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傍晚,天有點暗了,顧蘭時想了想,沒有去徐家,先回家打聽消息,一進院門聽見竈房裏的動靜,他喊道:“娘?”

“蘭時哥哥,是我。”卻是竹哥兒在裏面刷鍋洗碗。

家裏其他人不在,顧蘭時進竈房問道:“娘呢?”

竹哥兒一邊放碗筷一邊說:“爹娘都去徐家了,狗兒哥說出去打豬草,不知他去沒去。”

顧蘭時點點頭,又問道:“娘有沒有說什麽?”

竹哥兒往竈底添把柴火,顧蘭時見狀,拎起裝麥麸柴豆面的桶倒進鍋裏,又把案臺上一盆切好的野薯倒進去,拿了煮豬食的大勺攪動幾下。

竹哥兒站起來,拍拍手上木屑,說:“之前我和娘做飯,她說徐應子真死了,管事的說停三天,這都是小事,最可憐就是啓兒和瑞兒,先是沒了娘,如今混賬爹也死了,往後也不知要怎麽活。”

“徐應子一死,啓兒大伯二伯還好,村裏人都看着,又是親侄子,他兩家沒動什麽花花腸子,聽娘說,就數徐明子最可惡,他不過一個堂叔,撺掇着徐家其他親戚過繼了啓兒和瑞兒,要分了徐應子家裏那點房屋和田地。”

顧蘭時皺眉道:“這黑心的,人還沒埋就打起主意。”

竹哥兒也憤憤不平,說:“可不是,娘說徐明子裝得像個人,一副為了啓兒好的模樣,話一出來大夥兒就知道他打什麽壞主意了,給人罵了回去才消停。”

顧蘭時想了一下,說道:“可他幾家畢竟是親戚,要真動了這樣心思,啓兒年紀尚小,獨自面對那些大人,說不準要吃虧。”

“這我就不知道了。”竹哥兒擦擦案臺,開口道:“娘過去也只聽了這麽一耳朵,後邊的事只能後邊再看。”

顧蘭時點點頭,看天色晚了,他一個人出來,等明天和裴厭一起去徐家看看也不遲,于是同竹哥兒說一聲就走了。

說起來下午到家之後,因裴厭喝多了酒,吃了幾口茶去躺下,想起徐應子喝醉的事,他三番兩次進屋去看,反而鬧得裴厭沒睡着。

這會兒想想,又沒醉的睡過去,還從外祖家一路走回來,肯定沒事,是他太憂心了。

Advertisement

穿過樹林,遠遠就看見裴厭在插籬笆,他快步近前幫忙,一邊說起徐家的事。

眼瞅着天漸漸黑了,兩人沒有貪活,弄完這一段就回去關了院門。

到第二天早上,打了幾筐豬草和雞草回來後,兩人一起往徐應子家走,

後山這一段路沒人,顧蘭時說道:“徐明子實在黑心,啓兒已是懂事的年齡,再過兩三年都能說親事了,徐應子一死,他又是大兒子,房子田地本就是人家的,還想着過繼人家,得虧啓兒和瑞兒都是兒子,要是雙兒和姑娘,豈不是更吃虧。”

他轉頭看着裴厭,又說:“你前幾年不在,周家村也就是大姐夫那邊出了個跟這差不多的事,那家男人比徐應子強,掙了點薄産,死後只留下個女兒和寡母,人為錢和利連良心都不要了,孤女寡母竟被叔叔舅舅一夥親戚聯手算計給賣了,剩下房屋田産被搶了個幹淨。”

裴厭聽着,眉頭輕擰,神色沒有太大變化,世人無情,兒子和親爹娘之間互相猜疑陷害,甚至要命的事都有,何況是為錢財而來的一群豺狼。

但見顧蘭時憤怒的模樣,他應和一起罵道:“确實喪盡天良,連豬狗都不如了。”

“對,一群黑心爛腸子的。”顧蘭時無比贊同。

等他倆到徐應子家,院裏坐着徐家一些本家親戚和村裏人,裏正徐承安也在。

“叔公。”顧蘭時喊了人,順勢走過來詢問挖墳埋人的事,裴厭自然跟着他。

徐承安在抽旱煙,瞧着面上有些不快,方才徐明子幾個動了歪心思的又來了,鬧了一通,若不是他在這裏壓下去,恐怕今天都不得開交。

見他倆進門,徐承安還是笑了聲,說:“你倆來了。”

村裏人祖墳都在山上,徐應子的墳自有管事的上去尋地方,等會兒下山才能告訴大夥要埋在哪裏。

徐應子一死,只剩個徐啓兒徐瑞兒,也不知以後是個什麽光景,來問挖墳的漢子不多,有過來的也只是可憐他兄弟倆年幼,倒不圖別的人情往來,只當給自家積德了。

問過之後,顧蘭時雖厭惡徐應子平日行徑,但還是和裴厭進靈堂燒了柱香,徐啓兒徐瑞兒和幾個堂兄弟披麻戴孝燒紙錢,見他倆來燒香,都磕頭回禮。

見徐啓兒眼中全是茫然,他心中有些不忍,可別人家的事不好摻和,不然還要被徐明子那些心術不正的人編排他們也看上了徐家家産,只能勸慰兩句,好在有裏正在,又是徐家人,剛才聽徐承安罵徐明子不安好心,可見他應該是要保徐啓兒兄弟倆的。

和徐承安說一聲,兩人就要走,打算等墳地選好再讓裴厭幫忙。

剛到門口,正碰上徐啓兒大伯娘方美珠。

方美珠系着襜衣,抱了好幾顆春菜,顯然要去竈上忙,一看見裴厭她心中有點懼怕,忙不疊往旁邊退,再看見顧蘭時,她猶豫着,還是喊住了人。

“嬸子,怎麽了?”顧蘭時問道。

方美珠有點不安,開口道:“蘭哥兒,飯時要是有空,幹脆過來幫忙,飯也在這邊一并吃了。”

顧蘭時明白她意思,想是來徐家幫忙的人少,院裏這麽多本家的老少爺們坐着,或有來奔喪吊唁的親朋到了後,自然都要管飯。

他想了一下,實在可憐徐啓兒,于是點點頭:“行,我知道了嬸子,快到飯時我就過來。”

“好好,你們先去忙。”方美珠松一口氣,總算多了個人手。

于是接下來三天,顧蘭時瞅着時辰,到做飯的點就來徐家,村裏其他幫忙的人也是如此,畢竟家裏地裏都有活幹,徐家又不是沒本家親戚,一些迎來送往自然有親戚去做,他們只管幫忙做飯。

裴厭跟着漢子們去挖墳,因有顧蘭生顧蘭河還有顧蘭瑜,到飯點時過來吃飯都是一起的,不用回家再做。

到下葬這日,裴厭扛着鐵鍁和顧家人一起去埋人,因下葬之前就已經吃過素席,埋完他就下山回家了,別村裏其他人離家都近。

顧蘭時則留在徐家幫忙善後,拾掇完竈上活計後,又和村裏夫郎婦人閑聊幾句,就見送葬的一群人回來了。

徐啓兒身上孝服還沒脫,徐明子就在院裏鬧了起來,非要将兩個侄兒過繼一個給他。

徐承安一直坐在院裏,見他按捺不住終于跳出來,冷笑着将煙袋鍋往牆上磕兩下,站起來就罵。

顧蘭時原本想走,見院裏一夥老少漢子蠢蠢欲動,連院門都堵着了,只好跟其他人一起在旁邊看。

徐明子眼紅房和地,對徐承安雖有懼怕,還是梗着脖子耍混,到最後竟口不擇言,說徐承安是不是吞了錢,把徐承安氣得腦門青筋直跳,怒目圓睜。

他說的錢,顧蘭時這幾天聽人說了,當時徐應子死了後,從他身上翻出五兩多碎銀子,因徐啓兒年幼,喪事一概不懂,便由徐承安暫為保管,喪事裏的花銷一概由這幾兩銀子裏出,送葬吃飯都很簡單,也省得讓徐啓兒背上債了。

村裏人背地裏都說得虧死了,不然就這五六兩銀子,全都得扔進賭坊。

徐明子自知說錯了話,徐承安是裏正,又是他們徐家族長一般地位的人,見徐承安當真動了怒,他腦袋一縮,再不敢耍混,腳下挪動着想趕緊溜走。

“站住!”徐承安沒給他機會,一聲喊徐家其他人便将徐明子架了回來。

“村裏大夥兒都在,還請做個見證,這是剩下的錢,頭先各種花銷,也記了下來。”徐承安從懷裏掏出手帕,又對小兒子說:“去,找你永安叔來,讓他給大夥兒念念賬冊。”

許永安認得字,又不是徐家人,并無利益糾葛,找他來沒錯。

顧蘭時見徐啓兒嘴唇幹裂,無措看着衆人,只覺眼前一幕荒唐,連裏正都要給自己證清白了,這些人當真可惡。

正覺得沒意思,忽然看門口裴厭進來了。

裴厭長得高,臉上沒表情時冷冰冰的,一副兇相,原本在門口站着的幾個徐家漢子下意識讓開。

顧蘭時避開婦人和夫郎,走到牆邊朝裴厭招手,等人過來後問道:“你怎麽來了?”

“你半天沒回去,過來看看。”裴厭說着,看一眼院裏衆人百态各相,他興趣不大,問道:“走不走?”

顧蘭時本就不想待了,可是徐承安一生氣,院裏其他人都不敢高聲說話,他和裴厭要是就這麽離開,好像有點紮眼,于是小聲道:“等會兒,大夥兒散了時一起走。”

裴厭點點頭,兩人在牆下低聲說幾句話,就見許永安來了。

徐承安早問過徐啓兒的意思,他不願過繼給別人去當兒子,反正徐應子在的時候,就是他一人帶弟弟,如今日子還是一樣過,好歹沒了打罵他的混賬爹。

當着衆人面,徐承安把剩下的一兩三錢銀子交到徐啓兒手裏,說徐啓兒年齡不算小,已能當家,從此就自立了門戶,連徐瑞兒都不用過繼給旁人,他兄弟二人還有兩畝薄地去種,都是能承繼家業的兒子,田地房産自然都是他倆的。

衆怒難犯,徐明子本就不占理,裏正一錘定了音後,他心裏不爽快,但沒敢出言反駁,之前就已經得罪一次徐承安,他哪裏還敢耍嘴皮子,灰溜溜離開了。

家裏一個大人都沒有,就靠兩個半大小子自己過活,确實可憐了些,但這個結果倒是最好的。

顧蘭時跟着人群往外走,他回頭看了眼,徐啓兒神色依舊有些不安,手裏緊緊握着那點碎銀子。

同類推薦