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在白大財主家幹了六天半,一共掙得三百九十文,再加上之前插秧的工錢,差不多一個月,掙到五百九十文。

不過買板車花了一百文,舊板車做工其實不好,是那家人自己找木頭找輪子拼湊而成,要是木匠做的話只會更貴,起碼在二錢以上。

原本要一百二十文,但裴厭只肯出一百個錢,讨價還價一陣,最終拿下了。

裴厭今天回來得早一點,天色剛擦黑。

他把今天的六十文交上去,顧蘭時一高興,坐在炕上把之前掙的工錢都倒出來數。

幾百個銅板堆在一起,一動嘩啦啦的,十分動聽。

鄉下人菜自己種,家裏有米面,很少在外面吃喝,除了必要的東西,其他花錢的地方少,他倆又沒病沒災,不用看郎中吃藥,自然能攢下。

裴厭坐在炕邊看他數錢,累是累,但心裏高興。

顧蘭時嘴裏念叨着,每數到一百文就把那些銅板放在旁邊堆成一堆,數到最後一共三個錢堆兩串整錢,另外還有七十二文。

他擡頭眼裏全是笑意,說:“五百七十二文。”

裴厭從桌上拿了麻繩遞給他,開口道:“後面歇兩天,我再去碼頭轉轉。”

顧蘭時接過麻繩,聞言看向他說:“多歇幾天,割麥活重,又連着幹了這些天,咱們花錢的地方又不多,何必着急,明天我去買點豬肉,汆丸子給你吃。”

他用力拽斷一截麻繩,一邊穿錢一邊道:“再說了,曬麥碾場也要好幾天呢,石磙太重,靠咱倆拉太費力氣,家裏有驢子,回頭先幫爹他們碾了場,咱們再和大哥二哥分別借驢子使。”

有五百整錢要穿起來,裴厭拿起麻線團,在手上繞兩圈拽斷,幫着弄了兩截,他點點頭:“也好。”

顧蘭時這幾天在家翻曬麥子,因後面還要種秋豆,不免操心查看,他手上慢了,看着裴厭說:“這一茬忙完,還要翻地把麥子根掘出來,好種柴豆,我看家裏留的柴豆種像是只夠一畝的,要不這樣,我去家裏拿二十斤豆子,只多不少,也別向外聲張,我拿去一百文,我爹娘肯定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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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豆同樣是糧食,和粗米粗面價錢差不多,雖比不上精細糧,遇着豐年能便宜點,但最少也在七八文一斤。

裴厭猶豫問道:“這樣合适嗎?”

顧蘭時大咧咧開口:“這有什麽,若按市價我娘肯定心疼咱們,你要心裏過不去,改天咱倆上山,挖些筍子撿點山貨給家裏送去,你不是會打鳥,打兩只拿去,他倆肯定高興。”

銅錢一堆一堆已經數好,只管往麻繩上穿,他說着來了勁,笑眯眯又道:“種柴豆還有一段時日,不急,明天要沒事的話,咱倆去山上轉轉,先把鳥提過去,再提豆子的事,一準就成了。”

能省錢确實不錯,聽他這麽說,裴厭便點頭應好。

最近忙,顧蘭時一個人有點不願上山,只在河邊和野地挖一些野菜晾曬,心想明天多弄點筍子回來曬幹,到冬天時用豬肉炖筍幹,可香了。

餘下七十二個銅板,他想了下說:“家裏鹽不多了,得去買一斤半斤的,油還有,豬油也剩了一些沒吃完呢。”

“先買半斤,夠吃一陣的。”裴厭邊說邊從銅板堆裏數了三十枚,如今鹽貴,六十文一斤。

鄉下人吃鹽向來儉省,一下子花六十文出去到底舍不得,那五百文都串好了,整錢還是留着。

只有兩個人吃飯,鹽确實沒那麽費,顧蘭時把五串錢塞回箱底,笑着說道:“今天晚了,明天燒水你好生洗洗,忙了這些天。”

裴厭也覺得身上髒污,每天在地裏一身一身出汗,回來天都黑了,又累又困,顧不上擦洗,都不好往自己夫郎跟前湊,果真聽顧蘭時提起這個後,他有點窘迫,身體下意識往外側了側。

顧蘭時合攏箱蓋,沒看見他舉動,轉頭笑道:“鍋裏水都燒好了,你泡泡腳,明早多睡一會。”

裴厭答應着往外走,洗完後天徹底黑了。

月色不好,他倆沒有點油燈,摸黑上了炕。

雖說用楊柳枝蘸青鹽刷了牙齒,剛才也打濕布巾擦了身上,不過一想到自己這幾天的汗味,他沒往顧蘭時那邊湊,挨着炕邊睡下。

後山寂靜,最近兩人幹活都累了,話沒說幾句就進入夢鄉。

心裏一放松,第二天裴厭睜開眼辰時已經過半,太陽早出來了,他看着房頂有點愣神,想不起上一次睡得這麽久是什麽時候。

窗子早上打開了,顧蘭時已經把卷成堆的麥子重新攤開,他放下木叉從院裏看過來,上前幾步笑道:“我一早上進去好幾次,見你沒醒就沒喊,餓不餓?先吃點東西,完了我燒水你洗澡,換下衣裳我好去洗。”

家裏沒水井,洗衣裳往河邊去最好,不然還要挑水來回跑,太費力氣了。

裴厭拿起放在炕邊的髒衣服穿上,等會兒洗完再換幹淨的,他眼神落在顧蘭時被太陽照到的臉上,只是多了一個人,往常冷清清的院子像是被什麽填滿了,他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開口道:“好,先吃東西。”

顧蘭時笑眯眯往竈房走,大黑跟在他後面輕晃尾巴,連原來的主人看都沒看一眼,蹲坐在竈房門口守着。

裴厭出來看見它,心道這長毛畜生不知什麽時候賴着他夫郎了。

心裏有種微妙的不爽,但他不好和一只狗計較,于是從後面踹大黑一腳,自己進竈房同顧蘭時說話。

他那一腳不重,大黑平常又畏懼他,在他面前跟啞巴狗一樣,很少吠叫,挨了一腳後沒在人前讨嫌,走到院門口趴下。

墊過肚子後,裴厭出門先打了筐豬草,回來顧蘭時燒了兩鍋開水,足夠他好好洗一番。

洗完頭發後,裴厭整個人浸在熱水裏,放松下來後,他靠在桶璧上舒展四肢,胳膊搭在木桶沿上,兩邊大臂能看見幾道淺淡的舊疤。

他身上這些疤痕雖醜陋,但他肌肉結實精瘦,連線條也是好看的,傷疤帶來的兇悍感沖淡了美醜。

最近只有晚上才能見到顧蘭時,他喉結滑動,但沒找到好借口,熱水桶和冷水桶都在旁邊放着,要添水自己來就好。

不過,搓洗到肩膀時,夠不到太後面,他總算有了絕佳的理由,朝外面喊一聲蘭時。

顧蘭時坐在堂屋納鞋底,一只已經做出來了,聽見聲音下意識擡頭,問怎麽了。

一聽讓他進去搓背,他沒起疑心,之前又不是沒搓過,地裏又是土又是汗的,身上肯定有污垢,于是放下針線進去。

心裏想是一回事,真等搓洗時裴厭沒好意思真來,沒別的,水有點髒,他再度覺得沒面子。

顧蘭時搓的起勁,最後一瓢溫水将裴厭脊背上的髒污沖掉,摸一把肌肉緊實的後背,幹幹淨淨的,又用野澡珠的沫子打過,上手一點沒有那種油垢滑膩感,心中一下子舒坦了。

“多泡泡更好洗,我先出去了,要是熱水不夠再喊我。”他說着拿起裴厭脫下的髒衣裳往外走。

裴厭不好作怪,安安分分洗完後,又安安分分換了幹淨衣裳,等他倒完浴桶裏的水顧蘭時已經端着盆趕了鴨子去河邊洗衣裳了,大黑也不在。

缸裏水不多了,他拿了扁擔和水桶往河邊走,還沒到跟前就看見石頭池子邊上的人,腳步一下子加快。

顧蘭時聽見腳步聲轉頭,樹影婆娑,映在他身上,見裴厭是來挑水,他笑笑轉過頭繼續搓洗衣裳,想起幾句閑話說道:“才我看見鴨子在水裏抓到小魚吃了,你會不會釣魚?我爹夏天有時候會在河裏網魚,狗兒小時候還挺能耐,找個鐵鈎子挂上地龍,半晌能釣到好幾條。”

裴厭原本要往上游去打水,聽他說話于是在旁邊站定,末了開口道:“釣魚沒試過,叉魚倒是能弄上來幾條。”

十四歲之前他在裴家根本沒法和村裏其他孩子一樣玩耍釣魚,離家之後,行軍路遇河流,跟着兵卒們會叉魚打打牙祭,倒是學了一手。

成親後确實沒吃過魚蝦這些水裏的東西,裴厭心中一動,邊往上游走邊說:“等我挑滿水,削根樹枝叉兩條魚上來。”

顧蘭時眼睛亮晶晶的,新鮮的魚肉細嫩,他提起這茬本就是有點饞了,才說了這麽一嘴。

不過沒想着為難裴厭,心裏盤算着裴厭要是不會釣,等他爹網魚的時候去要兩條就行,沒成想裴厭會叉魚。

他沒趕着催促,挑水也費力氣呢,自己把衣裳從裏到外搓洗一遍,搗碎幾個大的野澡珠,随後搬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用棒槌不斷捶打。

六只鴨子在水裏游來游去,捉不到小魚小蝦就啄水草吃,大黑原本在河邊喝水瞎轉悠,太陽漸漸大了,它幹脆蹚進水裏。

裴厭衣裳挺髒的,要多洗幾遍。

顧蘭時一邊捶打一邊看向河裏的鴨子,怕它們游遠了,沒想到一時不察,大黑竟游到了河裏,剛好擋在快游走的鴨子前面。

他立馬直起腰,怕大黑咬鴨子,最後發現大黑只是阻攔鴨子游遠,将它們逼了回去。

接着大黑從河中狗刨游到石頭池子這片淺水處趴下。

顧蘭時有點驚訝,大黑都會看鴨子了。

從前他們家那條老狗黑兒就會看鴨子,不過是站在岸邊,一旦鴨子游遠了,它就站在岸邊叫,鴨子也十分聰明,一聽狗叫就回來,不再往遠處去。

母鴨能下蛋也能吃肉,村裏家家戶戶都對水禽看得緊,不然離了視線被別人摸走,再要回來可不容易,能順手牽羊的哪會是要臉面的人。

顧蘭時将衣裳翻個面繼續捶,笑着對大黑說:“你也該學着對它們叫,等它們慣了後,你一叫它們就知道要回來了,以後天冷你不用下水。”

大黑趴在水裏吐舌頭,時而舔幾口水,聽到顧蘭時說話它看過來,一雙棕色眼睛似乎充滿了疑惑,聽着聽着連腦袋也歪了下。

一看這樣子,顧蘭時就知道它可能沒聽懂,他笑笑沒再和狗念叨。

等裴厭挑滿一缸水,拿了柴刀和空桶過來,他捶打衣裳的動作停下,眼神帶了幾分期待。

掉落在地上的樹枝要麽太細要麽腐朽了,裴厭挑揀一番沒一個看上眼的,最後爬上樹用柴刀砍了一根趁手的下來。

他胳膊長腿長,爬樹很快,顧蘭時在下面看得羨慕,個子高就是好,做什麽都厲害。他小時候也會爬樹,但爬的不高,樹皮又粗糙,滑下來時一個不慎會磨得手心疼,後來就不爬了,如今大了,手腳沒那麽靈活,再想上去估計艱難。

砍掉的樹枝掉在地上,裴厭從樹上溜下來,拍拍身上的土屑,撿起樹枝将一頭削尖。

比起三根叉刺的正經魚叉,樹枝顯得潦草許多,不過只要力氣大,手下功夫準,叉魚不在話下。

等他挽起褲管下了河,一擡眼就看見顧蘭時走過來,眼睛都是亮的,心裏登時一緊,連神色也凝重起來,今天要不叉幾條魚上來,恐怕顧蘭時眼睛得黯淡下去。

蹚水到平緩的地段,裴厭凝神靜氣,手握着樹枝緩緩走動,四處搜尋魚跡。

顧蘭時站在岸邊放輕了呼吸,怕自己驚動魚兒,等看到裴厭手起再落下,河水四濺,再舉起來,樹枝尖頭上一條大魚被紮中,劇烈扭動身軀,尾巴在空中亂拍。

“真的有!”

他無比雀躍,驚喜到手足無措,都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伸着手想去摸兩下那條魚,一看離得太遠又放下胳膊,往前兩步想下水又怕自己驚動河裏的魚。

裴厭走過來,大魚被紮了個透,剛出水時還能掙紮幾下,這會兒只偶爾拍兩下尾巴。

他将魚從樹枝上取下,顧蘭時已經給桶裏打了些水,順手就放進桶裏。

“個頭不小。”顧蘭時低頭露出個笑,說:“肯定夠一頓吃的。”

裴厭開口道:“既然下了水,木叉也做好了,我多弄幾條,這兩天吃不完曬成魚幹。”

顧蘭時直起腰笑眯眯點頭,他心裏高興,沒去洗衣裳,先站在這裏看。

裴厭身手不錯,除了兩次失誤沒插中,其餘四條都沒逃過,河裏的魚兒精明,受驚後不再靠近這邊,他說道:“足夠了。”

顧蘭時在岸邊守着木桶,等他過來接住樹枝和魚,自己取了魚兒放進桶裏,再擡起臉眼睛亮亮的。

對這樣的目光,裴厭很受用,上岸後他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晾曬腿腳,滿眼笑意看顧蘭時蹲在木桶前傻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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