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剛到門口還沒進去,趴在院裏的二黑警覺,汪汪沖門口叫,再一看是顧蘭時,二黑一下子變了聲音,嘤嘤叫着搖尾巴迎上來。

顧蘭時很高興,彎腰摸了幾下狗頭,見竹哥兒一邊勾鞋一邊從屋裏出來,他笑道:“慌什麽,鞋穿好再走。”

“蘭時哥哥。”竹哥兒同樣高興,他在家裏年紀最小,長這麽大一直都是顧蘭時帶着,比和大姐二姐更親近些。

“娘。”顧蘭時邊走邊喊,又道:“爹,我回來了。”

看見提着禮的裴厭,顧蘭竹撓撓頭,接了東西後不甚熟悉地喊道:“厭哥哥。”

裴厭很少和村裏的雙兒姑娘相處過,對顧蘭竹不熟悉,聞言只點點頭,算作招呼了。

“剛才還說呢,怎麽這時候了都不見人,我都要做飯了,再不回來,連飯都趕不上。”苗秋蓮從屋裏出來,嗔怪着用手指戳了一下顧蘭時腦袋。

“這不是離得近,貪活多幹了一會兒。”顧蘭時笑嘻嘻的,雖然出嫁了,離娘家幾步路的事,一回來總有種還沒成親的感覺。

“岳母,岳丈。”裴厭依舊冷靜,不過眉宇間少了以前的漠然疏離。

“好好,站着幹什麽,快坐快坐。”苗秋蓮滿臉笑意招呼新姑爺。

竹哥兒給幾人倒茶,顧鐵山走近看見桌上的酒壇,拎起來看一眼,笑道:“這是禾笙坊的酒。”

酒壇紅布一角有寫“禾笙”二字,他大字不識一個,連自己名字怎麽寫都不知道,卻能憑記憶分辨出鎮上幾個酒坊的标識,一次都沒認錯過。

苗秋蓮在旁邊瞪他一眼,新姑爺還在跟前就饞起人家拎來的酒,真是一點都不害臊,礙于和裴厭還不熟悉,她不好罵出聲。

鄉下人平時喝的都是渾酒濁酒,便宜,逢年過節若有餘錢了,才能弄一壇子好點的嘗嘗味,顧鐵山也是如此。

“嗯,是禾笙坊的。”裴厭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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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顧蘭時嫁出去要吃苦受罪,也沒想過回門會拿什麽好東西,沒想到裴厭還挺上心,顧鐵山一高興,說:“今兒咱爺倆就喝這個下菜。”

苗秋蓮不好下他的臉,知道鎮上酒坊裏的酒肯定不便宜,也不願吝啬了裴厭,她笑着說道:“那好,高興就多喝兩盅,我這就去做飯,今兒啊,多做一道下酒菜給你們吃。”

說話間,顧蘭瑜背了一筐豬草從外面回來了,雖是回門的大日子,可豬吃得多,自然要出去打一筐。

“蘭時哥哥。”他和顧蘭時只差兩歲,從小一起長大的,見顧蘭時穿着新衣裳,臉上手上沒傷沒青,氣色也不錯,不像受委屈的模樣,他暗地裏松了口氣。

顧蘭時一邊挽袖子往竈房走,一邊笑道:“洗手歇着,等會兒飯就好了,今天有酒喝。”

“好。”顧蘭瑜爽快答應,他如今十五,昨天他娘還說是時候慢慢相看媳婦了,本身又是個漢子,對喝酒還是很有興致的。

得了好酒,顧鐵山高興,話也多了,拉着裴厭好一通談天論地。

顧蘭時在竈房切菜都能聽見他爹笑得那麽大聲,可見是真高興,他有點擔心裴厭話少太悶了,不想他爹笑聲說話聲不斷,聊得還挺歡暢,于是漸漸放心。

一轉頭看見他娘從籠屜裏拿出一盤肉,他驚訝道:“豬頭肉?”

苗秋蓮笑道:“可不是,昨兒你大娘鹵的,你大伯買了一個豬頭,我去給你阿奶送雞蛋,看見問你大娘要了一塊,總共就切了這麽點,一會兒給你爹他們下酒吃,家裏肉不多了,回頭讓你爹買點,好給你大娘還回去。”

他大娘有鹵豬頭和下水的本事,顧蘭時捏了一片小的嘗,被拍了手後笑眯眯說:“我就吃這麽點,等上了桌讓爹他們吃。”

竹哥兒擦火石點燃了竈火,見狀也吵着要嘗,他昨天想吃都沒吃呢,苗秋蓮連忙給他捏了一片。

熱熱鬧鬧做好飯後,一家子圍坐在桌前,顧鐵山早迫不及待開了酒封,一陣酒香飄出來,和平時喝的濁酒完全不同。

這壇酒對有錢人家來說不算什麽,對鄉下人來說已經是好酒了,苗秋蓮也說要嘗嘗,倒酒的裴厭便給她倒了一碗。

顧蘭時坐在裴厭旁邊,家裏人都高興,他心裏也快活。

顧鐵山一喝酒就上臉,臉頰通紅但沒醉,說道:“地裏的活這幾天不着急,你大哥二哥要去鎮上找活幹,你明天也跟着去,地又不多,拔草蘭哥兒一個人足夠,多少掙點,慢慢攢着就有了。”

因裴厭窮苦,他這個做岳丈的,可不得多操心操心,再加上成親那天實在清冷,滿村人都能看見。

再畏懼裴厭名聲,多少也會有些不好聽的話,他心裏憋了一口氣,一定要讓他蘭哥兒把日子過好。

“嗯。”裴厭答應着,又給老丈人倒半碗酒。

顧蘭時說:“昨天他還這樣說呢,要去找活幹,跟着大哥二哥也放心。”

顧鐵山滋兒一聲抿了口酒,笑道:“好好,有這個心就好。”

一頓飯吃完,裴厭不但問好了明天一早去鎮上的時辰,兩人走的時候還拎了一頭哼唧直叫的豬仔。

豬仔是三月中旬下的,這會兒剛一月出頭,顧鐵山原本留着養大了好多下幾窩豬仔,就沒讓人劁,今天見裴厭願意把日子過好,幹脆給了一只,他又怕兩個女兒知道了覺得自己偏心,便說等這只長大後再下豬仔,讓裴厭給他還一只回來。

顧蘭時高興極了,鄉下人常說有豬才有肥,肥多田地自然也肥沃,之前還愁家裏沒什麽禽畜牲口,這下好,雞鴨和豬都有了,寧水鎮豬市又那麽紅火,養豬肯定能掙到一點錢。

離得近,兩人沒怎麽費腿腳,一回來先商量紮豬圈的事。

“明天肯定得去,都和爹說好了。”顧蘭時手裏握了一把嫩草,豬仔不哼唧了,張嘴就咬,這是他在路上順手薅的。

“我知道,豬仔還小,竹篾片不是還沒用完,先圍一個籬笆在後院養,晚上怕冷的話就攆進柴房,等後邊有工夫了,我搬些石頭,和黃泥壘一個,這沒什麽難的。”裴厭說完,又去柴房找木板,回頭釘好了做豬圈門用。

見他心裏有數,顧蘭時沒再言語,将手裏的草放在地上,自己拿了鐮刀背起竹筐出去打豬草。

後山這邊樹多草也多,過來的人少,一到春夏野草長勢很旺,只有兩條裴厭這幾年踩出來的小徑通往河邊和村子,割草倒是方便,不用走遠。

利索地割了半筐子草,裴厭就拿個小鋤頭出來找他了。

顧蘭時以為他要忙別的活,下意識露出疑惑的神色。

裴厭腳步一頓,說:“等壘好豬圈才能知道門板尺寸,不急着釘。”

顧蘭時覺得有道理,沒有任何疑心,說:“那好,人多割得快,豬仔別看小,吃的也多呢,剛好你割點雞鴨愛吃的,回去剁碎了和麸子拌。”

裴厭應一聲好,看見不遠處有灰灰菜和野蒿,過去挖了不少。

打草在鄉下是最常見的事,像苋菜、馬齒菜,還有什麽豬耳草艾草,這些人能吃的,禽畜也都能吃。

不知道家裏這只獨苗豬仔愛吃什麽,顧蘭時野菜野草挖了不少,最後沉甸甸塞滿一筐,他拎起來都覺得沉,好在有裴厭。

兩人往回走,顧蘭時看着沿路四間茅草屋,破敗倒塌,早已住不得人,讓他在意的,是屋前屋後足夠一腿高的野草。

草勢茂盛,一到夏天肯定會有蛇蟲鼠蟻藏在裏面,別的還好,主要是蛇鼠,他心裏越想越不舒坦,開口道:“你住過來後,見沒見過蛇從裏頭竄出來?”

裴厭看一眼旁邊破草屋,說:“見過幾條,但沒進去看過,不知裏面多不多。”

顧蘭時一下子龇牙咧嘴的,萬一走路上蛇竄出來,真是要命。

見他臉色不好,裴厭大概明白了,又道:“回頭我把這裏草鋤了,土地平整一下,就不會有蛇鑽進去。”

顧蘭時連忙開口:“好,咱倆一起,這麽大一片地方呢,兩個人肯定快。”

“嗯。”裴厭毫無異議。

回來後,怕糟蹋院裏菜蔬,被關進柴房的豬仔一個勁哼哼唧唧,給扔了草和野菜後埋頭就啃。

顧蘭時蹲在旁邊看,這只豬仔對馬齒菜不是很喜歡,別的倒都不挑,他放下心,人吃到愛吃的東西都會多吃,豬仔想養肥點,肯定也要給它弄愛吃的草。

他拿狗碗給豬仔倒了些水喝,心想不管豬圈什麽時候弄好,得先做個木食槽。

而等他幹完別的活再進來,發現豬仔連馬齒菜都吃完了,躺在角落裏肚皮一鼓一鼓睡下了。

裴厭在後院插籬笆,弄好後趁今天沒別的事,帶了竹筐和鐵鍬去山上找合适的石塊,石塊不能太大,不然搬不動,手裏也沒有石匠鑿石頭的家夥。

才幾天工夫,日子重新踏上正道,心勁和力氣像是活了過來,一筐石塊背下山再沉也不覺得有什麽。

*

翌日,顧蘭時早早就醒了,要去碼頭上工肯定得早點,不然人手夠了就不要了,只能在旁邊等,萬一來的貨船多,就有機會掙一點。

說不定要去一整天,他熱了八個糙饅頭,他自己吃一個裴厭吃了三個,将剩下的四個用布包好,家裏沒有鹹菜,只能沒滋沒味幹啃。

顧蘭時送他出門,邊走邊說:“等這幾天掙一點錢了,買點粗鹽巴回來,我上家裏拿點疙瘩菜,熬鹽水腌些鹹菜,以後能帶去吃。”

“好。”裴厭看他一眼,這才拎着小包袱走了。

此時天還沒亮,從山上籠下來一層淡淡霧氣,顯得十分朦胧,顧蘭時看着他走遠,打個哈欠關好院門。

狗趴在角落裏睡覺,雞鴨和豬仔在柴房,鄉下人少有睡回籠覺的時候,顧蘭時拿起掃帚掃院子,獨自開始一天的忙碌。

直到傍晚,太陽快落山了,他飯菜都做好悶在鍋裏,在門口張望好一會兒,總算看見個人影。

顧蘭時笑盈盈迎上去,到了跟前還沒等開口,裴厭拉住他的手往他手心裏嘩啦啦放了十幾個銅板。

“十五文,今天活不多。”裴厭說完,卻沒放開拽着自己夫郎的那只手。

顧蘭時沒覺察到他心思,看着手裏的十五枚銅板心中有點雀躍,不管怎麽說,這都是裴厭第一次掙回來的錢。

他收回手認真數了一遍,再擡頭眉眼彎彎:“不少了。”

裴厭手指微蜷慢慢收回,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見顧蘭時開心,他眉頭舒展,一天的勞累也好似消散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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