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吃過晌午飯,顧蘭時坐在院裏縫衣裳,大黑趴在角落裏啃昨天扔給它的骨頭,前爪抱着,像是什麽寶貝,一人一狗互不幹擾。

裴厭買的地和陪嫁的地不在一處,幹活得兩處跑,好在兩畝水田不多,這幾天他一個人将雜草清了一遍,麥地那邊不用着急,等過了晌午這陣太陽大的時候,下午過去轉轉拔拔草就行。

針線活要做得細一點,不然針腳太大,縫是縫住了,回頭容易扯開,針線緊密整齊一點也好看。

這裏離樹林近,後院十五丈左右就是石頭山壁,所以沒有後門,只用泥牆圍了院子。

林子裏不知名的鳥兒在叫,幾只灰麻的雀兒在牆頭落下,也不知在啄什麽,一跳一跳的蹦跶。

顧蘭時低頭幹活,聽到雀兒拍翅膀飛走才擡頭揉揉脖子,每天要打草,地裏也要忙,他只能逮着空子做衣裳,好在快做完了。

他進堂屋倒了碗茶喝,變涼的茶水解渴是解渴,但長久喝冷茶還是不太好,他在家裏喝慣了陶罐煨的熱水,泥爐說貴也不算太貴,十五文,等裴厭回來商量一下,若要買,上周家村的泥瓦匠家裏買一個就好。

解了渴,他又回到院裏坐下,針線剛拿在手裏,就見大黑呲牙低吼着,從院裏竄了出去。

顧蘭時被它吓了一跳,聽見外頭有狗慘叫,他立即拿了根木棍跑出去,卻是二黑在被大黑撕咬。

“去!”他趕忙喝止住大黑,因自己害怕這條大狗,心中虛的不行,可又怕二黑被咬死,他只得作勢輪棍子。

大黑嘴邊挂了一撮毛,被喝止後不像面對裴厭那樣畏縮,直到顧蘭時舉起木棍,它才警惕着往後退。

二黑受了驚,驚叫着夾尾巴往顧蘭時小腿間藏,硬是把毛絨絨的腦袋擠了進來。

顧蘭時沒有将棍子掄在大狗身上,目的只為吓走它,不然要是惹急了,恐怕他和二黑都讨不了好。

見二黑怕成這樣,他心疼得不行,放下棍子翻看狗身上的傷口,還好,沒有出血,只是毛被咬掉了一些。

要是別人看見早嘲笑二黑太慫,都不敢還嘴咬大黑,顧蘭時沒覺得它丢人,大黑連村裏一些漢子都害怕,更別說二黑了,兩只狗身形就不一樣大,肯定打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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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之前二黑陪他一起找裴厭,交情不淺呢,別看二黑這樣,看家護院時可聰明了,以前還能發現他腿腳有傷。

“你怎麽跑來了?”顧蘭時揉揉狗腦袋和耳朵。

“嗚……”二黑嗚咽着蹭他的手,明顯委屈了。

見大黑退回院門那邊,顧蘭時揉揉二黑脖子,起身想到竈房拿個糙饅頭給二黑吃,路過大黑時他腳步下意識放輕,見大狗沒有動,突突直跳的心落下。

他出來掰了一半糙饅頭給二黑,想了想,将剩下半塊扔給大黑,一邊摸二黑腦袋一邊說:“這是二黑,又不是別的狗,以後可別再欺負它。”

說完覺得自己傻,怎麽和狗說話,他嘆口氣,拍拍二黑腦袋,說:“吃完就回家去,別亂跑。”

知道大黑的厲害,二黑啃完饅頭後,蹭一蹭顧蘭時小腿,随後小跑着走了,它警惕心很強,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生怕大黑在後面追攆。

顧蘭時站起身,見二黑從路口消失後,才轉頭看向院門口吃饅頭的大狗。

狗毛如今還沒長全,大黑依舊醜醜的,不過比起之前精神了一點,沒那麽邋遢。

性子确實兇惡了些,不過有大黑在,裴厭出門時他一個人不會害怕,大黑看家絕對是忠心的,外面稍有動靜就會警覺。

如此,反而不好打罵,狗看家是本性。

顧蘭時沒再招惹它,發現手上沾了二黑被咬脫的狗毛,他洗了手才重新坐回凳子上縫衣服。

裴厭愛幹淨,做的又是新衣服,自然不能讓狗毛弄髒了。

*

太陽西斜,顧蘭時在竈房切菜。

主屋炕上,疊好的新衣裳放在炕邊,等裴厭回來就能試穿,哪裏不合适好給改改。

前天裴厭從鎮上做工回來,順便買了一口大鍋,如今已用上了,兩口鍋一個熬米湯熱饅頭,另一個炒菜煮菜,做飯不用一樣一樣來,不然天一冷,不是稀飯饅頭涼了,就是炒的菜冷了,農忙時兩口鍋齊上也能盡快吃到嘴裏。

刺啦一聲,春菜剛下鍋,油和水激起白汽,顧蘭時翻炒幾下後,鍋中聲音不再那麽響,也聽見了外面像是故意放重的腳步聲。

裴厭平時腳步聲可沒這麽重,他沒想通怎麽回事,沒有在意。

他手裏還拿着木鏟,先探頭從窗子往外看,果真是裴厭,他笑道:“今天這麽早回來,飯還沒做好呢。”

怕鍋裏菜糊了,他又道:“你自己舀水洗手,我先炒菜。”

“好。”裴厭點頭答應,剛才離得遠沒看見在院門張望的人,他有點不适應,走近後聽見炒菜聲才明白。

他将手裏的小包袱和空竹筒放在木柴堆上,正要進去舀水,聽見籬笆裏雞鴨在叫,開口問道:“雞鴨喂了?”

顧蘭時忙中答聲:“還沒,原本想着你過會兒才回來,我炒好菜悶着,再給它們剁草,谷糠都燙好了,估計該涼了。”

“我現在剁。”裴厭說着,挽袖子拿起靠在牆上的木板和柴刀。

嫩草已經打好了,滿滿一竹筐,還有好幾片大菜葉子,因雞鴨較小,昨天還買了十只雞仔回來,需得剁細些,和谷糠拌在一起才養得活。

比起草,雞鴨明顯更喜歡汁多又脆的菜葉子,不過平時給它們吃的菜葉子不多,院裏種的春菜人還要吃呢。

裴厭站在籬笆前拍拍木盆底,家裏吃燙食的禽畜多,最終還是廢了他之前盥洗的舊木盆給它們用,不然用碗的話實在太小,自己和顧蘭時一起用那個新木盆。

他看一眼小雞仔的長勢,沒有蔫頭蔫腦的,這才放心。

等他洗好手,顧蘭時已經端飯菜上桌了。

“今天活不多嗎?”顧蘭時将筷子遞給他。

裴厭點點頭:“嗯,貨船不多,大哥說過兩天地裏該插秧了,在碼頭等不到活幹,不如回來歇歇腿腳,好給插秧省些力氣。”

“也對。”顧蘭時喝一口米湯,就算有幾兩銀子的家底,也不能天天稠粥幹米飯的吃,米湯素菜和饅頭才是平時常吃的,他倆還算好,炒菜能倒點油。

裴厭扒拉幾口菜,咽下去後說:“大哥說白水村的財主到時候肯定要招短工,種完家裏這點地,和他倆一起過去做工。”

顧蘭時知道白水村的大財主,有上百畝田地呢,就算家裏有好幾個長工,插秧也缺人手,附近幾個村的漢子只要忙完自家的活,都争着往白水村跑。

年輕漢子有力氣,管事的也不是傻子,只挑本分不偷懶的年輕漢子要,秧苗盡早插完最好。

他大哥二哥這幾年都會在白財主地裏幹活,有他倆幫襯,裴厭肯定能去。

“這樣好,明天歇一天,攢攢氣力,早起我見着我爹了,他說大概後天插秧,咱們後天也得去。”顧蘭時邊吃邊說。

他陪嫁的那畝水田因上個月還不知道會成親,他爹娘已經育好了秧苗,裴厭就一畝水田,秧苗不夠兩畝插的,今年肯定要跟家裏一起。

知道顧家有六畝水田,裴厭頓一下說:“好,咱們這邊只有兩畝,插得快,再幫岳丈他們插秧,人多耽誤不了一半天的,完了我再跟大哥二哥去做工。”

咱們。

顧蘭時聽到這句話莫名有點開心,見他也願意幫家裏的忙,一下子笑容大大的,話也多了起來,講起晌午二黑過來的事。

裴厭聽完,開口道:“估計下次就不會咬了,它最會看眼色。”

有了這句話,顧蘭時心中稍定,笑道:“這就好,萬一二黑不長記性再跑來。”

他又說道:“新衣裳我做好了,等下吃完飯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裴厭夾菜的手停住,眼中似有幾分呆愣,随後重重點頭:“嗯。”

顧蘭時笑眯眯啃饅頭,想起他的鞋,說道:“我想着打點袼褙給你做雙鞋,可沒找到能拆的布,舊衣裳幹活時要穿,拆了不值當。”

裴厭仔細回想一下,說:“沒有能用的破布。”

顧蘭時稍一思索,笑道:“不打緊,我明天上家裏看看,要是沒有的話,花幾個銅子兒買點別人家的破布破衣裳,回來洗幹淨就行。”

糊袼褙是用來做鞋底的,無需多好的料子,鞋面有裁剪完衣裳的一點邊角布料,到時候就能用上。

“好。”裴厭答應着,幾口喝下去大半碗米湯。

他吃得香,顯然餓了,顧蘭時沒有再說話打攪。

放下筷子,飯碗菜碗什麽都沒剩下,菜湯裴厭用饅頭擦了,顧蘭時笑眯眯收拾碗筷。

裴厭坐在桌前沒動,沉吟一下才壓着聲音說:“我去試衣服。”

“好啊,你先去穿,我放下就來。”顧蘭時沒發現他的矜持。

得了首肯,裴厭進屋換衣裳,穿好後自己低頭看看,又翻着胳膊看袖子。

沒有補丁的新衣裳,幹淨齊整。

心裏高興,他面上也露出一點軟和,雖然沒有狂喜失态,小心翼翼摸衣裳的手足以顯示出珍重。

顧蘭時進房門時就看到他這般模樣,抿着唇笑了下,問道:“有哪裏不合身嗎?”

裴厭認真伸伸胳膊腿看袖子和褲子長短如何,又捏捏腰側衣裳看寬窄,最後擡頭說:“沒有,挺合身。”

他說話時眉宇間似乎帶了一點笑意,顧蘭時輕輕歪頭疑惑,覺得有哪裏不一樣,但細辨時那抹笑意又不真切,像是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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