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貨船坐的人搖搖晃晃, 褚玲珑雙手抱着胸一個人躲在後頭,她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江璟琛怎麽能撇下公務, 同她一道回臺州府?

等他人上船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引起了好多人的注目。有人還笑了一句:“到底是新婚夫妻, 恩愛着呢!”

膈應得褚玲珑整個人都起了雞皮疙瘩, 她擰着眉:“先前在水寨那是沒法子,我才陪着你演戲。沒成想, 你卻是這般無賴。”

知曉人要走,江璟琛還哪裏顧得上什麽禮儀周全, 再說了夫人這詞這幾日是叫的順嘴, 改不了的。他說:“我若是不喊這一聲夫人,這老人家哪裏又會讓我上船。”

“你崩說這些,我不信你的鬼話!”自然, 褚玲珑板着一張黑臉, 開始不理人了。

江璟成明白她懊惱,但好歹, 讓他趕上了船, 這一路上也算是有個照應。

老人家過來收費用, 男人一摸袖子, “夫人, 我沒帶銀子。”

那要錢的态度叫的一個順溜,褚玲珑聽了面上都泛起了紅,她不想搭理。可老人家還在那處站着,目光看向她:“吵架歸吵架, 小夫妻的日子還是得繼續過。總不能,讓我等狠了心扔了你家夫君到海裏喂魚?”

“那便丢到海裏喂魚罷。”褚玲珑可是高興了, “我正好再找了個人,改嫁。”

江璟琛:“……”

出了福州地界,便有些身上發了涼意。

褚玲珑便見着眼前的男人慢慢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在海風中深深凝望着,那雙眼當真是生的極好,便是不說話也是讓人覺得萬般的委屈。她只覺得心裏又咯噔一下,“江大人,別這樣看着我!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做了多少對不住你的事。”

江璟琛:“拿着銀子的才是大人,我同你打個商量,幾亮碎銀賣給你可好啊?”

他當真是如此厚顏無恥!是什麽時候,又纏上了她的手。

十指,嚴絲合縫,蜜裏調油。

她實在挂不住臉上的紅緋,丢了銀子給那老人家:“拿去。”

男人更是頑固的很,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夫人給了錢,那我就是你的人了。”

褚玲珑把眼睛一閉,眼不見為淨。

她出來的時候為了避人耳目,并未穿戴厚鬥篷。人窩在貨船後頭,海浪翻騰她就跟着颠簸,胃裏頭也是止不住的惡心。

“手這麽涼,要不挨着我坐近一些?”江璟琛說話的時候,還挺高興的:“要是凍着了,怎麽照顧哥兒?”

她恨得牙癢癢,都想在那手背上狠狠來上一口!

貨船上的人不多,卻因為江璟琛和褚玲珑出衆的相貌,都往他們這處看着。

都是些回臺州省親的人,她要是真咬了上去,傳到羅府老夫人耳朵裏去,那可就說不清楚了!

“我不冷,你離我遠些。”褚玲珑不覺得解氣,手在男人身上掐了一把。

江璟琛能聽話,那就怪了!不多一會兒,從懷裏掏出個黃紙包:“夫人,你嘴裏發不發苦,我出來的着急只抓了一把果脯。”

天底下果脯種類的多了去,這人如今什麽東西吃不着。

“你賞臉嘗一個?”

褚玲珑鼻尖嗅到一絲清香,抖了抖眉,“你這是故意的罷?”偏就這麽巧,是她喜歡吃的竹鹽蜜漬的枇杷幹。

江璟琛眉峰微揚着,笑着道:“你便當我是故意的好了。”

“你的東西,打死我也是不吃的。”

褚玲珑自從登船便很是不好受,她也不多言語。眼見着天馬上就要黑了,夜裏船艙裏點起了燈籠,風吹來就一搖一晃的。卻也是意外,這一路江璟琛沒有再煩她,就坐在她身邊,哪兒也不去。

太過安靜了。

本以為不會在意他的,可似乎有些做不到。她低聲問,“那枇杷幹,還有沒有了?”

江璟琛漫不經心道,“你不是不要,我就給了旁人。”

聽他鬼扯,這人根本就沒從身邊離開過,紋絲不動,像尊木菩薩。他這樣可是堵了氣,故意推說東西送出去?還以為他性子是多少的沉穩,也像個長不大看的小孩。她忍着笑,說,“那便算了。”

這樣靜的夜裏。

船上懸挂的紅色燈籠,就好像回到當時的大婚之日。她不免感慨萬千,若是當初沒有嫁到羅府,可還是那個在漁村裏瞎跑的漁家女罷?

江璟琛的肩膀貼過來一些,撞上她的,聲音如這深夜般濃重,有種把人嚼碎了的壓抑。他摸索了懷裏的黃紙包,白日裏有幾顆現在就還有那麽些數,“就知道你定要改主意,我怎麽會給別人?”

“江大人,您可真是厲害死了!”褚玲珑微抿了唇,見不得男人眼裏的光,撿了一塊最小的枇杷幹吃進嘴裏。融化了,甜絲絲的,“謝謝。”

他輕輕點了點頭,只是看着她,“再吃一顆罷,這一夜還漫長的很。”

她愣愣的看着他,又自取了一顆枇杷幹捏在指尖,問:“江璟琛,你有沒有做些對不住我的事?”

海裏的波濤翻滾成浪,水裏倒映出兩人身影,眼睜睜從那男人嘴裏吐出兩個字,不曾。褚玲珑低下臉去,心如死灰。

-

回到羅府,已經是第二日的晌午。

哥兒倒是被太醫調養過,面色紅潤,一點都瞧不出生病的樣子。

褚玲珑抱着孩子就往臉上貼,“寶兒,娘親回來了。”

江璟琛也想湊過去看看,不多看,就瞧一瞧那母子一眼。可還沒走近,他的胳膊就被人拽住。

“你回來的正是時候。”江書看不得他這副傻樣子,把人攬過來,“羅府那位老太太不知道發個什麽癫,要在除夕夜給哥兒抓阄!你說這小門小戶的,萬一把我大侄子養的不好了怎麽整?”

“這和小門小戶有什麽幹系?不過是老夫人心裏有鬼。”

“可不就是這個理麽!”江書見着大侄子對着他笑,又拉了人到邊上,“老夫人是分明知道這孩子不是羅府的種,現如今不一般了,又是見得府裏頭住着一位太醫,夜裏都睡着,便成天擔心江家會把孩子要回去!”

就是跟個喝醉酒的醉鬼一樣,念念叨叨。

“等明年,這哥兒是要開口說話的,我就不容許在他被留在羅府了。褚玲珑不是要去京城做生意,你快忽悠她把孩子一道兒帶去!”

這當大伯的瘾也太重了,竟跟着瞎摻和。江璟琛的臉色不免抑郁幾分,“孩子這麽小,帶去京城容易,可誰來養?”

“我啊!”江書真的打算好了,越說越期待,“你是怕我沒錢養不好哥兒?開什麽玩笑,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在山西地界,爺兒都是橫着走的!倒是就你那點俸祿,我還擔心把哥兒養瘦了!”

江璟琛淡淡的道,“這事過幾天再說。”

還要過幾天?

等不了!一天都等不了!

“江居正,福州這麽多天,孤男寡女的,你就真的沒把人拿下?”

他哄不好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不怕人看笑話。江璟琛緩緩開口,說,“我是沒兄長有本事,連公主都能哄得服服服貼貼。”

提到重點上了,江書跟泥鳅尾巴一樣兒,更纏着人不放,“我不是和你說笑!祖父的人來過臺州府了,你若不動手,就等着給那母子收屍罷!”

“你告訴我,怎麽才算是好法子?”江璟琛擰着眉:“是要把這謊言給撕開,一并送到祖父跟前去?”

“那總也好得過,人死了罷!”

他笑了:“這事你莫要管了,便是江閣老問起來,也說不知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人卻是甩了袖子,毫不猶豫的走開了。

這羅府,江璟琛他索性也不住了,是回了一趟豆腐鋪子把過年的銀子送過去。在船上,他是騙了褚玲珑的,哪裏會出門不帶銀子,不過是想讓她憐惜幾分,多和自己說說話。

誰知她居然會問出那樣的話來,怕不是,已經知道些什麽?

江璟琛眉眼跳的厲害,心不在焉的。

“江公子和我說啦!你在外地很忙,是用不着特意回來的!”

和平常一樣,幹爹坐在小板凳上,他半蹲在幹爹身邊,“錢夠用,你別不舍得花銷。”

幹爹抱着紅紙包,笑得露出一口黃牙,“把錢給存起來,到時候給你将來娶媳婦用!”

大概是說到了說到這事,他垂下眼,“也不知道,兒子這輩子娶不娶的到媳婦。”

“大過年的氣氛,能不能有句好話?”江書冷不丁啧了一聲,“只要你想,願意江家做媳婦的姑娘,就能從臺州府一路排到京城去!”

那羅府少奶奶成天不高興,倒是比公主還金貴了!實在是讓人看不去。

也不是江書拿大,他的确是想到一個好法子。

“對對!璟哥兒從小就受姑娘喜歡,只要他在豆腐都能多賣上一些。”

江璟琛語氣也平靜,他索性是把話挑明了說,“幹爹,我有一個朋友家生了個孩子,托到我這裏問問取什麽名字好。”

“人家的孩子,你別瞎摻和,取名字這事關乎人的一生大事呢!”

一生的大事,他以前也總以為考上了功名,領一份差事,安穩的過日子就算是好的了。京城之內,權貴豪強,他不往上爬怎麽護得住那女人。

江璟琛的神色在搖曳燈火下,寒而冷,“可她不是別人,況且,我就是想管一輩子呢?”

話說的突兀,但在場的人都聽的明白。卻是為了那個羅府少奶奶!

“是不是那個姑娘的孩子啊?”幹爹嘆一口氣,“我那日就瞧出你的心思,璟哥兒,你看那姑娘的眼神不對勁,本以為,會是一段好姻緣。可人家到底是別人家的媳婦,哪怕是個寡婦,心也不你這裏。”

即便如此,那也換不了人。

江璟琛一回頭,江書在後頭不好意思的笑笑,“老人家非要我說的嘛!你別瞪我啦!”

從豆腐鋪子裏出來,那男人就開始不理人了。關在屋子裏,也不知道搗鼓個什麽勁,等再出來是換了一件衣裳,換湯不換藥的青蓮色直裰,手指上倒是多帶了一個白玉扳指,往外頭走。

“去羅府。”

-

除夕夜,阖家團圓,羅府上下也是難得的喜慶。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哥兒過了年就長一歲,名字的事情我覺着是要定下來了。”

“全聽祖母安排。”

老夫人遲疑一會兒,又說:“我們都是為了哥兒好,有江府這個靠山,他今後也不會在外頭吃虧。”

這話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孩子抓阄滿周歲,江公子送來賀禮,為其取名!褚玲珑面色不好,“我的孩子,用不着江璟琛起名!”

老夫人低聲道,“但哥兒也是羅府的子孫,不僅是你一個人的!”

褚玲珑尋到祖母處大吐苦水:“江公子好歹是閣老家的公子,他怎的一點都不懂得避嫌?”

老夫人卻支支吾吾:“寶貝肉,都給你兩家鋪子,你便應允了這事。”

羅府,便是這般做事的,今日可以讓江璟琛給孩子取名字,那他日是不是同樣可以賣了她?真的是忍無可忍!

回了屋裏洗漱,采蓮伺候她換下衣裳,拿着木梳給她梳頭,“少奶奶也別氣了,老夫人也是沒法子的事。今日是除夕,快喝些甜食,祛除晦氣。”

褚玲珑喝下這甜湯,“今日除夕,你同小雀回家去罷,我這處不用你守着。”

她頭腦就有些重,躺上去,閉着眼睡了。

除夕夜外頭正是熱鬧非凡,鞭炮,煙花,人聲喧鬧,屋裏頭卻是暖意融融,她烏發之間起都起了一層汗,恍惚之間,又是極致的歡愉。

“玲珑。”

她睜開眼縫去瞧,夜裏無風,床底之間也是溫軟。這樣的滋味,已經許久不曾嘗過。江璟琛寬厚的背脊伏在女人之上,堵住她的嘴,甜香就蔓延唇齒之間。

人影搖曳,是道不盡的纏綿。

男人的呼吸有些急促,眼中似是要噴出火來,壓着她的胳膊,幾乎是在求:“快好了。”

“你莫要撒謊騙人!”褚玲珑痛的厲害,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停歇。

這夢太過糊塗。

到後半夜,她只覺得渾身的難受,手一摸,卻是一雙骨節分明的男人之手!

江璟琛在笑,甚是有興致:“說好的幾兩碎銀賣給你,我從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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