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悄悄
悄悄
沈一歐在吃過晚飯後去了酒吧，邊崎之睡了半個下午才起來，站在桌前盯着作業好久，像是用意念寫完了所有作業，又愉快地穿上外套出門玩兒去了。
路過網吧的時候進去付了兩個小時的網費坐着打了幾把單排。
出網吧的時候天都已經黑完了。
在街上逛着逛着又去了酒吧。
“小歐哥哥晚上好。”邊崎之坐過去。
沈一歐看他一眼：“喝什麽？”
“不怕我撒酒瘋了？”邊崎之問道。
“我不管你就是。”沈一歐沒心沒肺道。
“真重情重義。”邊崎之斜他一眼：“你喜歡喝什麽？我跟你一樣吧，你跟我一起喝會兒。”
沈一歐沒挑，随便抓起一瓶酒，一手扣了兩只杯子放到臺上。
他擡手往杯子裏倒酒，動作精練。四周燈光環繞，似乎包裹着少年勁瘦修長的臂膀，順勢也劈在了他臉上，整個人隆在燈火闌珊中，分外性感。
邊崎之擡手拿過一杯往嘴裏倒了一口，閉眼笑着：“有點甜。”
沈一歐傾身靠在吧臺，舉杯抿了口。
“對了。”邊崎之看着他：“你酒量怎麽樣？”
“比你好起碼十倍。”沈一歐挑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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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倍？”邊崎之來了興致：“那你現在就喝三十瓶百威。”
沈一歐無奈頓了下杯：“小學沒學過誇張修辭手法嗎？”
“說個精确值。”邊崎之說道。
沈一歐淡淡說：“二十瓶左右。”
“可以啊。”邊崎之笑了笑：“這麽牛逼？”
“是你太不可以了。”沈一歐彎腰抱起一箱酒，沖着那邊的邊崎之說了句：“來這兒喝酒的我沒見過三瓶百威就找不着北的。”
他說着悠悠走了。
“操。”邊崎之看着他背影埋入人群，無奈笑笑。
沈一歐送完酒在那邊跟人鬧了一圈，他其實不是很有興趣，但客人不讓走，也不好攪興，合群地跟人扯着嗓子喝了兩杯。
“行了行了，我喝不了了。”沈一歐扔開易拉罐轉身走了。
“回來了？”邊崎之望着他。
沈一歐看了他一眼，這樣的邊崎之，霓虹閃爍下的邊崎之，漫不經心看着自己的邊崎之，眼裏像是有一彎長勾，有點誘人。
明明剛剛喝了兩瓶酒才過來，沈一歐卻覺得喉嚨發幹，他撚起一旁的酒杯仰頭大灌了一口。
他倚着吧臺跟邊崎之聊笑幾句，被突然闖進來的一個身影奪取了目光。
他雙眸一頓，放下酒繞開臺走了出去。
“你來這兒幹嘛？”沈一歐擋在她身前，語氣有些鋒利。
“沈老師。”蘇然語氣很抖：“我沒有你電話，但是我想找你，我想跟你說……”
“好了。”沈一歐打斷她：“這裏說話我聽不清，換個地方吧。”
蘇然愣愣點頭。
人群擁擠，沈一歐擔心這兒的人不安分，無奈擡手摟上了她。
蘇然一愣，就是這樣，沈一歐就是這樣，細心又溫柔，像把巨浪打得人失了方向。
邊崎之轉身看着沈一歐，他的神情沒什麽別的，和以往無幾差別。
最後是在更衣室停下。
更衣室的燈光是亮白的，但卻因猛然調換，讓人有些不适，沈一歐看到了她哭腫的眼，他彎下腰撥弄了下對方的劉海：“想說什麽？”
“能不能繼續給我上課，我忘不了。”蘇然聲音很啞：“我忘不了你，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上課好嗎？”
她眼裏有分明的執着與期待。
“我知道了。”沈一歐嘆了口氣：“我會去辭職。”
“沈老師……”蘇然的聲音幾近懇求。
沈一歐其實是心疼她的，但心疼不能讓她失去理智，他不會因為小姑娘的懇求去做違背內心的事。
她喜歡自己，然後自己利用這點去賺她家的錢。這他做不到。
況且自己已經影響她了，那些試卷早就告訴了他。
“這樣的地方你喜歡嗎？”沈一歐問她。
蘇然本也生在一個幹淨豪邁的家庭，從沒來過這種地方，除了成績不好她算是一個乖乖女。
想起剛剛進酒吧時聞到的濃烈刺鼻的酒精味和姿态不雅的客人，實在說不出喜歡。
“這就是我每天晚上要來的地方。”沈一歐淡淡一笑：“你知道一群人圍在一起抽着煙，個個舉着鋼管打人是什麽樣子嗎？知道有多疼嗎？知道多亂嗎？”
蘇然有些無措。
“我不想你也走進這樣一個地方來。”沈一歐看着她，眉眼溫順：“然然應該是很乖的。”
“但我的生活就是這樣，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很亂，很瘋，可能是我給了你錯覺，你喜歡的不是這樣的我。”沈一歐輕聲說：“只是給你講課的沈老師對吧？”
蘇然良久未言。
沈一歐也不急，等着她。
“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蘇然說：“如果你有一點喜歡我，我可以去接受你的圈子。”
沈一歐嘆了口氣：“我不是要你來接受我的，我是想告訴你，不要成為我這樣的人，做好你自己，不要為別人去改變什麽，你會遇到一個很好的男生。”
蘇然顯然已經聽不下其它了，只是問道：“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嗯。”沈一歐聲音輕得像是聊閑。
如同平日講話般，又讓蘇然想起了坐在她身邊輕聲跟她講題的沈老師，他明明就是這樣一個人。但卻要掩飾自己的細膩，來欺騙自己。
圈子是圍着人的，但它無法完全侵占人心和靈魂，沈一歐就是在這樣一個吵鬧喧嘩的地方，這樣一個市儈髒亂的圈子，小心翼翼地護着自己留給別人的那點幹淨又純粹的溫柔，不給自己留一絲，全然獻出，給誰都行，但就是顧及不到自己。
這樣的沈一歐簡直讓蘇然如陷漩渦，無法上岸。
“沈老師。”蘇然看向他的時候眼睛裏淚光滿是，她只說到這裏卻不知下文如何。
“離中考也不遠了。”沈一歐語氣平緩地起了話：“做為你曾經的老師，我希望在你身上看到成長。”
蘇然眼淚傾落，聲音很顫：“是不是只要我考好了，你就能……”
“不是。”沈一歐打斷她。
他其實沒那麽喜歡講大道理，但是話到這裏還是忍不住提一嘴：“不要為了我學習，給你請家教的是你父母不是我，我只是一個拿錢辦事的。”
蘇然低下頭不再說話。
“我們然然最棒了。”沈一歐添了幾分笑：“考試要加油哦，我相信你。”
蘇然攥緊衣角，好半天才說：“好。”
“好了。”沈一歐擡手替她擦了擦眼淚：“我送你回家。”
“我有司機。”蘇然聲音還是啞。
“那我送你到門口。”沈一歐弄好她糊在臉上的發絲。
“嗯!”蘇然重重答道。
沈一歐把她送出酒吧，臨走前叮囑了她一句：“以後不要來這種地方了。”
蘇然坐在後座，突然開窗對着半沒入酒吧門口的沈一歐喊道：“沈老師！我會好好學習的！”
沈一歐沒有停腳，低着頭扯了個笑，繼續往裏走，蘇然愣愣看着那個身影，像是完完全全走出了自己的生活。
她再也忍不住，轉回頭來在車座上捂着嘴大哭起來。
“哎喲，然然這是怎麽了？”司機連忙哄道。
蘇然說不出話來，所有的情緒都藏在了瘋狂掉落的眼淚裏。
車駛過昏暗小道，外面的風闖進來亂了她的頭發，她身子顫抖，哭不止。
沖破大腦的全是從前的樁樁件件。
沈一歐一直都是個很好的人。
就算他今天讓他看了他的世界究竟多亂，她也一點不反感這樣的沈一歐，她甚至有點心疼他。
在蘇然的記憶裏，他從始至終一直是那個穿白色外套，會微笑有光的沈老師。
沈一歐悠悠走回吧臺。
“我剛剛上廁所路過更衣室。”邊崎之看着他：“不小心聽到了一點什麽。”
“聽到了什麽？”沈一歐淡淡問。
邊崎之望着他：“小姑娘被拒絕了？”
沈一歐沒說話，仰頭灌了口酒。
“她怎麽認識你的？”邊崎之說。
“我家教對象。”沈一歐說完低頭倒酒。
“家教對象。”邊崎之想了想：“每周都共處一室，那還真慘，應該挺難忘的。”
沈一歐看向邊崎之，忽地說：“我其實挺羨慕她的。”
“都被拒絕了有什麽好羨慕的？”邊崎之看過去：“你也想？”
沈一歐不再說話，灌了口酒。
羨慕她至少能說，而自己……他自認混沌，說也不配說，連被拒絕的資格都沒有。
蘇然大可坦坦蕩蕩地跟自己表白，因為她本就是一個很好、很令人向往的人，表白只是對一個不堪的人表達愛意。
但自己不行，自己有太多事，又太陋俗，自己喜歡的人……就像一株尊貴的花，可遠觀而不可亵玩。
因為立場不同，說出來的一樣的話就會截然不同。
沈一歐總覺得，蘇然的表白，是這個年齡的小女孩青春的一段記憶，今後想起，大概會覺得挺美好，挺有趣。
因為喜歡的人如清風曉月，不可觸碰，所以自己的表達愛意，只能說是高攀和亵渎。
他對于這個人的喜歡，藏得既深又遠。
大家都接受不了極端的天氣，太冷會被凍，太熱會不适，所以不如中正一點，處在一個合适的位置上。
于是他拉起防線，既不熱烈擁抱他，也不刻意冷落他。
就像這樣，悄悄喜歡他。
只是偶爾會在心裏嘆氣，悄悄告訴自己——真的好喜歡邊崎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