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夜裏, 褚玲珑被老夫人喊過去。
她一動不動的看着桌子上的金銀首飾,唇裏苦澀的厲害。
想是白日裏和羅徽拌嘴的事情傳到老夫人耳朵裏了。
“徽哥兒父母死的早,他自己身子又不好, 都是被我寵壞了。”老夫人握着褚玲珑的手,道:“你多少看在祖母面子上, 體恤徽哥兒一些。你們也別鬧別扭了成不成?”
這是要她去道歉?可錯的哪裏是她,
褚玲珑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老夫人是為我們好,孫媳明白。”
她不能, 表現出自己的不滿。
褚玲珑放緩了呼吸,“祖母, 可是挂心夫君別的事?”可是, 一切都為了那李家姑娘?白日裏,她剛和李碧說起的話,也同樣的傳到老夫人這裏。
“都是積年累月, 盤不清的舊賬。”
褚玲珑頂着老夫人的目光, 溫言的問:“祖母,您不喜歡李家姑娘?”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 深深嘆一口氣:“本該說, 那李碧是李婆子的侄女, 也算是半個自己人。”
褚玲珑側頭去瞧, 原先在屋子裏候着的李婆子已經走的不見蹤跡。她和羅徽也算是在老夫人眼皮底下長大的, 這樣的情誼,為什麽老夫人就不歡喜?
“徽哥兒以前的身子,雖說不好,卻也沒有到這份上。只是有一年, 那李碧說要什麽荷花,徽哥兒自己劃了船去湖心裏摘。”講到此處, 老夫人眼角留下一滴眼淚:“船翻了,徽哥兒泡在冰冷冷的湖水裏好幾個時辰,等人尋過去的時候,人已經不能用了。”
寒氣入體。
又是年少時候落的病根,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好不了!
卻,還急着讓他們要孩子?好古怪。來企餓群衣無爾爾七五二八一看更多萬結文褚玲珑深深的吸一口冷氣,不敢細致的去想,這一筆糊裏糊塗的舊賬。
老夫人恨恨的說:“可見,這個李碧是個妖的。若是,真把她娶進門來,徽哥兒的命都得給她克死!”
聽到“克死”二子,褚玲珑又睜大了眼睛。依着老夫人的話,她是把羅徽身子不好的罪過,都怪在了李碧身上?
可這事,論起因果,到底是誰的過錯?
褚玲珑她是出身不好,但也不是弄不清是非。倘若不是羅徽自己喜歡,心甘情願的做這些事,又何來墜湖的事!新人嫁娶是姑娘家一輩子的大事,老夫人何苦非把人逼到這個地步。
垂眼看着小腹。
她現在是還有些用處,那今後呢?
可會是棄之不及,連個和離都是不能了。她的手心涼透了:“老夫人,我……”
老夫人見人說話吞吐,眉眼間皆是懼意,只當人好拿捏,“他倆本就念着情分,一見面,更是舊情複燃。你若再不盯着些……”
屋內無聲。
她聽着這些話,真的一點都不覺得難過。
只裝作才聽到這事的樣子,略微遲疑了下,“夫君這樣的喜歡,該成全他們才是。”
不捏酸吃醋,漁家女倒是個氣度大的!老夫人頗有些滿意,她從首飾盒裏取出一個紅寶石鑲嵌的簪子往褚玲珑頭上戴:“祖母交個底,有我在一日,就不可能會讓那李家姑娘進門。”
這是要借着褚玲珑的手,不讓羅徽和李碧再來往!
更是聽懂了裏頭深層的意思,老夫人是希望她霸道寫,來做她手裏是一把刀,去鬥個天翻地覆。
左右漁家女就是莽撞,潑辣。
不用在乎什麽名聲的。褚玲珑面上顯出一些尴尬:“老夫人……”
老夫人和羅徽兩人有個心結,有一百種方法解決。哪怕是趕了李婆子出去,那李家就不會隔三差五的上羅府的門。可見,老夫人顧及着羅徽,不想讓他心裏難受,多年下不了決心,卻一點也不在意褚玲珑的難處。
說的再難聽些,老婦人似乎根本不管她和羅徽之間的夫妻之情?
房內的光亮都暗了下來。
也不在乎,她會不會疼,傷口挑破就挑破了。
羅府的少奶奶,哪裏有這麽好做的。老夫人刻意的哄着她,“寶貝肉,我操勞了一輩子,這些家業也帶不走,還不都是你們的。”
是,羅徽的。
不是她的!
褚玲珑心裏一那瞬間,像是被針刺了下,麻痹,再也不能像剛入府的時候,那樣的天真單純,“但畢竟夫君喜歡,我也不好用繩子栓着他。”
“老夫人,少爺過來了。”
外頭,李婆子喊了一聲。眼睛珠子就往這位貌美如花的少奶奶身上瞧。
江璟琛真是被這位灌下迷魂湯了!
巴巴的就讓李婆子過來給人說好話,是怕極了讓這位生了委屈。
鬓發濃密,朱唇惑人。
也怪老天不公平,這樣一張臉怎麽就不生在自家侄女的臉上!李婆子堆着笑,“少奶奶也在,您這發簪可真好看!”
頭頂上的簪子,也就沒那麽好看。褚玲珑扭一扭脖子,竟是還覺得重:“是我有福氣,得了祖母私藏的寶貝。”
老夫人滿意的笑,李婆子心想這少奶奶真的不簡單!
羅徽剛進來,就打眼見着這女人赤金的發簪,暴發戶十足的模樣,他罵了一聲,“就知道在祖母這裏讨巧賣乖,合着就是徒祖母這些金銀首飾。你這個人,白長了這張皮囊,一身的銅臭味。哪裏比的了……”
李碧的名諱還沒吐出,老夫人便“啪”一聲把手拍在桌子上,“還不住嘴!”
就是羅徽這樣,才更讓人覺得擔驚受怕。
羅府偌大家業,不得被這個不孝子賠個精光!老夫人痛定思痛,訓道,“你嘀嘀咕咕的說些什麽?一年到頭,你又就幾次入過我這裏,是你徽哥兒清高,從頭到腳,哪一樣不是吃羅府,用羅府的!”
這人身影消瘦,萎靡不振,他的面容均是和夜裏的夫君模糊起來。
仿佛,就像是連個人。
褚玲珑被自己這種想法吓了一跳,她側看一眼眼前的男人,目光複雜。
羅徽對老夫人有怒不敢言,只能把氣撒到別人上,“看什麽看!”
一夜夫妻,百日恩。
昨夜裏的荒唐,這人似乎是全忘了。沒有了喘息之間的熱汗,臉目光都是冷飕飕。
羅徽縱然他再看不慣自己,也不該在外人面前如此嚴厲。
褚玲珑索性別過臉不做聲,不去看。心就不會亂,她只求着能快些回去。
“祖母,還不讓我說了!”羅徽有多厭惡江璟琛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當聽聞他的真實身世,就嘔得吐了一回血。他坐到女人的對面,陰陽怪氣的說,“是!她是祖母的寶貝肉,也沒見的肚子有多争氣。”
褚玲珑攥緊手。
這些話,怎麽就說的出來!老夫人不客氣的瞪了羅徽一眼,“你要什麽,倒是不如直說。”
羅徽只道,“江公子他們什麽時候回京城,和祖母說過了沒?”
老夫人感嘆,“我也想多留他們幾日。”
那人有這麽尊貴麽,笑話!羅徽心下着急,“祖母留人,江璟琛他還敢推了?別給臉不要臉了!”
先前等褚玲珑懷上身孕應付完老夫人的如意算盤,眼見着就要落了空。畢竟,那江書像是捧着寶貝似的圍着江璟琛,俨然就是做實了江閣老的嫡長孫,已經不能随便找個法子輕易的殺了。
時過境遷,一個小小書童,竟讓他羅徽對他卑躬屈膝!
什麽糊塗話?老夫人皺起眉,明裏暗裏的給他帶話:“江少爺如今今非昔比,你可客氣着些。”
為了點好處,就在江璟琛跟前搖尾乞憐的,羅徽是斷斷不能做到!他道,“山高皇帝遠,他們江家也不能把手伸到臺州府!”
“徽哥兒!說話越發沒個講究!”老夫人說着,就把目光往褚玲珑身上比了比,
若不是,這個漁家女,李碧早就是他的妻!
褚玲珑低着頭,看上去端莊,但她占了羅家少奶奶的身份,做的卻是讓人蒙羞的醜事。
哪裏能讓羅徽不怨恨!
而然他也知道,以江璟琛現在的身份,他便是連靠近都不能,只得存了別的念頭。羅徽扯嘴一笑:“江璟琛和你說過幾時走?”
褚玲珑就跟沒聽見似的,依舊低着頭,“這是幾個意思,我不明白。”
羅徽又罵,“蠢笨如豬,養你有什麽用!”
老夫人的聲音是難得的責怪,下了逐客令,“你問玲珑這個做什麽?她和江公子不過就是師徒之間的情意,哪裏又知道這麽許多。你要是沒話問,就回去閣樓躺着。”
羅徽又問,“除了師徒情意,真的沒點別的。”
這是什麽意思!褚玲珑猛的擡頭,氣得發着抖,面色也蒼白如紙。一連幾次問出這樣的話,那就是誠心的!老夫人還在跟前,羅徽就能這麽不管不顧的問這些話,他到底有多着急想讨李碧的歡心?
“好了!還有完沒完!”老夫人頭疼不已,打發着人走。
她半分也不想多留,走了出去。
江璟琛他想走,可沒那麽容易!只要有褚玲珑在,羅徽就多的是下手的機會。他側身,靠近,“今夜,我到你那邊去。”
褚玲珑擰了一下眉,很快就松開,圓房的事情,是避免不開的。
但今天,她着實接受不了。
“少奶奶看上去臉色不好。”采蓮在身後扶住褚玲珑。
她擡了眉,輕輕吐出一口氣,“你知道麽?我總是覺着夫君看李家姑娘的眼神不一般。今日,在老夫人那裏聽到了些話。”
采蓮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既然是老夫人拍定的,那李姑娘這輩子就進不了羅府的門,少奶奶放心!”
羅徽對她的那點好,早就被消磨殆盡。褚玲珑下意識的捂住小腹。
她早就沒有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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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府裏什麽事都瞞不過李婆子的耳朵。
李婆子罵罵咧咧的從老夫人的院子裏出來,頗為的埋怨:“我倒是奇怪呢!老夫人就看中一個漁家女,也不願意撮合我家的侄女?原來,竟是嫌棄我家侄女克夫?”
好好姑娘家,被潑這樣的髒水。
實在是忍不了這口氣。
但也不怕,羅府現在可有個得罪不起的人。李婆子到了江璟琛跟前:“給江公子請安,少奶奶那邊,今夜您就先不要過去了。”
江璟琛垂眸,不冷不熱的應:“是麽。”
這些天,他都被人盯着。
江璟琛就不生氣?
李婆子心裏打的好主意,她呢是個兩面三刀的東西,就想看着這尊大佛出手狠狠教訓羅府的人!
再說難聽些,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見着對方無聲無息,老半天後,李婆子才吐出一句話來:“不是老奴多嘴多舌,要惹得江公子不痛快。少爺也不知道抽了什麽瘋,非要夜裏過去少奶奶那邊。”
江璟琛哪裏不明白,羅徽看不起褚玲珑,這一出,是沖着他來的!
“璟琛!”他見大冷的冬天男人提着一盞燈籠,站在外頭。把手搭上去,問,“叫你好幾聲,怎麽魂不守舍的?”
黑夜裏,男人沒有束發,裏頭穿的還是那件有些挂絲的青蓮色直裰。江書有些不是滋味,安慰,“老人家那邊,我已經打點過了,每日都會有人過去做飯,吃穿用度這事上你不必挂心。還有,你這衣裳何時換下來?看着都嫌冷。”
江璟琛緩緩擡起下颌,反問了一聲,“冷麽?”
江書已經凍得臉袋發緊,“也不看看外頭正在下雪呢!”
雪落無聲。
羅徽和褚玲珑才是一對夫妻,他走了,他們遲早有一日也是會圓房的。
那個女人會不會窩在羅徽懷裏,撒着嬌,服着軟。
江璟琛端方的站着,夜色蔓延到他的脖頸,讓人無法呼吸。
指尖的紅燈籠只有葳蕤的一簇光亮,照不穿這森冷的夜。他的視線朝着不遠處的院子看過去,像是有什麽東西抓住他的心口,緊緊的擰,風雪吹開他單薄的青蓮直裰,他開了口,“江書,你先前說的還算不算數?”
“我說了許多,你指的那一句?”
真不怪江書,江書他為了哄人随他回去,嘴皮子都要上火起泡。
“璟琛,我真想不起來,要不你提醒一下?”
江璟琛的聲音響起來,嗓音不再清潤,而是沾了猩紅的血腥,“江書,我想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