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小雀攙扶着羅徽去外頭, 路過采蓮身邊,低聲說:“以後要來,先打個招呼。”
采蓮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知道了,你也快些跟上去, 免得又被少爺數落。”少爺這脾氣都是老夫人慣出來的。還真把自己當皇帝?對少奶奶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
江璟琛掃過去一眼, 也是感嘆,這兩人倒是情深能在眼皮子底下就黏黏糊糊。采蓮像是被抓着了什麽, 她悄悄的退出去。
等閣樓的人散開,就剩下他和褚玲珑兩人。
照理說, 這女人不該是這個反應, 在羅徽跟前乖順的就像是一只鹌鹑,任人拿捏。
一聲不吭的挨罵。
江璟琛就止不住的想,褚玲珑是不是有白天和夜裏兩種性子。又或者, 她察覺出來些什麽?
褚玲珑起先是有些氣夫君無理取鬧的, 後來又見着他蒼白的面色,就一面挂心着羅徽的病情。身子是根本, 夫君夜裏再如何厲害, 卻也不見得是好的。她問道:“夫君的病, 那老主持醫治起來, 他是有幾分把握?”
這事, 誰也算不準。
她能主動開口問他,江璟琛就不想讓人失望:“清明寺的老主持醫術高超,沒把握的事情不會輕易出手。”也不是在哄她,羅府一連求了好多年, 偏在今年應下了替羅徽看病。
可見,老主持是有備而來。
他更想安慰她, 別怕。但話到嘴邊,越覺得自己荒唐。
這閣樓上,因是羅徽常年的吃藥,空氣裏都攢着一股子苦澀藥味兒。讓江璟琛忽然想起什麽,他提議走出去,“少奶奶,您還好麽?”
“先生,你看看我,現在哪裏還算得上好。”褚玲珑苦澀的一笑,“我心裏,難受。”
像極了夜裏男人掐着她的腰,引得女人斷斷續續,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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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正有一群大雁飛過,鞋子踩着閣樓的地板吱呀吱呀作響。
“先生。”
江璟琛這才恍然,額間都起了汗,“少奶奶。”
聲音裏還帶着幾分哽咽,褚玲珑又問:“那就是,夫君的身子還有盼頭,對不對?”
怎麽也得在外人演出幾分緊張的神情,褚玲珑暗暗想着。
但,她的關懷,聽着讓江璟琛頗為難受。他從袖子裏找出一塊幹淨的帕子,遞過去,“這事,也怪我。起先老夫人尋我過去的時候,我不知道有清明寺的老主持在。少爺的病拖了這麽些年,已經成了他心中的魔障。”
“我還以為,夫君的病只是裝給外人看的。”
褚玲珑一想到同房,夫君怕不是這些日子都靠補藥強撐着身子罷!
她自己也吃過那種補藥,還真的很有可能!
欲哭無淚。
不過她也知道哭一點用處都沒有,倒不如再另外想想法子。這被清風一吹,倒是也顯得沒什麽大不了,“我本知道問的這些話,是讓江先生為難。可您還是耐着性子,同我說了這麽許多。”
“應該的。”江璟琛很想給她捋一捋發絲。
卻很懊惱,自己不懂場合。忙把擡起來的手,壓下去。
褚玲珑眉間蹙起來,“我今日,也見着夫君的态度了。他在病裏,故而心情不好。”
“少奶奶能理解,這是少爺的福氣。”
她也本不想再提這些,可等江璟琛開了口,又止不住的說:“夫君和江先生,他們的恩怨,我也是不該介入。”
本是江璟琛安慰褚玲珑的,現在,倒是颠倒了過來。
“對不住。”江璟琛低聲道着歉,想讓她寬心。
褚玲珑卻搖着頭,她笑笑,“先生,和我道歉,倒像是我們得理不饒人。”大抵是聯想到先前采蓮和江璟琛的事,分明他沒有錯處,卻還是放低着姿态。她止不住的想,這樣一個人,過得卻也是不太好。
我們?她和羅徽麽。江璟琛聽見這詞,心頭是梗了一下,還是強撐着笑,“少奶奶,寬厚。”
“先生總說我們寬厚,可那最寬厚的人,卻是先生。”
女人耷拉個腦袋,發絲就墜了兩縷下來,是說不出的風情。
江璟琛見她執意要提起羅徽,幹脆什麽也都不說了,閣樓上有些了冷風,他站到她身前,将那冷風擋下來,輕聲說,“先拿着帕子,擦一擦臉。”
褚玲珑擡起眼,波光潋滟,道,“先生,您是個好人。”
這着實像是在安撫人,男人面容苦澀不已。他也不想做她口中的好人。
褚玲珑被逗笑了,“先生,可真是有意思。讓我接個帕子,還得哄着我高興。”這才不情不願的接過帕子。不管江璟琛這人是不是假惺惺演了這麽一出,她都覺得這人是個非常厲害的。
男人冷着臉,一聲不吭,“總不好我只站着,什麽事都做不了。”
怎麽會?褚玲珑雖嫁入羅府有幾日了,可對這裏頭的人還不熟悉,“我心裏慶幸,幸虧是先生來了。”
江璟琛雖是個直性子,卻莫名讓人安心。
遠處的大雁是成雙成對,鹣鲽情深,她卻沒空欣賞,想着自己飄搖的境地。她問,“先生,可會守口如瓶?”
她靜谧的凝視着他。
只是這姑娘,皮膚白皙,又方才掉過淚,眼睛微紅,氣質說不出的清豔。
風吹回來,褚玲珑就拿着帕子,半擋着臉。
男人想起昨夜裏的雲雨,站在眼前的半熟女兒家,說話之間都引得江璟琛止不住的遐想。
若是有一日當她得知口口聲聲的夫君,卻是自個兒……又會當如何?
這女人出身漁家,身上存着的是一股俠氣,做起事來也頗有些章法,全然不像是尋常閨閣家的小姐。江璟琛已經默默在心頭存了念想,若是以後有機會,他必定會原原本本告訴她經過。
祈求她原諒。
如今,江璟琛只能披着師長的皮,好生安慰,“少爺遲早會明白少奶奶的好。”
留了人,褚玲珑不是想聽這些安慰的話。她不是個嬌氣的,不然作為孤女早就在世道裏混不下去。
也明白了個道理,她和夫君本就是跨越不過鴻溝的兩種人。
她擰了帕子,攥在手心裏,“夫君生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倒是先生過來的時候不該說那些話,火上澆油。玲珑書讀得不多,也不知道這詞用的對不對。先生,您是想讓我們夫妻今後如何自處?”
她話語裏全是維護羅徽,眼神刀子戳他的肺管子。
江璟琛他哪裏受得了!
他不說話,像是在生氣。
褚玲珑并沒有這意思,先前礙于采蓮的事,就已經對江璟琛很是過意不去。不如趁這機會,直接抖摟說開了,“先前誤會先生,都是我的過錯。我這裏給先生道歉。”
說罷,細腰一軟,對他行了禮。
江璟琛側過身,不受,“少奶奶,這到底為了誰?”
大概,都有。
但,更多是見着夫君的那态度,替他道歉。褚玲珑,“我是夫君的妻子,是羅府的少奶奶。這些責任,是應當立起來的。”
“我倒是寧願少奶奶嘴上服軟,心裏卻是恨極了我。”江璟琛也清楚,這番火氣是沖着他來。因他們的緣故,誤傷了褚玲珑,手背到身回去教訓的聲音放低了,他舍不得,“我也不求少奶奶體貼。雖盼着,你能明事理,卻也不敢想真讓你低這個頭。”
他說的太過隐晦,讓她聽着摸不着頭腦。
褚玲珑暗自咬牙,她今日什麽都看得真切。若是想與夫君和睦,就得和這人遠一些。
“先生教訓,玲珑求之不得。哪裏還敢嫌?”
這話又是夾槍帶棒。
也正是因為如此,男人才意識到這事情不像他表面想的這麽簡單。
“先前,少奶奶怎麽也不肯與我好好說話,如今,卻肯了?”
褚玲珑垂眸,“以前是不懂事,讓先生笑話了。”
江璟琛卻是操心,她為何忽然變了?老夫人安排的謀劃,羅徽還不至于有膽子使壞。
那怕不是羅徽又說了些什麽,自己的壞話?
恰好清明寺的老主持來府裏,先去尋他問話。羅徽便受了刺激,褚玲珑這才被潑了茶水。
她其實也不是個好性子,溫柔的主兒,全憑着羅徽是夫君的臆想,把自己塑造成端莊淑榮的賢惠樣子。
只有他見識過她鋒利的小爪子,時不時,會給你來這麽一下子,作為警告。
他自己的人,做什麽都得忍着,讓着,寵着。
事已至此,作為男子,江璟琛斷然沒有和小姑娘置氣的道理。目光看向褚玲珑,冷然的道,“少奶奶,我還是那句話,您先照顧好你自個兒。”
可真是,一張好厲害的嘴。
“我以為先生有一雙什麽都看透的眼,事實擺在跟前,你又何必裝出油鹽不進的樣子?”
江璟琛,“這是你們之間的事私事。”
褚玲珑嘴間苦澀,可得把話說出來,“好賴一句,直接說明白。以後,求先生也別插手!”
說這麽許多,他只剩下,心寒。
若,褚玲珑和羅徽是夫妻,那和他又算得了什麽?
江璟琛本以為自己什麽都可以不在意,卻受不得,這女人把與他撇清的幹幹淨淨。又或許,是在怪她,為了争取羅徽的好感,把自己放在這麽低得位置上。和他保持疏遠的關系,用上這樣的小把戲!
他可以縱容着她許多事,這件卻是底線,眼神冷了幾分,“少奶奶,你那夜把人留在書香苑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态度。”
褚玲珑紅了眼,仰着頭,眼睫黑而濕潤:“大約,您是在這府上唯一可以說上幾句真心話的人,也不用擔心江先生把今日的話出去。”
江璟琛喉頭一熱,現下,他只想捧起女人的臉,慢慢吻去她的淚。
連眼神都帶着幾分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