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方夜蘊本人不是什麽不良少年,但自從開始趕場子唱歌,也在地下酒吧和Live House裏見識過不少放浪青年和鬼火混混。
有幾回撞上社會人士酒喝多了在臺下打架,還是他替蘭姐擺平的。男高中生青春無敵的大長腿,踹人一踹一個準兒。
他還從蘭姐手裏掏了點安保費呢。
方夜蘊回憶那些社會人士的腔調做派,試着擺出無賴架勢,對面倆人果然不太敢動彈了。
何煜臉上青紅皂白的,面子丢個幹淨,聲調倒還是高:“你突然發什麽瘋?羅總是我們慧意文化的老板,你也敢打?”
慧意文化是何煜作為練習生簽約的經紀公司,在業內規模不大不小,能量不多不少,門路卻是多。
原來是何煜的老板,難怪他甘願跟這種老男人搞到一起。
方夜蘊恍然大悟。明明不關他的事,心裏卻還是生出點苦澀。
“你以為我是為什麽打人?”他低聲道,“要不是擔心你被強迫,我怎麽會急着動手?還不如先保護保護我自個兒的眼睛呢。”
他純潔的眼睛白被辣了。
何煜臉一繃,跟上了層膠水一樣硬邦邦的。
他幹巴地說:“想什麽呢你?可笑。”
方夜蘊的目光冷了下去:“你們這樣亂搞,誰看了不誤會?這裏是選手宿舍,又不是情趣酒店。”
一旁忙着給鼻子止血的老男人終于緩過來了,伸出一只手示意。
“先停一停。讓我們好好處理問題,誤會歸誤會,年輕人最好還是不要動手,暴力行為在我們這個節目裏是不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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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羅的男人疼得龇牙咧嘴,看方夜蘊的眼神疼痛中夾着不善。
方夜蘊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各退一步的話,這事兒不是不能揭過,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你們要是不滿意呢,我也可以現在就把所有人都喊過來,當着大家的面兒評評理。”
他擰了擰寝室的門把,沖他們笑起來:“這個點兒大樓裏人應該還挺多的,選手,節目組,各家公司,說不定還有媒體。選吧。”
慧意文化取向特殊的變态老板雖是色中餓鬼,在圈裏畢竟還是個要面子的體面人。
權衡再三,他還是不再糾纏,忍氣吞聲地出了宿舍。
方夜蘊有種虛脫感。他想這種有權有勢的大老板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估計是等着秋後算賬。
他的娛樂圈之路就要中道崩殂了。
“要在這個圈裏混下去,真的就那麽難嗎?”他扭頭看着抱膝坐在床上發呆的何煜,“你真是自願?”
何煜冷笑一聲:“反複問來問去的幹嘛?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什麽叫做潛規則,多大的人了還裝純情,搞這套給誰看?”
平時他都神氣活現得跟只臭美的小野雞似的,這時候連頭上五顏六色的毛都耷拉下去了。
罵人的聲音也中氣不足,只有嘴還硬着。
方夜蘊的情商到底沒有那麽低。他知道他跟何煜的關系差不多算是徹底完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他最後一次嘗試補救,“如果我早知道,我肯定不會貿然……”
何煜給他飛了一記眼刀:“不會什麽?我告訴你,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麽大事,對我老板更不算大事,別自以為拿住了我的把柄。你和我又有什麽區別?”
方夜蘊怔住了:“你什麽意思?”
拜托,從他接觸娛樂圈的黑暗到現在為止還不超過一分鐘诶。
“你不也是靠着謝以靈才能出現在這裏的嗎?你靠他拿到出場的名額,我靠我老板争一個出道的名額,我們之間又有什麽區別?”何煜說,“還不都是走後門,頂多是走的那個後門不一樣罷了。”
方夜蘊:“……”
他被何煜話裏的耍賴和粗俗震驚了。
何煜卻似乎從方夜蘊難得失态的表情中,品出了某種破罐破摔的快慰:“怎麽,沒話說了?真是個純情的小賤貨。我看你們的關系也沒比我們的正當吧,瞧你那副心裏有鬼的樣子。”
挨罵不能忍。方夜蘊臉色一肅,忽然換了種語氣:“你知道了?”
何煜:“……?”
方夜蘊徐徐道:“既然知道我有後臺,嘴巴還不放幹淨點兒?回去也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訴你老板,讓他做事前多想想後果。”
何煜驚得雙眼圓睜。他不過是逞一時嘴快,誰知方夜蘊會接他的茬,還反過來威脅他。
難道他們真的……?他看着方夜蘊老神在在的微笑,心下也不确定起來。
“對了,我雖然沒有潔癖,但也接受不了寝室被人弄髒。”方夜蘊向牆壁一指,“你自己帶人進來的,你自己清理幹淨。”
牆角其實什麽都沒有,但那是羅總和何煜方才纏綿的地方。
何煜屈辱地咬住嘴唇。他在懷疑和不甘心中掙紮了很久,最後還是疑神疑鬼地爬起來拿了抹布,認命跑去擦牆。
必要的時候,方夜蘊不介意詐人一把。
他很小的時候就在哥哥身邊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很多都是不學好的,三教九流在社會上亂混的人。他有時候也會害怕,一見到路過的大哥胳膊上紋的花臂就發怵。
哥哥告訴他,你先沉住氣。只要你夠冷靜,慌張的就會是別人。
後來他一個人賺錢,到處摸爬滾打。終于學會了哥哥那種文弱但巧妙的精明。
何煜敢擺出謝以靈的名字,他就敢應。
稍微查證一下就能明白的事,但何煜自己才是那個心裏有鬼的人,所以他不敢賭,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賭輸了,他就要惹上謝二公子那尊大佛。
狐假虎威的恐吓似乎很有效果,無論是何煜還是他背後的慧意文化,都沒有再來找過方夜蘊的麻煩。
可這事也不是沒有留下小小的後遺症。
第二天他去找謝以靈排練節目舞臺,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利用了他,多少帶點愧疚;關系被人說三道四,又免不了尴尬心虛。
都怪何煜,撞開他的新世界大門,搞得他現在看到個從事演藝行業的男人就開始搜尋潛規則和被潛規則的氣息。
謝以靈的休息室是豪華單間,門口五個保镖執勤。
領頭的保镖可能是因為曾經一拳把方夜蘊放倒在地,心懷歉意,待他總是格外客氣。
“方同學,你來了。現在二少正在接待第11號訪客,麻煩你稍等,我們給你倒茶。”
“第11號……?”
“是這樣的,每天來找二少的人太多了,他沒那麽多時間。助理就安排說照着二少的日程排號,合作者和公司的人還有媒體都先把順序排好。”
“……”
雖然知道圍着謝以靈打轉的人多,但沒想到會這麽多。
來見他都得排號了。
海翼集團的光環之于娛樂圈,簡直就像路燈的光亮之于撲火的蛾。
等終于成功觐見到謝以靈本人,方夜蘊忍不住問:“你現在開始分發愛的號碼牌了嗎?”
“什麽號碼牌?”謝以靈不明就裏。他癱在沙發上,懶得像條鹹魚,一點兒沒有貴族教養的樣子。
方夜蘊解釋了一遍。謝以靈輕聲笑笑,沒精打采地擺擺手:“都是一些無聊的人,來說一些無聊的話,比在家裏應酬的時候還沒勁兒。我寧願去練舞。”
“你的客人們聽到這話要傷心了。”方夜蘊說。
明明在同一個比賽裏打拼,何煜和謝以靈卻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一個光身子在紅塵裏苦苦打滾,向着名利伸出手汲汲以求。
一個卻端坐高天,生來便坐在光芒中央,旁人競相争逐的光亮他已看到厭倦。
這就是名利場。方夜蘊想着,忽然覺得謝以靈離他更遠了些。
謝以靈随意輕快地說:“我才不在乎他們。”
他擡擡眼,看向方夜蘊:“你要是覺得麻煩,我讓助理在日程表上給你預留個vip位置。固定1號,或者0號,怎麽樣?”
方夜蘊:“……”
都是何煜的錯,男同病毒入侵了他的大腦。他沒法正常應對了。
“就0號吧,你當0號挺好的。”謝以靈說,“不影響排序。然後我要讓他限制每天訪客不超過二十個,受不了這些成天跑來套近乎的人。我的馬仔也不是随随便便想當就能當的……”
“謝以靈。”方夜蘊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嗯?”
方夜蘊虛弱地說:“以後稍微注意下言辭吧。你講話總是這麽寶藏,好怕記者按捺不住。”
謝以靈:“?”
商量完合作《捕夢網》舞臺的事,方夜蘊立刻起身告辭。
他已經在謝以靈不知情的情況下用他擋過一回刀,就不要繼續圍在他身邊,借他的光了。
或許讓彼此的關系只停留在舞臺才是最好。
畢竟,謝二少最讨厭那些趨炎附勢的人。而方夜蘊也不打算做誰的馬仔。
“你這麽忙,我沒事就不打擾了。以後有什麽我們也可以短信聯系。”方夜蘊臨走前說。
謝以靈看着他飛快移向房門的腳步,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你……”他傻不愣登地開了口,又不知道說什麽,最後随便咕哝了一句。
“你實力真的不錯的,可以繼續做偶像試試。”
“随緣吧。我也想在事業上多努力,但世界上機會還很多。”
方夜蘊說着,關上了門。
那個時候他真的沒有裝逼的意思。截止到《捕夢網》舞臺公演,方夜蘊都沒想過自己還有出道的可能。
後來何煜還嘲諷過他“裝相、假清高”。
出道前那段時間,何煜老是疑神疑鬼,不知道該拿什麽态度對待方夜蘊。直到大家成團出道,何煜才發現方夜蘊和謝以靈之間好像真的清清白白。
被騙了,虧他還繞着方夜蘊走,白做小伏低了。何煜對方夜蘊的敵意再度水漲船高。
四年來,兩人艱難地維持着塑料隊友情,克制住不在舞臺上開打全武行已經是他們最大的努力。
解散之後,沒有那紙合同的束縛,就徹底不需要表演了。
于是何煜主動表示要在直播裏談談方夜蘊。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方夜蘊想象不出何煜為他說好話的任何一點可能性。
“難道隊友的存在就是為了給人添堵嗎……?”方夜蘊喃喃道。
他看向屏幕,新聞配圖裏有一張在團時的五人海報。青春快樂的少年們肩并肩坐在階梯上肆意大笑,陽光輕薄,年華正好。
或許在競争殘酷、格差巨大的娛樂圈,命運就是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