命!”
她一時半會兒猜不透老夫人的心思,惴惴不安。
總不好,第一天進門,還沒見到夫君就落了老夫人的罵。頭開的不好,那今後的日子,更別提有多難過!
想做些什麽,無奈頭頂的鳳冠太重。褚玲珑的身子半點傾斜也做不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老夫人。
這一聲,低到了塵埃裏,“祖母。”
老夫人召喚來丫鬟,大手一揮,是不帶一丁點藏私的極其爽利,道,“這幾件,還有那幾件,都收到少奶奶屋子裏去!”
“啊?”
不是要罵她,而是要将這些花瓶都賞賜給她?看的,褚玲珑瞠目結舌。
她耳邊,似乎就想起出嫁前丫鬟在耳邊的說的那句話。少奶奶好福氣!等您進了門,不等你開口去要,老夫人便會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您!
褚玲珑賣魚多年,也是經營場裏半個生意人。一物換一物的道理,她還是懂得。
這福氣,怕是要用其他東西來換,也不知,她要不要的起。
多多少少是惆悵,擔憂占了上風。
那老夫人慈眉善目的笑着說,“寶貝肉,你以後喜歡一定要和祖母說。祖母就是怕你太拘謹,不好意思要,顯得祖母小氣。”
褚玲珑心有餘悸,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不敢再多說話。
這位羅家老夫人的确是很喜歡她的模樣。
額頭上的抹額有些眼熟,卻是她前些日子托人帶到羅府來的。本以為,沒有寶石珠子點綴是很拿不上臺面。可老夫人卻是不嫌棄,在這大喜的日子給用上了!她心裏自然是不勝歡喜,但更多的是打消了些不安。
不多時八仙桌面上就多了好幾樣精巧的點心。
褚玲珑腳踏出花轎,腳步還是虛軟,幾個時辰的趕路,把她胃裏的酸水都快抖摟出來了。只想吃些酸的,目光瞥了一眼桌面,倒是驚嘆一聲,“這個是?”
“正是福建過來的枇杷,用冰糖和竹鹽腌入味的。”老夫人使了一個眼色,将那疊放到褚玲珑跟前,慢悠悠開了口,“璟哥兒,他向來是最細心的,這些吃食早就讓人備下。”
褚玲珑又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這樣,那真要多謝他。”
老夫人淡淡的掃過她一眼,像是打開話茬子,問,“你和他在路上不是見過了,覺得這孩子如何?”
那健朗的身軀,寬厚的背脊。便是背着她,腳下也是極其穩妥。
蜿蜒山路,他都沒喊過累。
但褚玲珑知道,男女有別,今日之事是意外,不得對外說明。只道,“祖母看重的人,是不會有差錯的。”又補上一句,“是個好人。”
老夫人,“人的命運一出生就是已經定好的,姻緣也是如此。”
她不大明白老夫人的話。江璟琛再好,那也不是她的夫君,老夫人的話是什麽意思?
老夫人話鋒一轉,看着她,終是說了一句實誠話,“徽哥兒身子的薄弱,從小吃湯藥吊着命沒少吃苦。這子嗣上的事情,你要多多上些心。”
羅府不顧門第娶她進門,正是因為要綿延子嗣。藏着掖着不說,反而不好。
想來是那位病夫君身子不好,連帶着性子也不好。老夫人欲言又止,是想讓她早有心理準備。
褚玲珑還是懂得。
只當是,老夫人以長輩的身份對她多加提點。
“孫媳,明白的。”
褚玲珑揀起枇杷幹放到嘴裏,鹹鹹甜甜,一下子分泌了不少唾液,把那股惡心的感覺壓了下去。
老夫人起了身,鄭重其事的吩咐道:“好生伺候少奶奶。等入了夜,再帶去少爺房裏。”
入了夜?
那便是,她和那病夫君的圓房之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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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出了花廳,就去了後邊一間南極生物群每日梗新私爾咡珥午舊一絲妻坐北朝南的二層小閣樓。她覺得一定能在這裏抓着人!
“依着徽哥兒的性子不拜堂,也就夠委屈那姑娘了。現在新娘子進了門,他見都不肯見了?”羅徽是羅府的獨苗,家裏是做的是船運的買賣,老夫人拜菩薩吃素,都想家裏出一位舉人老爺。
可,羅徽書還沒念出來,就把身子給累垮了。自十歲之後,就不曾去過校館那邊念書。
家裏唯一的嫡孫出了這樣的事,老夫人眼睛都差點哭瞎了。她再也不強求功名,只盼着羅徽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餘生,用最最金貴的藥材吊着命。那老夫人起先千挑萬選給選出的書童,也就落了閑。
上了閣樓,就是一股子湯藥味,裏頭的人正喘着大氣在罵人:“璟哥兒,大忙人一個。外頭人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才是羅府的少爺!”
陽光灑在那站着筆直的少年人身上,
羅徽的眼神裏頭滿是探究,和不恥,說了一句很正常,卻聽起來不正常的話:“璟哥兒,你覺得新娘子好不好看?”
江璟琛眸色冷然,道:“小的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去迎少奶奶進門。不敢有旁的心思。”
“江璟琛!別拿祖母出來吓唬我!這門婚事我壓根沒同意過!”
江璟琛見着病床上的人,也不再多話,要打要罵也全随他。丫鬟在邊上都大氣不敢出,大家都怕了他。
老夫人嘆口氣,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怎麽差距就這麽大?
府裏的人都知道江璟琛能幹,老夫人也願意栽培底下的人。說來,這江璟琛真是很争氣,這次在鄉試裏一舉中了第一名!等來年開春,他是要去京城趕考去的。那便是鯉魚躍出了龍門,不再是被人差遣的下人。
越想到這處,老夫人心裏越發的懊悔。要當初她不拉着羅徽念書就好了!
屋裏頭,哐哐當當的,又是一陣作響。丫鬟驚呼一聲:“少爺!暈過去了!”
娶那漁家女進門,就是為了沖喜的。這喜沒沖成,倒是把羅徽又去了半條的命,現在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眼睛都睜不開了。
等大夫出去後,老夫人召來江璟琛到身前來:“璟哥兒,你看這門婚事鬧到如今地步,怎麽收場的好?”
一雙細白如玉的手緊緊捏着衣角,如鳥巢裏的幼雀驚起。他筆挺挺的跪下去。
“請老夫人責罰!”
真是個傻的好孩子,只有這樣的品性,才會把嘴巴封死了。老夫人眼底閃過一片精光:“事情至此,罰不罰都不重要了。要緊的是,洞房花燭夜,新娘子那邊該如何呢?”
也只有,死馬當作活馬醫。給徽哥兒找個替身,把這出戲給演全了。
“璟哥兒,新娘子是你背進門的。這事,你得負責啊!”
江璟琛打小就是乖順的好孩子,在她跟前半句抱怨都不曾有。可是這事說給他聽的時候,他便無論如何也不肯點個頭應下。如今,更是避着她走,表現出一副遇到洪水猛獸的樣子。
屆時,江璟琛白着一張臉,急的冒一頭的汗:“老夫人!”
老夫人一掐手掌心,“當初,那麽多孩子給徽哥兒選書童。你有沒有哦想過,老身為何獨獨選了你?便是因為有人幫你求了情。”
江璟琛咬緊牙關,硬生生的忍着:“老夫人,您認得我的爹娘?”
他發了狠勁的,往前挪了幾步。都顧不得是不是破了皮。
老夫人抿着嘴唇,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
當年也是這般秋日,一個襁褓被丢到賣豆腐的商鋪前邊。養到五歲之時,他的姨婆年紀大了,養不起他,就把人領到了老夫人跟前。
本以為,裏頭都是巧合,他不過是沒人要的孩子。卻不成想,竟然還有出處!
江璟琛眼眸微動。
老夫人作勢就要跪下來:“你就當幫幫祖母,幫幫徽哥兒!過了這事,就将你的身世告知與你!”
江璟琛眼簾半垂,話在喉嚨裏滾了一遍。養育之恩大過天,還有那不知所蹤的父母。
這些事,像是秤砣般壓在喉嚨裏,讓他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他便是不願意,那也得被壓着去入了那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