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秋日的月光。

皎潔而又明亮。她先前是想找個地方哭的, 如今半顆眼淚都掉不下來。

站在眼前的男人身子欣長,挺拔的寬肩就足夠将褚玲珑籠罩在其中。清雅的氣息蒸的她骨頭酥軟:“先生說的沒錯,生産那日多虧有您在。不然, 我和哥兒都要遭殃。”

人情只是話頭,江璟琛卻也不是想刻意在這女人跟前邀功, 眸光壓得沉:“少奶奶可是因為我說要人情, 你就愁雲慘淡的?”

“不是。”她輕輕搖了搖頭。

他便很想抱一抱她,喉結滾了滾, “少奶奶,我們是朋友, 對不對?”

沙沙的風在吹着樹葉的聲音。

“自然是朋友。”褚玲珑輕聲的說:“可也不能每一件事都麻煩你。”

為何不能?江璟琛心裏是七上八下的翻湧, 他想安撫人一下,但是嘴笨的厲害:“這處沒有人,少奶奶想要看我的臉, 可以正正經經的看。”

“?”先生見着她神色不太好, 想拿話逗一逗她罷。褚玲珑噗嗤一聲笑出來:“先生,您可不适合說笑。”

“沒有說笑。”

他卻靜靜的望着她:“在此處見着少奶奶, 依着君子所為我本該就是要回避的。可我今夜卻不想做君子, 想做一回小人。您能明白我的意思麽?”

細細的指尖, 已經挨着她的衣裳。

風聲混在久久回蕩在耳邊的話, 夜晚本是比白日還要涼的時候, 褚玲珑卻是覺得渾身起了汗。大抵又是男人的聲音太過動聽,她被慫恿着大着膽子真看了過去。悶熱的氣氛裏,月色不受約束的落在江璟琛緊繃的下颌,再上去一寸, 那就是到了纖薄的嘴唇。

唇……可她為什麽要盯着人的唇看?

褚玲珑餘光是偷偷的瞥了好幾眼,好像只要看着這張臉, 這心裏頭的悶氣也能跟着煙消雲散。

還竟有了別的心思,想伸出手指在那處流連忘返,“我……不太明白。”

耳廓下落下的是什麽呢?是落葉罷,只有落葉才這般輕柔。

他在背後看不到面上的表情,才會引得人這般想入非非,頭腦也跟着昏沉。第一反應,褚玲珑下意識的捂着自己的嘴,心中暗叫糟糕:“早知道這樣的尴尬,倒是不如呆在屋子好了。”

江璟琛盯着那處耳廓泛紅:“求您別去,就呆在這裏,陪我一會兒。”

真是,羞死人了!褚玲珑磕磕巴巴的張了嘴:“先生。”

月色正好,情意正濃。

江璟琛雖沒喝酒,也因為這金桂香的有些暈眩。他的冷眉微微的蹙着,這般傾訴相思之苦,雖非他的本意,見了她,就渾身不聽使喚。

只因為那半張隐沒在掌心之下的臉,比金桂更香醇,比月色更迷人,勾人心魄。

朱唇是用來說話的麽?他覺得不是。

他的妻,可能是真的記不太清了,在那床笫之間,也總是這般不太情願的微微抿着,勾得他不行。

裹緊着絲被,躲到裏處。

但沒關系,他最有的是耐心對她強取豪奪。

江璟琛猝不及防的靠近,問,“少奶奶是羞了麽?”

褚玲珑驚恐的茫然:“……”這個男人真是好反常。她所認識的先生,哪裏是會說出這樣調戲人的話來?

“的确是羞了。”江璟琛已經貼上她烏黑濃密的發,似吻非吻:“不然為何是遮住了唇,而不是遮住了眼?”

褚玲珑暗暗感嘆,幸虧是什麽都沒發生過!她不過就是捂住嘴罷了,他就嘲笑至此。

白日裏和夜裏的雖是同一個人,卻相差千裏。她有些不解。

“怎麽了?”

褚玲珑趕緊拿手,擋住眼,“我是個寡婦。”

耳邊落在輕笑,“這事,全臺州府無人不知。”

他為何發笑?如此不是正上了他的當!她偏不能順了江璟琛的意:“我才沒有偷看!倒是你,是不是在偷偷的看我?”

本以為,能用話把人擋回去,可沒成想,他的目光灼灼,“少奶奶是看了,卻不肯認。”

好多事,也是如此。

她勾他,卻想跑。

他見不得她跑,勢必要綁在身邊,才好。

金黃色的桂花,簌簌落下來,落在兩人交疊的身影上。

這對視的一眼,竟然激起褚玲珑內心深處的波瀾!忽然的讓人害怕起來,她的眉眼跳了跳,快速的将手收回來,藏到身後去,磕磕巴巴的說,“我不叨擾江公子賞花。”

他的妻,還是如此羞澀。

可真讓人憐愛。

江璟琛很想撫摸她的頭發,為她摘下那一枚金黃色的花瓣,卻是壓抑的忍下了,“少奶奶見了我,就這麽急着回去?”

褚玲珑倉皇的避開目光,“沒有這意思,畢竟天色也晚了。”

江璟琛好不容易見着人,哪裏輕易會放,“可我見着少奶奶就是看不得我留在這的意思。我便這般的差?讓你覺得生了怨怼?”

緊追不舍。

像是要定她的罪。

褚玲珑白瑩瑩的臉上出現一絲慌亂,“江公子還想說什麽話,你說罷,我聽着就是了。”

是他蓄謀已久,步步誘她入籠。

也料準了她的反應,讓人顧及着情分,走不成。

“你不喜歡吃蜜桃?”江璟琛低着頭問,“采蓮說,你胃口這幾日也不大好。那你想不想吃些別的?”

像是打個巴掌,再給顆棗子。被哄得團團轉。

這種感覺并不是太好。

她擰着眉問,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

“少奶奶想聽到個什麽答案,您的心思難猜。我不想從嘴裏說出一個讓您覺得離譜的答案。”

以前就是這樣的,現在難道會有什麽變化?褚玲珑:“你也知道,我現在根本受不得一點點的關心,可是為什麽你連我胃口好不好像是這樣的小事都上了心?”

這便像是江璟琛從她這裏得到對兩人關系親疏的證據。

褚玲珑:“先生總是這個樣子,才會讓我覺得委屈,仿佛是真有了靠山。”

他說,“不是麽?”

“明白歸明白,可到底人心是不滿足的,是會變得。”

江璟琛卻淡淡的說:“我只想要對少奶奶好。”

“可我也沒讓你做到這地步,不是麽?”女人輕咬住嘴唇,忽然不敢看他的臉。

“少奶奶說這話,好像我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江璟琛只是想離她近一些,多聽聽這女人的聲音,“你就告訴我,好不好?”

褚玲珑心口酸的厲害,非要她,親口說出來麽。

明面上,給她安排妥妥當當,又送白玉手爐子,又送吃食。

看不到的地方,還指不定做了多少。

這樣的日子習慣了,便會當做理所當然。倒是不如趁着起早就早些斷了,褚玲珑按耐不住,“我是想借着先生的勢,但您不必做到這份上。我要吃的東西羅府會準備,您可明白我說這話的意思?”

老夫人過河拆橋,還有跡可循。那,褚玲珑為何忽然這樣,又是為了這般?江璟琛的臉色陰沉,“我不太懂,還請少奶奶說的再明白些。”

褚玲珑往後退一步,“我的意思是……不必如此關懷。”

不必?是個什麽意思?

刺啦一聲。

足下的花枝被踩斷了。

“少奶奶,你猶猶豫豫想說的就是這些?”江璟琛想以溫柔的一面對她,不想強的,“可是,我哪裏做的不好,惹了你厭煩?”

手一扯,兩人離的更近。她哆嗦的更厲害,“沒有厭煩,只是怕麻煩到江公子。你別過來!”

江璟琛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心裏大概明白了幾分。

月光落在女人的臉,青蓮色直裰下的手指屈起來,抓住了她的衣袖,“你別這樣對我,好不好?”可他也是聽出來了,褚玲珑不喜歡他插手這麽多。他要改麽?問了問自己的心意,得到的答案是不。

孩子都給他生了,遲早也是他的人,多照拂一些,是理所當然的。

但饒是這般低聲下氣,還是被這女人無情的推開了。

“江公子的體貼還是留給別家的姑娘。”褚玲珑自認為受不起,冷下了連:“是不是?”

若是他不走,那只有她選擇避讓。

“我都說了多少遍,沒有別的姑娘。”男人不受控制的把聲音拔高,“從來沒有。”

“這難道不是一件很荒唐的事?依着您的條件,是從未看上過,還是心裏早就有了人?”剛把話問出來,褚玲珑的心裏咯噔一下,耳邊回想起似曾相識的一句話。

江璟琛面上依舊恭敬,可身子也挨得更近,“是啊!我早就開始嫉妒徽哥兒,巴不得他死了。”

褚玲珑瞪大眼睛,呼吸急促,“你說什麽!”

“我的心上人是少奶奶。”那羅徽既然死了,就甭想再陰魂不散。

“你的心上人……一直以來是我?”

原來對她的那些好,幫着她,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褚玲珑閉上眼,真的不想理會這個問題,只道,“江公子在臺州府是不是留的夠久了?”正是因為她知道他的好,就不該放任着某些要不得的情愫開花,到頭來只會害了人。

“所以,少奶奶您是猜到了。”江璟琛仔細看過她面上表情,“只是礙着身份,不敢明說?”

罷了,今日說的也多了,暫且放過她。

男人不由話鋒一轉,“先不說這些有的沒的,說一說正經事。少奶奶眉頭緊鎖,似乎是不大高興的樣子。可我卻不明白,想您剛為羅府生下麟兒,是有什麽事惹得您不痛快?”

這人怎麽能這樣的心思靈敏,仿佛是順着她心頭生出來的蟲子。說的這麽直白,卻讓人讨厭不起來。

她的心也跟着堕下去。

褚玲珑垂着眼,道,“你管不着。”

江璟琛臉上浮現出一絲笑,貼上去,“少奶奶又在自苦了,我可沒這麽教過您啊。”那不就是衣服擦着衣服這麽的簡單,婀娜身軀,全在他掌握之下。

即便什麽都沒碰到,也是極致的讓他心動。

散着的烏發,能輕而易舉的抓到他的手上。江璟琛的骨頭縫隙裏都開始泛着麻,他想讓她癱軟在自己的身上,那麽的想。

只是這月光不近人情,那麽的明亮做什麽,該是來些烏雲遮住,才好讓他做些見不得的事。

褚玲珑的臉色都變了,“我沒有。”

他舍不得放人,說一些話把人留下,“讓璟琛猜一猜,可是因為哥兒的事?生下來這麽多天,老夫人還未給哥兒取個名字,沒取名字,那也代表着還沒族譜,不被宗親所承認。”

幾乎是呼吸都快吐到褚玲珑的耳後,他說的話更像是大石頭往她胸口上壓。

只要一想到他的兒要冠以羅姓,便是如同誅心!男人的眼底滿是冰寒之色,“做羅府的子嗣,也不過是個商戶的少爺,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渾說!”

“我沒渾說。”

他照着約定和她生下孩子。

哪裏知道,褚玲珑一心一意的為羅徽守寡,連他的是兒子,都要被認那個蠢貨做爹!如何讓人忍得了!

江璟琛俯下身,唇快貼上,若有似無的磨,“真的,沒有。”

他是不是瘋了!

還是她認錯了人?羞恥心被瞬間點燃,寸草不生。

褚玲珑深深呼出一口氣,表面上尚且還維持着一絲的冷靜。可情況糟糕,他是絲毫的不讓。是引得女人背脊一僵,後脊背的汗毛炸起來,像是被吓着,“江公子是不是有時候管的太多?”

一句話,捅了馬蜂窩。江璟琛不能立刻大聲反駁,哥兒雖是從這女人肚子裏生出來,可到底,是得有人播下種子。這也是他的兒子!癟了癟嘴,有些委屈,“少奶奶還說,當我是個能說知心話的朋友。”

她頗為尴尬的笑笑。

這一回,就不止擦過耳骨這麽簡單,是真真切切的,擦到了她的手背。

勾得褚玲珑心裏發癢。

她把手背到身後去,相互交疊,左手放到右手上,擦了擦。

“先生陌生的,讓我覺得可怕。”

“嗯,那就怕罷,也沒什麽不好的。”江璟琛不過是望梅止渴,總覺着差了些意思。但又不敢在女人跟前,太過放肆,怕吓着她了。

褚玲珑腦子快速閃過幾個畫面,又趕緊打消了。

可不是瘋了!她居然覺得江公子和她那死去的夫君,有些像……這樣荒唐的想法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先生住在羅府夠久了,該回去了。”

江璟琛見她認真起來,要和自己劃清界限,擰過她的手,毫無顧忌的帶到懷裏:“我的字,少奶奶可能還不知吧?祖父希望我随心所欲不逾矩,字居正。”

俯下身,落在額發上,是極素淡的吻。

“可只有我自己最清楚,這一生遇到了你,便是節制不了,做不了清正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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