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念別

念別

“邊崎之你不老實啊。”張缶攤在椅背:“我這兒都八瓶了,你才喝兩瓶。”

“你是不是喝多了眼花了。”邊崎之說:“看錯了吧,我這裏九瓶了。”

“九瓶?”張缶揉揉眼睛去看:“放屁!就特麽兩個瓶子!”

“傻逼。”邊崎之笑了起來:“你還真信了我幾秒。”

“智障啊。”徐亞拿筷子敲了敲他的腦袋。

“诶。”邊崎之突然喊了一聲。

三人盡數望去。

邊崎之笑得有點勉強:“我明天的票。”

“回家過年啊?”何哆哆嚼着肉。

“回家,不只過年。”邊崎之說。

在場的人也只有何哆哆意識到了他是什麽意思。

張缶還不明不白地扯着問:“不只過年還幹嘛?”

“我爸已經給我辦好轉學了。”邊崎之悶頭喝了口酒:“轉回上海去,不在這兒讀了。”

張缶手裏的筷子沒拿住,掉落到桌子下面去,他倉皇地彎下腰去撿,一瞬間看起來有點無措,他表情僵了幾秒,扯出個笑:“我去換雙筷子。”

“你……”徐亞頓了好一會兒也說不出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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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哆哆已經推開牛奶喝起了酒。

邊崎之低着頭,不知道說些什麽。

“姐姐,還有筷子嗎?”張缶說話的時候聲音很抖。

櫃臺的工作人員連忙去給他拿:“有有有。”

“謝謝。”張缶喘息不穩。

轉身回了桌子。

“哆哆。”邊崎之低聲喊道:“你的畫很好看,聯考沒問題。”

“張缶……”邊崎之咽了咽:“是個很棒的隊長。”

“鴨哥。”邊崎之始終沒有擡頭:“上課的時候別被打死了。”

“我不知道說什麽。”邊崎之擡起頭來,眼睛有點濕:“我沒跟人這麽正式地散過場,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嘛,好了,別喝多了,明天還得來送我。”

“賬我已經結了,你們早點回家。”邊崎之說着起身走了。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了,沈一歐并不在家,應該是去酒吧了,屁的腳摔了來不了,酒吧都能去,明明就是不想來。

“這麽堅強?瘸了還來。”顧清看着他。

沈一歐說道:“還沒瘸到不能來上班的地步。”

“怎麽摔的?”顧清問道。

沈一歐淡淡道:“踩空了。”

“故意的?”顧清說。

沈一歐看她一眼:“什麽故意?”

“裝個屁,就是故意的,小之明天走,你成心不想去送他對吧?”顧清說。

“明天就走啊……”沈一歐低下眼去。

顧清看向他:“怎麽?舍不得了?”

沈一歐不再說話,低頭給自己倒了杯酒。

“你就憋死吧。”顧清搶過他的酒:“別想喝,憋死算了。”

沈一歐無奈嘆了口氣:“舍不得,行了吧?”

顧清把酒還了過去。

“幹嘛不勸他多待幾天?”顧清問道。

“多待幾天幹嘛?”沈一歐喝了口酒:“他本來就不習慣這裏的日子,早點走了也好。”

“你這人啊。”顧清随手抓了瓶酒喝:“到時候人走了別哭。”

“我什麽時候哭過?”沈一歐一笑。

顧清手指點在他胸口:“心裏別哭。”

“不哭。”沈一歐無神地灌了口酒。

“拿箱樂堡!”角落裏的卡座有人喊道。

沈一歐低頭看了眼自己半瘸的腿。

顧清看着他的動作笑了笑,又朝人喊:“自己過來拿!”

“謝謝啦。”沈一歐笑笑。

這一晚的班都成了沈一歐找借口喝酒的時間。

“別喝了。”顧清搶過他手裏的酒:“再喝醉了,沒法兒跟人道別了。”

沈一歐笑笑沒再喝。

邊崎之打了幾把游戲終于把那個故意躲他的人等到了。

他聽到腳步聲就開門逮住了人:“別想跑。”

“你幹嘛?”沈一歐無奈笑笑。

邊崎之出了門來:“喝酒了?”

“喝了點兒。”沈一歐小聲說。

邊崎之确認道:“沒醉吧?”

“沒。”

“那我跟你說個事兒。”

“什麽事兒?”

邊崎之隐隐約約能看見對方的眼睛,有些不忍說出口,聲音很小:“我……明天就走了。”

沈一歐早就猜明白了,但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難受,忍着情緒笑了下:“路上注意安全。”

邊崎之一愣。

沈一歐好像并沒有很意外,連情緒都說不上來,甚至都沒有張缶他們傷心,看起來很冷漠,和以往無幾差別。

“我以後不會再來了。”邊崎之繼續說。

沈一歐覺得這人真的是要逼死自己,他沉沉一句:“嗯。”

聽起來輕飄飄的。

“我都要走了,你就不難過嗎?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邊崎之突然覺得好委屈。

沈一歐緩了口氣說:“保重身體。”

邊崎之被氣笑了,吼了一句:“老子是你舅舅啊保重身體幹嘛?!”

沈一歐卻沉默下去了。

晟陽小區一向光線不好,像現在這種時候幾乎要看不清人,沈一歐想起了第一次見他的樣子。

也是這樣,天黑透了,不過那時還有星星,今天的天卻猶似死寂一般沒有亮,像是在宣告這場分別。

“對不起。”邊崎之聲音低下去,輕輕抱住了沈一歐:“我不是想罵你的,就是看你一點也沒有舍不得我,所以有點急,對不起,小歐哥哥對不起。”

沈一歐頓時頭疼起來,五髒六腑都移位般全身抽痛,連再絕情一點的話他都說不出口了。

他以為自己都能裝得下去,以為自己能很好地和他拉開距離,以為可以大大方方地放他走。

現在卻別扭起來,不敢抱他也不敢說再見的話。

“沈一歐。”邊崎之低頭靠在他肩膀:“你真的一點都沒有舍不得嗎?”

沈一歐很久才說:“悲歡離合是人間常态。”

邊崎之眉頭一皺,笑了出來。

他懂對方的意思。

“好。”邊崎之松開他:“你有沒有什麽要送我的?”

“你想要什麽?”沈一歐看着他。

邊崎之說:“你的校卡。”

“那個……不值錢的。”

“我就要那個。”

“行吧。”沈一歐回家翻出校卡給他。

“你明天來送我嗎?”邊崎之接過。

“腿不方便,不來了。”沈一歐淡淡說。

“嗯。”邊崎之神色淡了下去。

“先回去了,早點睡。”沈一歐說着轉身回了家。

邊崎之看着他從自己門口走回家到關門,至始至終沒有看過自己一眼。

他突然笑了起來,轉身關上了門。

低頭看向校卡上的照片,笑意才逐漸消失,眼眶瞬間紅了。

他不是沈一歐,他就是愛哭,就是忍不了,忍不了沈一歐那副冷漠的神色,忍不了他旁若無人的态度。

其實他都想好了,只要沈一歐讓他留下來他就不會走了,哪怕覺得說不出口,給點暗示他都會義無反顧留下來。

可他偏偏就是連一句舍不得都沒有。

悲歡離合是人間常态,憑什麽他就不能是例外。

邊崎之徹底忍不了,悶頭哭了起來。

飯飯從床上跳了下來,不住地伸起爪子去撓他。

徹夜未眠中他就盼着旁邊那個冷漠絕情的人來跟他說兩句話,但他是真的絕情狠了,徹夜未來。

沈一歐回去之後也沒睡,撚着邊崎之那張學生照看了一整晚。

……

早上六點的時候實在是等不了了,他拖起行李箱,沖飯飯招了招手,飯飯跳進他懷裏跟着他走了。

沈一歐靠着門去聽那一點動靜。

那一點他不舍的,眷念的聲響,似乎想憑借這點微弱的聲音去安撫自己的離情別緒。

整個人都十分疲倦。

沈一歐一直都是這樣,一直都只會自己安慰自己。

邊崎之走得很懶,走神間懷裏的飯飯突然跳了下去。

“飯飯。”邊崎之喊了聲。

飯飯充耳不聞,不管不顧地往前跑去,在沈一歐門口停了下來。

邊崎之一愣,走了過去。

“小歐哥哥還在睡覺。”他蹲下/身去抱起飯飯,小聲說道:“走了,該回家了。”

門後的沈一歐偏頭閉上了眼,全身抽疼,掙紮了一晚上的腦袋都沒得到緩解。

頭疼欲裂,幾乎要失控。

他聽見一陣拖沓的腳步聲和三兩聲貓叫,聲音越來越小,消失在耳邊。

再也聽不到了。

“阿攸沒來?”張缶問道。

“大概還沒起吧。”邊崎之停在車站邊。

何哆哆問道:“你跟他說了沒?”

“說了。”邊崎之神色如常。

“行。”何哆哆說:“路上注意安全,以後有空要回來玩兒。”

“知道了。”邊崎之并不急着進去。

和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似乎是在跟自己打賭,想再等等沈一歐。

一直到車站那邊有人催起來,他才四周環顧了一圈上了車。

他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跟大家招手。

車一點點向前移。

“城裏人再見!”

“邊崎之再見了!”

“好好照顧自己!”

“好好學習!”

“我們會想你的!”

公交車緩沖過後,開得飛快,邊崎之已經來不及一一回複他們,就被帶走了。

沈一歐打工的地方就在這旁邊,路過的時候側頭看了一眼,明明沒什麽表情,卻像是埋了好多情緒在眼底。

車開得很快,邊崎之所在的位置背着他,他們誰也沒有看到對方。

不由分說地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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