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從臺州府送來的書信, 轉送到了江大奶奶手裏頭。
等江大奶奶看完書信以後,連着吃飯食的胃口都沒有了。
“底下人說你中飯都不曾吃?”江大爺下了值,就進了屋內:“那你要不要先起來喝點東西。我想你要是看到這封, 怕是吃夜飯的胃口也沒有了。”
“你現在還有心思說笑?”江大奶奶心痛如刀絞:“若早知道璟琛這些年過的這樣的日子,還不如當初一并帶去流放的好!”
陳年舊事都還拿出來翻賬, 怕是今後日子沒得過。江大爺道:“那怕是明早的飯食, 你也沒有心情吃了。”
“什麽信?拿來給我看看。”
江大爺又道:“你得向我保證冷靜一點。”
這是任職的聖旨,江大奶奶暫時了冷靜些:“怎麽下來了?不是說因為公主的事, 還要再等些日子?”
多少雙眼睛盯着江家:“書哥兒和公主這麽一鬧別扭,都成了京城裏一大笑話, 可是厲害!公主再在宮裏頭一哭。我們的那位天子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
那位可還需得靠着公爹做出一番事跡來。
自然, 也不會再拉着江璟琛,讓江家為難。江大奶奶也松一口氣,想來江書他今後是走行商的路子, 有公主幫趁着, 日子不會難過。
“可算是保住了璟琛的前程,我和你說, 我最近再給兒相看媳婦。”好幾家的姑娘, 怕身份夠了要給人氣受, 又怕身份不夠的委屈了江璟琛。畢竟江家沒有納妾的風氣, 這少奶奶得好生的挑選。于是, 江大奶奶是選了又選,都覺得有些配不大上她家的兒。
江大爺抖了抖胡子:“你先看了任職,再說這件事。”
江大奶奶嫌棄他做事猶猶豫豫,“左不過就是京裏的幾個部門, 慢慢磨煉就是了,還能遠到哪裏去?”
等得知了地方, 簡直就像是天塌下來一樣!
江大奶奶氣得都要哭出來了:“本以為臺州府就夠遠了,怎麽還要南下?福州又是個什麽窮鄉僻壤的地方,剛打算給璟琛說一門好婚事,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家哪裏願意把女兒嫁到福州去?我可是真的看出來了,公爹一點都不打算幫襯自家人,這不是讓我去死了麽!”
江大爺被她吵得心裏煩透了,“莫哭了,這人又不是去了福州就回不來。至于親事,先訂下來,過兩年等人回來了再成親也不遲。”
可是越想越不服氣,當年江家被流放,她還不是陪着過來的。
“夫妻之間,同甘共苦的情分,才是難舍難分的金貴!”挑三揀四的,哪裏能做得什麽江家少奶你!江大奶奶拍桌子,跳起來:“見着公爹在朝堂上榮耀,就黏上來像是甩不脫的螞蟻。這些一個一個自稱名門貴女卻不願意跟着我兒去福州吃苦,她憑什麽做我家的媳婦?憑她臉大?”
江大爺的耳朵都差點被吼沒了,只好姿态放的更低,哄着陪他一路吃苦過來的發妻。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是要如何麽?”
這可真是個什麽事!江大爺也是怕的,萬一家裏真來個計較趨勢厲害,不知哪天就會吵着分家的媳婦。
“要不,先讓璟琛別成婚?再等等?”
“大爺!您也不看看您家兒子都多大了,等到七老八十再去娶一個美嬌娘麽?那你連孫子的影子都見不着,還等個鬼啊!”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說了又不算。”就曉得訓他。江大爺苦着臉:“我不說話總成了罷。”
江大奶奶冷笑一聲道:“公爹不是不管璟琛麽,那好的很,也別想當個便宜祖父。我們本就虧欠人家,他的這門婚事誰都別想插手。讓他去外頭自己選!不管身份如何,兩人能夠和美,我便是應了!”
自己選?
婚約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加上,江家這個身份,還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江書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饞的口水都要快流下來了:“母親嘴上說不偏心,事事卻順着璟琛胡鬧。可見到底是嫡親的兒子!”
江書也不是吃醋,就是心裏頭總有一件事壓着。
臺州府,可是有一位褚玲珑!
便如此相信江璟琛,覺得他那樣端方的人是絕對做不出來什麽壞事?
今日一大早,江書的眼皮就跳的厲害。等拆開這封匿名信之前,他要上吊的心都有了!
“可看清楚送這信來的是個什麽樣兒的人?”
底下的人都說不知道。江書只得叫了門房來盤問,臉黑的厲害。
這位少爺最是好脾性,哪裏有這樣紅脖子的時候。可見是個很厲害的大事!門房磕磕巴巴的回憶道:“是個頂年輕的姑娘家,衣裳雖樸素卻也是幹幹淨淨,小的聽那姑娘說過幾句話像是外地口音。”
這算是哪門子外地來的姑娘?江璟琛攏總是剛認回來不久,就有人能找到京城閣老家來,可見這件事預謀已久!
茲事體大,不能自亂陣腳。江書把信折起來,“若是宮裏頭來人,你就說母親吩咐了一件差事給我做。這幾日,我去一趟臺州府。”
為了這事,府裏上下都一片愁雲慘淡的。從沒聽說過,有狀元郎被派去福州這種犄角旮旯任職的。
連帶着手裏的東西,一道給江璟琛送過去。真正是火燒眉毛一樣的難堪這要是落在旁人手裏,江家的日子也不用過了!他又道:“若是那姑娘再來,你務必把人留下。”
“留下?”門房是個家生子老實的很,詢問:“少爺,江大奶奶最近不痛快您也是知道的,再留個人在府裏。那可不是要驚動府裏的人了?”
那位,江閣老麽……
真要是被這位知道,一個都甭想活了!江書輕扯一下嘴角,他從匣子裏取了些銀子出來:“那就在外頭随便找一間住處,等我回來再說。”
門房把錢接下,這麽要緊的事情交給他辦,可是壓力大的很!再想一想那女人的身份,該不是江少爺的相好?
江書低聲囑咐:“你得把嘴巴閉嚴些。”
誰都曉得公主是個怎樣的厲害人物,要是被她老人家知道那姑娘,一棍子打死再搭上他這條小命都算是輕的!
門房頓時覺得這銀子在手裏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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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答答的水聲,吵的褚玲珑睡不着。她撐着起來,問,“哥兒,是不是在哭鬧?”
“怎麽會呢?”采蓮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道,“這都幾更天了,哥兒早就被乳母抱下去睡着了。少奶奶,您還不睡麽?”
“我睡不着。”
褚玲珑總有種感覺,等采蓮一走,就會有個人從外頭進來,坐到床邊來。像是從深淵裏爬出來的鬼魅,纏上了她,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自個兒就變成了随人把玩的玩偶。
衣裳被翻起來。
落到那男人的掌心裏,任由軟肉從指縫間擠開,她想喊出聲,但像是被點了穴,喉嚨裏出不來氣。
她的心頭一陣冷汗,頓時毛骨悚然。
會不會,有那麽一種可能?
“那我給少奶奶去溫點吃的?”采蓮她自己睡不着,就會找些吃的。
“你別走!”褚玲珑一下子把人的手拉住。
“少奶奶這是怎麽了?”采蓮奇怪,“倒像是見了什麽不幹淨的,被驚着了。”
前幾次,還以為是自己做夢睡的不安生。翻來覆去的,可是不耐煩了!
“采蓮,你今天留下來陪陪我好不好?”
不僅如此,褚玲珑還吩咐了人把屋裏頭的燈火全部點起來。好像只有這樣子,她才可以保證自己的安全。
書香苑,今夜,燈火通明。
墨子也困得不行,“少爺,琴給你尋出來了。”自家少爺不知道哪來的閑情雅致,說要奏琴。
那女人都沒睡,江璟琛自然也睡不着。
那月夜裏,她哆哆嗦嗦的求他,臉騰起來的熱氣是早已經掩蓋不住了的,眼角也跟着掉了淚珠兒。
江璟琛垂着眸,無聲的笑了。
她對他是有感覺的。
哪怕,不知曉他就是那夜裏纏綿的夫君。這種感覺,真是讓人愉悅之極。
他雖不能找她,卻也能入她的夢。
等琴聲響起來的時候,褚玲珑整個人都酥麻了一下。
“怎麽了?少奶奶。”采蓮已經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哪裏來的琴聲,怪好聽的。”
“你覺得好聽?”她腦袋都空白了!
好像那張一直藏在心底的那張臉,到如今确确實實有了具體的面容。
褚玲珑一下下掐自己手背上的肉,痛楚如約而至,但莫名的嗓子也覺得幹。
“好聽。”采蓮閉着眼,說,“這樣的琴聲就算是彈奏一夜,也是不錯的。”
磨人的厲害!
褚玲珑的嗓子更幹了。
她是不是瘋了……居然,在這個時候想起了江璟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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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城到臺州府水上花了三日的行程。
下了船,江書就直奔了羅府。抓了個人來問,說那羅府少奶奶還在月子裏,不曾出來見過客人。
再問羅府上的少爺在不在,那仆人一臉的古怪:“江公子不知情麽,少爺去年上清明寺時撞上了馬匪,連車帶人跌落懸崖,屍骨無存。”
好的很!他這位矜貴自持的弟弟,真是和江閣老一脈相傳,把人拿捏在手掌心那是易如反掌!
整整九個月,都不曾在江書面前透露過一個字!把他也玩兒團團轉是罷!
江書捏緊了拳頭,“江璟琛!給我出來!”
“少爺!您怎麽從京城趕過來了!”墨子見着江書怒氣沖沖的進來,還以為是他偷偷給江大奶奶寫信,惹着這位不高興,從京城專門過來教訓他。
江書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唾沫飛到人臉上:“混賬東西!我讓你看着人,你就是這麽辦的差事?”
墨子無辜的很,他指一指內間,“璟少爺在裏頭寫字吶!真的,真的,沒亂來。”
不提這個還好,提了江書就覺得來氣!他更受不了江璟琛拿着自己的前程開玩笑:“你滾下去,把門給我看嚴實了!”
屋子裏頭,燃着沉水香。男人極有閑情的在書桌上鋪平了紙,像是知道這人要來似的,一點聲張都不露。等房門被踹開,他才側頭看着外面進來的人,“你來的正巧,看看我這字寫的好不好?”
爛俗的句子,玲珑紅豆安骰子,入骨相思知不知。
還藏了一個女人的名字……玲珑。
這位自許端方的江閣老家的嫡長孫,癡情到這份上,真當是作孽!
可不是個讓人省心的,江書咬牙切齒道:“璟琛,你是不是要氣死我?祖宗!我叫你祖宗成不成?都什麽時候了!你要不要自己看看這信上說了什麽?我見着的時候差些瘋掉,說你江璟琛與羅府少奶奶有染!這樣的糊塗混賬話,要是放到爹娘跟前江府都得炸成一鍋粥。”
真是沒了法子,江書只得跑過來問個清楚明白!
看了一會兒甩過來的信件,江璟琛妥帖收起來,神色更是平常,只是問道,“這是誰送來的?”
“一個外地女子把東西放在門房,人就走了。”江書走過來,與他視線齊平,“上頭說的不是真的吧?當初,我也在羅府,怎麽瞧着就你對人家有意思,一廂情願對吧?”
江璟琛沒想瞞着江書,實誠道,“我們還有個孩子。”
“……”什麽玩意兒?有他這麽胡來的麽!江南極生物群每日梗新私爾咡珥午舊一絲妻書只當是江璟琛糊塗和羅府少奶奶有染,被人抓了小辮子,卻不成想,後頭還有更大的事!
他深深呼吸口氣,“你們怎麽會有孩子?何時有的?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可是覺得吓唬人還不夠帶勁,但懷胎十月,即便這孩子是早産,那也是絕無可能有這個孩子。
那時候,江書也在羅府裏住着,絕無可能在他眼皮底下發生這樣的事!
江璟琛淡淡道,“兄長想問什麽,便問吧。”
“哥兒,那不是羅府少奶奶和她那短命夫君的孩子?”江書已經發怒了,警告道,“我知道你愛慕羅府少奶奶至深,但這種玩笑開不得!九個月前,褚玲珑就懷的身孕。”
倫理綱常,褚玲珑是個有夫之婦。
便是退一萬步,江璟琛的身份那時候還是羅府的小書童,他有什麽能力進少奶奶的屋?江書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在靜谧之中,江璟琛緩緩開了口,“大婚之夜,羅徽舊疾複發,羅老夫人求着我代替羅徽去圓房。”
他說的話很平和,就像是在敘述某一件曾經發生過的事。
代圓房?簡直聞所未聞!江書痛心疾首:“羅府算個什麽東西!讓你去圓房你就得去圓房?江璟琛,你自己要不是也想,誰能使喚得動你!”
他說的不假,起先是半推半就,對褚玲珑就帶着些好感,不然任何人逼他,也不會圓房。
既然圓了房,那江璟琛為何會如此癡愛褚玲珑的事,就有了前因後果。怪不得,後頭還鬧出這麽些許事情來。
“那孩子,一次就有了?”江書板着臉,卻覺得江璟琛真是十分的厲害:“那羅少奶奶知不知道,這孩子是與你生的?”
江璟琛無言以對,心中更加郁悶,“兄長既然來了,不若多住些日子幫一幫我。”
“那就是說,羅府老夫人做了個局想抱個孫子。你這個眼見淺的,把自己也套了進去,幹嘛,我說的哪裏不對?羅府少奶奶都不認你,你自己在這處深情演個屁!”
可不就是這個理。
男人悲從中來,“兄長,你叫我有什麽法子可以心甘情願的松手?換做是你,會容得了這孩子被冠以他姓,喊別人做爹爹?我的妻,去念着個死人做夫君?”
“江居正,你想明白,就算你把羅府少奶奶搶過來。家裏也是不會認這麽婚事的,祖父的為人,不背地裏弄死他們母子,就已經是造化了!”
江家容不得一絲錯處,這人就是在找死!
江璟琛執起筆,繼續寫字,卻道,“江家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都不會改變什麽。”
“江居正!你想清楚,祖父雖然不曾出面幫你,但你姓江,就不可能徹底和江家斷了聯系!”甚至,江書來的這一路上都在想,江閣老有意讓江大奶奶認個養子回來,更早之前是不是已經就在給嫡長孫的前程鋪路。
江璟琛,“兄長難道不想哥兒喊你一聲大伯?那孩子很可愛,你看見了也必定喜歡。”
他不想再猶豫不決,沒個決斷。
這孩子生下了,他得人。褚玲珑是他的妻,更是跑不掉。
把羅徽趕盡殺絕這樣的事,江璟琛都做了,他也不怕褚玲珑為了個沒影子的人,來向他償命。
“大伯?我怕是沒這個福氣!”江書半張着嘴巴,他真的眼前冒金星,人都要被氣暈過去了!他吼一聲,“江璟琛,你想也別想我會幫着你遮掩!”
既然來了,哪裏能讓人輕易的走。江璟琛:“兄長你小聲些,免得外人聽見。”
江書真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搖斷了手,“江璟琛,江居正。自今日起,你才是我兄長!”
他不做了兄長了,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