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別
別
渾然不知間,時間老人走到最後一周來。
“我有點緊張啊。”何哆哆抓着邊崎之的衛衣帽子:“星期三就要期末考了!!!”
邊崎之被他勒了個半死,艱難地說:“我死了對你考試有什麽好處嗎?”
“還真有。”何哆哆松開他:“說不定你期末會考得比我好,你死了我就多上一個排名。”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何哆哆。”邊崎之道:“我對你已經失望透頂了。”
“你緊張嗎張缶?”邊崎之問道。
“我緊張什麽?”張缶說道:“反正都不會寫。”
邊崎之指着張缶給何哆哆說:“學學人家的心态。”
“學到了學到了。”何哆哆說着又低下頭去看書了。
即便是臨近期末,這裏的學習氛圍依舊□□,像以前一樣吵鬧喧嘩,自習課能上成課間休息,數學課則上成午休。
邊崎之眼尖地發現旁邊這位居然也在看書。
“你不是說他精神不對嗎?還能看書?”邊崎之問向張缶。
“能啊,還會做幾道數學題。”張缶說道:“就是有時候很神經。”
邊崎之點頭表示知道了。
“對了,我在你這兒背背這篇課文。”張缶背過書去:“臨時抱佛腳快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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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崎之轉身聽他背。
張缶沒背幾句邊崎之就低聲有了笑。
“不是,你別笑,我很認真的。”張缶也壓不住笑。
邊崎之忍着笑:“不笑不笑,你繼續背。”
兩人笑意朗朗地背完了一篇課文。
“可以啊。”邊崎之給他簽上名字。
“那是。”張缶自信地仰起頭:“沒聽說過打籃球的在文科方面最具天賦嗎?”
“真沒聽說過。”邊崎之笑笑:“你一篇文言文從早自習背到下午你在得意什麽?”
“滾。”張缶低頭翻開另一篇文言文。
邊崎之記憶力不錯,語文書上需要背的也都大差不差了,歷史書他大致過了一遍,政治地理他也做了些題,英語上升空間不高,數學就不議了,拿個四百二還是行的。
現在就保持心态了,他确實沒什麽緊張的,但也有點希望期末晚一點來,大概是不怎麽喜歡分別吧。
其實人與人之間有很多猝不及防的分分合合,也有不少避免不了的忘記、突然之間的淡然。
總是在分別時候不舍與留念,但真正過去了一段時間,回到以往的生活時,又會覺得其實也沒什麽,甚至再久一點,會想不起來當時為什麽舍不得,因為會忘了記憶。
人最不舍的其實就是記憶。
邊崎之也覺得自己當下所不舍的只是和大家待在一起的這些熱鬧場面,等到再過去一段時間,也許就不記得了,又會做回以前那個無所事事的大少爺。
可是眼看着真的要走了,他發現好像還缺了點什麽。
先前的道理都像是搪塞人心一般突然壓不住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最舍不得的,是沈一歐,不是哪一段記憶,只是沈一歐這個人。
純粹地舍不得沈一歐。
期末考那兩天分了考場,不按成績分,他并沒有和沈一歐分到一起,甚至沒有和張缶、何哆哆分到一起。
數學卷子他掃了一眼也沒有會寫的,随便填了幾個選擇題答案。
他擡頭一瞬間猛然失神,教室裏粉塵亂揚,墨綠色黑板坑坑窪窪,窗外一棵不明品種的樹擋了天光,卻沒掩住冷氣騰騰。身邊沒了一起鬧的那幾位,恍惚間他居然覺得這好像不是淮寧。
這陣迷糊的思緒是被右窗的風吹醒的,十二月的風刮在鎖骨,像是趁機剜了一刀,微微刺痛。
他把毛衣領子往上提了點,拉起了外套拉鏈。
戴上帽子趴在桌上睡起了覺。
旁邊教室的沈一歐低頭在草稿紙上飛快計算,他實在是搞不明白這麽大冷天為什麽要開着窗戶,還偏偏是對着他開,神經是醒了,倒是快被凍死了。
原本白嫩的手指被凍得泛紅,有點麻木,倔強地抓着筆計算,紙張上揚過的字眼看着越來越醜。
要怪就怪天氣。
張缶已經把手縮進袖子裏,兩只胳膊互揣着像個東北大老爺們兒睡起覺來。
頓時覺得考試不如訓練,平時訓練像這種天氣還能穿短袖都不帶冷的,幹坐着是真的冷。
何哆哆雖然數學并不擅長,但也認認真真檢查了兩遍,原本就胖的手被半個冬摧殘得腫了起來,胖上加胖,像個白白的饅頭,蘸點老幹媽張缶和邊崎之都能搶着吃的那種。
饅頭也是個倔強的饅頭,揪着支筆寫字。
期末幾天冷得像是冰箱中生存着。
“考得怎麽樣?”邊崎之抱着飯飯暖和。
沈一歐想也不想:“跟以前差不多吧。”
“進來說吧,外邊兒太冷了。”邊崎之招呼着。
裏邊兒完完全全和外邊不是一個天,邊崎之開了暖氣,屋裏暖和無比。
“跟以前差不多。”邊崎之想了想:“五百□□?不行啊,你怎麽不進步呢。”
“我沒本事。”沈一歐無奈道。
邊崎之低頭撫弄飯飯的毛:“你要是高三拼一把說不定就上清華了。”
“清華我就不想了,我現在的成績保持住了就能上雙一流了。”沈一歐說:“其實這學期的內容學起來有點吃力,我差點沒穩住,下學期可能會更吃力了,到了高三就沒事了。”
“這就吃力了?”邊崎之把飯飯放進他懷裏:“看來你是上不了清華了。”
沈一歐低頭看着懷裏的貓:“本來也沒想上。”
“別說我了,你呢?能考多少?”沈一歐問。
“四百二保底。”邊崎之笑笑。
沈一歐一笑:“可以啊,進步挺快。”
“嗯。”邊崎之低下眼去,似乎想說什麽,卻也難以啓齒。
“怎麽了?四百二不夠滿足你?”沈一歐看向他。
邊崎之擡眼去看沈一歐,覺得自己真的說不出分別的話,還是過兩天吧。
等成績出來再說。
“夠了夠了。”邊崎之笑笑。
“沈一歐。”邊崎之看着他,很久才說:“能抱一下嗎?”
沈一歐有點驚,以至于這話都問了好久他還是無動于衷。
沒給回答也沒做什麽。
邊崎之卻起身去彎腰抱住了他。
這種擁抱在夏天不怎麽招人,但放在這種三寒天卻是舒服的,整個人連着心髒都很暖和。
沈一歐為了避免他一直彎腰彎出毛病來,站起身來抱着他,擡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怎麽了?”
“你以後要好好吃飯睡覺。”邊崎之說:“學習上量力而行就好,也別跟人起沖突了,鋼管打人太痛了,我……我有點心疼你,還有就是少抽點煙,不然就活不到兩百歲了。”
沈一歐心頭一驚,突然覺得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猜測都是對的,他應該是要走了。
還有就是,他說……他有點心疼。
沈一歐突然很想哭,但卻沒敢哭,只是笑了笑打趣起來:“我抽再少也活不到兩百歲啊。”
邊崎之不再說話了,抱着他像是睡着了。
“邊崎之。”沈一歐輕聲說:“你以後……”
“以後怎麽?”邊崎之并沒有睡着。
“以後做飯少放點鹽。”沈一歐說。
邊崎之狠狠拍了下他的背:“知道了!”
其實不是想說這個,想說的話太傷人了,他說不出口,但卻堅定地存在。
你以後——把我忘了吧。
別再記着沈一歐了,完完全全忘記這個人,做你原本的大少爺。
因為沈一歐隐約覺得,大少爺好像動心了。
不知是錯覺還是自己臆想過頭了,但他不太敢抱着這樣的想法。
……
成績下來那天也是邊崎之走的前一天。
不出所料,他考了四百三。
他不知道怎麽跟大家正式的告別,甚至連要走的事都難以啓齒。
那天他請大家吃了頓飯。
沈一歐沒來。
“我操,冷死了。”徐亞鑽進暖氣十足的火鍋店:“阿攸怎麽沒來?”
張缶把煙灰彈進易拉罐:“腳摔了,不方便。”
“腳摔了?怎麽摔的?嚴重嗎?”邊崎之一愣。
“不嚴重。”張缶說:“就是走路有點難,哆哆說把他擡過來,他說丢人,直接拿刀趕人。”
張缶說着笑了起來。
邊崎之覺得這樣也行,本來也想跟他單獨道個別。
“我做為新來的,終于找到機會請大家一頓了。”邊崎之拖着一箱啤酒過去:“不醉不歸哈。”
“那必須的!”張缶把煙塞進易拉罐。
“哆哆喝酒還是和飲料?”邊崎之問道。
何哆哆站起身來:“飲料吧,我自己去拿。”
這裏的酒水是免費的,也就喝得闊氣了些。
“張缶考多少分?”徐亞下了盤牛肚在鍋裏。
“兩百九十九。”張缶開了瓶啤酒:“真的無語,越考越差了,我特麽考試前還那麽用心地背書。”
“所以說臨時抱佛腳沒什麽用啊。”邊崎之笑着下了牛肉。
徐亞笑了笑問:“哆哆考怎麽樣?”
“還和以前差不多,保持住了。”何哆哆撕開吸管插進盒子裏。
“看看人家!”徐亞踹了腳張缶。
“看看看。”張缶轉過頭去看了眼何哆哆:“看了看了,好看。”
邊崎之笑得差點沒拿穩盤子。
“你穩住哈,不然得吃涮盤子了。”徐亞提醒道。
邊崎之飛快把盤裏的青菜推進鍋裏:“穩住的穩住的。”
“哆哆美術什麽時候考?”邊崎之問道。
“明年。”何哆哆允了口牛奶:“有點虛。”
“別虛,你後頭全是大哥。”邊崎之笑道。
大哥徐亞說道:“小心等會兒我跟張缶一起揍你。”
“那我先認個慫。”邊崎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